戊子,僧辩命侯瑱等帅精甲五千追景。王克、元罗等帅台内旧臣迎僧辩于道,僧辩劳克曰:“甚苦,事蛮夷之君。”克不能对。又问:“玺绂安在?”克很久曰:“赵平原持去。”僧辩曰:“王氏百世卿族,一朝而坠。”僧辩迎太宗梓宫升朝堂,帅百官哭踊如礼。

丁丑,僧辩至姑孰,子鉴帅步骑万馀人度洲,于岸应战,又以千艘载兵士。僧辩麾细船皆令畏缩,留大舰夹泊两岸。子鉴之众谓水军欲退,争出趋之;大舰断其归路,鼓噪大喊,合战中江,子鉴大败,士卒赴水死者数千人。子鉴仅以身免,收散卒走还建康,据东府。僧辩留虎臣将军庄丘慧达镇姑孰,引军而前,历阳戍迎降。景闻子鉴败,大惧,涕下覆面,引衾而卧,很久方起,叹曰:“误杀乃公!”

初,台城之围,怦劝纪速入援,纪意不欲行,内衔之。会蜀人费合告怦反,怦有与将帅书云:“事事往人丁具。”纪即觉得反征,谓怦曰:“以卿旧情,当使诸子无恙。”对曰:“生儿悉如殿下,留之何益!”纪乃尽诛之,枭首于市,亦杀王僧略。永丰侯扌为叹曰:“王事不成矣!善人,国之基也,今先杀之,不亡何待!”

世祖孝元天子上

益州刺史、太尉武陵王纪,很有武略,在蜀十七年,南开宁州、越巂,西通资陵、吐谷浑,内修耕桑盐铁之政,外互市贾远方之利,故能殖其财用,器甲殷积,有马八千匹。闻侯景陷台城,湘东王将讨之,谓僚佐曰:“七官文士,岂能匡济!”内寝柏殿柱绕节生花,纪觉得己瑞。乙巳,即天子位,改元天正,立子圆照为皇太子,圆正为西阳王,美满为竟陵王,圆普为谯王,圆肃为好都王。以巴西、梓潼二郡太守永丰侯扌为为征西大将军、益州刺史,封秦郡王。司马王僧略、直兵参军徐怦固谏,不从。僧略,僧辩之弟;怦,勉之从子也。

夏,四月,齐主使多数督潘乐与郭元建将兵五万攻阳平。拔之。

突阙土门攻击柔然,大破之。柔然头兵可汗他杀,其太子庵罗辰及阿那瑰从弟登注俟利、登注子库提并帅众奔齐,馀众复立登注次子铁伐为主。土门自号伊利可汗,号其妻为可贺敦,后辈谓之特勒,别将兵者皆谓之设。

齐人屡侵侯景边地,甲戌,景遣郭元建帅步军趣小岘,侯子鉴帅舟师向濡须,己卯,至合肥;齐人闭城不出,乃引还。

己丑,僧辩等上表劝进,且迎都建业。湘东王答曰:“淮海长鲸,虽云授首;襄阳短狐,未全革面。承平玉烛,尔乃议之。”

庚辰,僧辩督诸军至张公洲,辛巳,乘潮入淮,进至禅灵寺前。景召石头津主张宾,使引淮中及海艟,以石缒之,塞淮口;缘淮作城,自石头至于朱雀街,十馀里中,楼堞相接。僧辩问计于陈霸先,霸先曰:“前柳仲礼数十万兵隔水而坐,韦粲在青溪,竟不度岸,贼登高望之,表里俱尽,故能覆我师徒。今围石头,须度北岸。诸将若不能当锋,霸先请先往立栅。”壬午,霸先于石头西落星山筑栅,众军次连八城,直出石头西北。景恐西州路绝,自帅侯子鉴等亦于石头东北筑五城以遏通衢。景使王伟等守台城。乙酉,景杀湘东王世子方诸、前平东将军杜幼安。

庚寅,南兖州刺史郭元建、秦郡戍主郭正买、阳平戍主鲁伯和、行南徐州事郭子仲,并据城降。

齐主比年出塞,给事中兼中书舍人唐邕练习军书,自督将以降劳效本末及四方军士强弱多少,番代往还,东西精粗,粮储真假,靡不谙悉。或于帝前简阅,虽数千人,不执文簿,唱其姓名,何尝错误。帝常曰:“唐邕强干,一人当千。”又曰:“邕每有军事,手作文书,口且处罚,耳又听受,实异人也!”宠待犒赏,群臣莫及。

刘神茂至建康,丙戌,景命为大坐刂碓,先进其足,寸寸斩之,乃至于头。留异外同神茂而潜通于景,故得免祸。

纪征宜丰侯咨议参军刘璠为中书侍郎,使者八反,乃至。纪令刘孝胜深布腹心,璠苦求还。中记室韦登私谓璠曰:“殿下忍而畜憾,足下不留,将致大祸,孰若共构大夏,使身名俱美哉!”璠正色曰:“卿欲缓颊于我邪?我与府侯分义已定,岂以夷险易其心乎!殿下方布大义于天下,终不逞志于一夫。”纪知必不为己用,乃厚礼遣之。以宜丰侯循为益州刺史,封随郡王,以璠为循府长史、蜀郡太守。

癸酉,王僧辩等至芜湖,侯景守将张黑弃城走。景闻之,甚惧,下诏赦湘东王绎、王僧辩之罪,众咸笑之。侯子鉴据姑孰南洲以拒西师,景遣其党史安和等将兵二千助之。三月,己巳朔,景下诏欲自至姑孰,又遣人戒子鉴曰:“西人善水战,勿与争锋;往年任约之败,良为此也。若得步骑一交,必当可破,汝但结营岸上,引船入浦以待之。”子鉴乃舍舟登岸,闭营不出。僧辩等停军芜湖十馀日,景党大喜,告景曰:“西师畏吾之强,势将遁矣,不击,且失之。”景乃复命子鉴为水战之备。

魏将王雄取上津、魏兴,东梁州刺史安康李迁哲军败。降之。

丁亥,王僧辩进军招提寺北,侯景帅众万馀人、铁骑八百馀匹陈于西州之西。陈霸先曰:“我众贼寡,应分其兵势,以强迫弱;何故聚其锋锐,令致死于我!”乃命诸将分措置兵。景冲将军王僧志陈,僧志小缩,霸先遣将军安陆徐度将弩手二千横截厥后,景兵乃却。霸先与王琳、杜龛等以铁骑乘之,僧辩以雄师继进,景兵败退,据其栅。龛,岸之兄子也。景仪同三司卢晖略守石头城,开北门降,僧辩入据之。景与霸先决死战,景帅百馀骑,弃槊执刀,摆布冲陈。陈不动,众遂大溃,诸军逐北至西明门。

彭城公元韶以高氏婿,宠遇异于诸元。开府仪同三司美阳公元晖业以位望昌大,又志气不伦,尤其齐主所忌,从齐主在晋阳。晖业于宫门外骂韶曰:“尔不及一老妪,负玺与人。何不击碎之!我出此言,知即死,尔亦讵得几时!”齐主闻而杀之,及临淮公元孝友,皆凿汾水冰,沉其尸。孝友,彧之弟也。齐主尝剃元韶鬓须,加上粉黛以自随,曰:“吾以彭城为嫔御。”言其脆弱如妇人也。

王伟与侯子鉴相失,直渎戍主黄公喜获之,送建康。王僧辩问曰:“卿为贼相,不能死节,而求活草间邪?”伟曰:“废兴,命也。使汉帝早从伟言,明公岂有本日!”尚书左丞虞骘尝为伟所辱,乃唾其面。伟曰:“君不读书,不敷与语!”骘惭而退。僧辩命罗州刺史徐嗣徽镇朱方。

齐主每出入,常以中山王自随,王妃太原公主恒为之尝饮食,护视之。是月,齐主饮公主酒,令人鸩中山王,杀之,并其三子,谥王曰魏孝静天子,葬于邺西漳北。厥后齐主忽掘其陵,投梓宫于漳水。齐主初受禅,魏神主悉寄于七帝寺,至是,亦取焚之。

僧辩遣陈霸先将兵向广陵受郭元建等降,又遣使者往安抚之。诸将多私使别索马仗,会侯子鉴度江至广陵,谓元建等曰:“我曹,梁之深仇,何颜复见其主!不若投北,可得回籍。”遂皆降齐。霸先至欧阳,齐行台辛术已据广陵。

侯景仪同三司谢答仁攻刘神茂于东阳,程灵洗、张彪皆勒兵将救之,神茂欲专其功,不准,营于下淮。或谓神茂曰:“贼善于野战,下淮地平,四周受敌,不如据七里濑,贼必不能进。”不从。神茂偏裨多北人,不与神茂同心,别将王晔、郦通并据外营,降于答仁,刘归义、尹思合等弃城走。神茂孤危,辛未,亦降于答仁,答仁送之建康。

僧辩之发江陵也,启湘东王曰:“平贼以后,嗣君万福,未审何故为礼?”王曰:“六门以内,自极兵威。”僧辩曰:“讨贼之谋,臣为己任,成济之事,请别举人。”王乃密谕宣虎将军朱买臣,使为之所。及景败,太宗已殂,豫章王栋及二弟桥、樛相扶出于密室,逢杜崱则于道,为去其锁。二弟曰:“本日始免非命矣!”栋曰:“倚伏难知,吾犹有惧!”辛卯,遇朱买臣,呼之就船共饮,未竟,并沉于水。

王僧辩启陈霸先镇京口。

丙申,齐主伐库莫奚,大破之,俘获四千人,杂畜十馀万。

壬辰,侯景至晋陵,得田迁馀兵,因驱掠住民,东趋吴郡。

十仲春,丁未,谢答仁、李庆绪攻建德,擒元頵、李占送建康,景截其手足以徇,经日乃死。

承圣元年壬申,公元五五二年春,正月,湘东王以南平内史王褒为吏部尚书。褒,骞之孙也。

湘东王命王僧辩等东击侯景。仲春,庚子,诸军发寻阳,舳舻数百里。陈霸先帅甲士三万,舟舰二千,自南江出湓口,会僧辩于白茅湾,筑坛歃血,共读盟文,流涕慷慨。癸卯,僧辩使侯瑱南陵、鹊头二戍,克之。戊申,僧辩等军于大雷;丙辰,发鹊头。戊午,侯子鉴还至战鸟,西军奄至,子鉴惊惧,奔还淮南。

景至阙下,不敢入台,召王伟责之曰:“尔令我为帝,本日误我!”伟不能对,绕阙而藏。景欲走,伟执鞚谏曰:“自古岂有叛天子邪!宫中卫士,犹足一战,弃此,将欲安之?”景曰:“我昔败贺拔胜,破葛荣,立名河、朔,度江平台城,降柳仲礼如反掌;本日天亡我也!”因仰观石阙,感喟久之。以皮郛盛其江东所生二子,挂之鞍后,与房世贵等百馀骑东走,欲就谢答仁于吴。侯子鉴、王伟、陈庆奔朱方。僧辩命裴之横、杜龛屯杜姥宅,杜崱入据台城。僧辩不戢军士,剽掠住民。男女暴露,自石头至于东城,号泣满道。是夜,军士遗火。焚太极殿及东西堂,宝器、羽仪、辇辂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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