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未,齐平原忠武王段韶卒。韶有策画,得将士死力,出总军旅,入参帏幄,功高望重,而雅性温慎,得宰相体。过后母孝,闺门雍肃,齐勋贵之家,无能及者。

十仲春,丁亥,齐主还邺。

乙卯,周主还长安。

是岁,梁华皎将如周,过襄阳,说卫公直曰:“梁主既失江南诸郡,民少国贫;朝廷兴亡继绝,理宜资赡,望借数州以资梁国。”直然之,遣使言状,周主诏以基、平、鄀三州与之。

己亥,帝自晋阳奉太后还邺,至紫陌,遇大风。舍人魏僧伽习风角,奏言:“立即当有暴逆事。”帝诈云“邺中有变”,弯弓缠弰,驰入南城,遣宦者邓长飆幽太后于北宫,仍敕表里诸亲皆不得与胡太后相见。太后或为帝设食,帝亦不敢尝。

周大将军郑恪将兵平越巂,置西宁州。

子琮素谄附士开,至是,自以太后支属,且典选,颇擅援引人,不复启禀,由是与士开有隙。

壬辰,齐遣使来聘。

光步道,令人走出,曰:“大师来。”俨徒骇散。帝驻马桥上遥呼之,俨犹立不进,光就谓曰:“天子弟杀一夫,何所苦!”执其手,强引之前,请于帝曰:“琅邪王幼年,肠肥脑满,轻为行动,稍长自不复然,愿宽其罪。”帝拔俨所带刀环,乱筑辫头,很久,乃释之。

齐以广宁王孝珩为司徒,上洛王思宗为司空。复以梁永嘉王庄为开府仪同三司、梁王,许以兴复,竟不果。及齐亡,庄愤邑,卒于邺。

周、齐争宜阳,久不决。勋州刺史韦孝宽谓其下曰:“宜阳一城之地,不敷损益,两国争之,劳师弥年。彼岂无智谋之士,若弃崤东,来图汾北,我必失地。今宜速于华谷及长秋筑城以杜其意。脱其先我,图之实难。”乃画地形,且陈其状。晋公护谓使者曰:“韦公子孙虽多,数不满百。汾北筑城,遣谁过之?”事遂不可。

昭达又决龙川宁朔堤,引水灌江陵。腾出战于西堤,昭达兵倒霉,乃引还。

乙酉,上享太庙。

齐祖琫说陆令萱,出赵彦深为兖州刺史。齐主以琫为侍中。陆令萱说帝曰:“人称琅邪王聪明雄勇,当今无敌;观其相表,殆非人臣。自专杀以来,常怀惊骇,宜早为之计。”幸臣何洪珍等亦请杀之。帝未决,以食舆密迎琫,问之,琫称:“周公诛管叔,季友鸩庆父。”帝乃携俨之晋阳,使右卫大将军赵元侃诱俨执之,元侃曰:“臣昔事前帝,见先帝爱王。今宁就死,不忍行此。”帝出元侃为豫州刺史。

三月,丁丑,大赦。

齐斛律光果出晋州道,于汾北筑华谷、龙门二城。光至汾东,与孝宽相见,光曰:“宜阳小城,久劳争战。今已舍彼,欲于汾北取偿,幸勿怪也。”孝宽曰:“宜阳,彼之冲要,汾北,我之所弃。我弃彼取,其偿安在!君辅翼幼主,位望昌大,不抚循百姓而极武穷兵,苟贪平常之地,涂炭疲弊之民,窃为君不取也!”

冬,十月,罢京畿府,入领军。

辛酉,上祀南郊;辛未,祀北郊。

夏,四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壬午,齐以琅邪王俨为太保。

周齐公宪自龙门渡河,斛律光退保华谷,宪攻拔其新筑五城。齐太宰段韶、兰陵王长恭将兵御周师,攻柏谷城,拔之而还。

司空章昭达攻梁,梁主与周总管陆腾拒之。周人于峡口南岩筑安蜀城,横引大索于江上,编苇为桥,以度军粮。昭达命军士为长戟,施于楼船上,仰割其索。索断,粮绝,因纵兵攻安蜀城,下之。

壬寅,齐以兰陵王长恭为尉,赵彦深为司空,和士开录尚书事,徐之才为尚书令,唐邕为左仆射,吏部尚书冯子琮为右仆射,仍摄选。

丙寅,齐以徐州行台广陵王孝珩录尚书事;庚午,又觉得司徒。癸酉,以斛律光为左丞相。

丁巳,齐使兼散骑常侍刘环俊来聘。

十一月,丁巳,周主如散关。

梁主垂危于周襄州总管卫公直,直遣大将军李迁哲将兵救之。迁哲以其所部守江陵外城,自帅马队出南门,使步出北门,首尾邀击陈兵,陈兵多死。夜,陈兵窃于城西以梯登城,登者数百人。迁哲与陆腾力战拒之,乃退。

丁酉,周郑恒公达奚武卒。

士开威权日盛,朝士不知廉耻者,或为之假子,与富商大贾同在伯仲之列。尝有一人士参士开疾,值医云:“王伤寒极重,他药无效,应服黄龙汤。”士开有难色。人士曰:“此物甚换衣,王不须疑,请为王先尝之。”一举而尽。士开感其意,为之强服,遂得愈。

周陈公纯等取齐宜阳等九城,齐斛律光将步骑五万赴之。

齐胡太后出入不节,与沙门统昙献通,诸僧至有戏呼昙献为太上皇者。齐主闻太后不谨而未之信,后朝太后,见二尼,悦而召之,乃男人也。因而昙献事亦发,皆伏法。

冬,十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甲申,上享太庙。

收库狄伏连、高舍洛、王子宜、刘辟强、都督翟权贵,于后园分割,暴之都街。帝欲尽杀俨府文武职吏,光曰:“此皆勋贵后辈,诛之,恐民气不安。”赵彦深亦曰:“春秋》责帅。”因而罪之各有差。

庚午,帝启太后曰:“明旦欲与仁威早出猎。”夜四鼓,帝召俨,俨疑之。陆令萱曰:“兄呼,儿何为不去!”俨出,至永巷,刘桃枝反接其手。俨呼曰:“乞见家家、尊兄。”桃枝以袖塞其口,反袍蒙头负出,至大明宫,鼻血满面,拉杀之,时年十四,裹之以席,埋于室内。帝使启太后,太后临哭,十馀声,即拥入殿。遗腹四男,皆幽死。

己丑,齐复威宗谥曰文宣天子,庙号显祖。

齐斛律光筑十三城于西境,顿时以鞭指画而成,拓地五百里,而何尝伐功。又与周韦孝宽战于汾北,破之。齐公宪督诸将东拒齐师。

齐琅邪王俨以和士开、穆提婆等跋扈奢纵,意甚不平。二人相谓曰:“琅邪王目光奕奕,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吾辈见天子奏事尚不然。”由是忌之,乃出俨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得无时见太后。

光闻俨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所为,固自不似凡人!”入,见帝于永巷。帝帅宿卫者步骑四百,授甲,将出战,光曰:“小儿辈弄兵,与比武即乱。鄙谚云:‘奴见大师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琅邪必不敢动。”帝从之。

帝泣启太后曰:“有缘,复见家家;无缘,永诀!”乃急召斛律光,俨亦召之。

周晋公护使中外府参军郭荣城于姚襄城南、定阳城西,齐段韶引兵袭周师,破之。六月,韶围定阳城,周汾州刺史杨敷恪守不下。韶急攻之,屠其外城。时韶卧病,谓兰陵王长恭曰:“此城三百重涧,皆无走路;唯虑东直一道耳,贼必今后出,宜简精兵专守之,此必成擒。”长恭乃令懦夫千馀人伏于东南涧口。城中粮尽,齐公宪总兵救之,惮韶,不敢进。敷帅见兵突围夜走,伏兵击擒之,尽俘其众。乙巳,齐取周汾州及姚襄城,唯郭荣所筑城独存。敷,愔之族子也。

齐斛律光与周师战于宜阳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虏千馀人而还。军未至邺,齐主敕使散兵,光以军士多有功者,未得慰劳,乃密通表,请遣使宣旨,军仍且进,齐朝发使迟留。军还,将至紫陌,光乃驻营待使。帝闻光军已逼,心甚恶之,亟令舍人召光入见,然后宣劳散兵。

敷子素,少多才艺,有弘愿,不拘末节。以其父守节陷齐,未蒙赠谥,上表申理。周主不准,至于再三,帝大怒,命摆布斩之。素大言曰:“臣事无道天子,死其分也!”帝壮其言,赠敷大将军,谥曰忠壮,以素为仪同三司,渐见礼遇。帝命素为圣旨,下笔立成,词义兼美,帝曰:“勉之,勿忧不繁华。”素曰:“但恐繁华来逼臣,臣无企图繁华也。”

庚戌,齐遣侍中赫连子悦聘于周。

壬午,周冀公通卒。

乙未,周遣右武伯谷会琨等聘于齐。

光进围定阳,筑南汾城以逼之。周人释宜阳之围以救汾北。晋公护问计于齐公宪,宪曰:“兄宜暂出同州觉得阵容,宪请以精兵居前,随机攻取。”护从之。

癸酉,刘以华山王凝为太傅。

帝又使韩长鸾召俨,俨将入,刘辟强牵衣谏曰:“若不斩穆提婆母子,殿下无由得入。”广宁王孝珩、安德王延宗自西来,曰:“何不入?”辟强曰:“兵少。”延宗顾众而言曰:“孝昭帝杀杨遵彦,止八十人。今稀有千,何谓少?”

十仲春,己丑,周主还长安。

仲春,辛巳,上祀明堂。丁酉,耕藉田。

壬辰,邵陵公章昭达卒。

八月,己亥,齐主如晋阳。玄月,辛亥,齐以任城王湝为太宰,冯翊王润为太师。

太建三年辛卯,公元五七一年春,正月,癸丑,以尚书右仆射徐陵为左仆射。

蒲月,癸亥,周使纳言郑诩来聘。

八月,辛卯,齐主如晋阳。

玄月,乙巳,齐立皇子恒为太子。

俨之除太保也,馀官悉解,犹带中丞及京畿。士开等以北城有武库,欲移俨于外,然后夺其兵权。治书侍御史王子宜,与俨所亲开府仪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强说俨曰:“殿下被疏,正由士开间构,何可出北宫入官方也!”俨谓侍中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儿欲杀之,何如?”子琮心欲废帝而立俨,因劝成之。

俨本意唯杀士开,其党因逼俨曰:“事既然,不成中断。”俨遂帅京畿军士三千馀人屯千秋门。帝使刘桃枝将禁兵八十人召俨,桃枝遥拜。俨命反缚,将斩之,禁兵散走。帝又使冯子琮召俨,俨辞曰:“士开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剃家家发为尼,臣为是矫诏诛之。尊兄若欲杀臣,不敢逃罪。若敕臣,愿遣姊姊来迎,臣即入见。”姊姊,谓陆令萱也,俨欲诱出杀之。令萱执刀在帝后,闻之,颤栗。

俨令子宜表弹士开罪,请付禁推。子琮杂它文书奏之,齐主不审省而可之。俨诳领军库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伏连以告子琮,且请覆奏,子琮曰:“琅邪受敕,何必更奏。”伏连信之,发京畿军士,伏于神虎门外,并戒门者不听士开入。秋,七月,庚午旦,士开依常早参,伏连执士开手曰:“今有一大功德。”王子宜授以一函,云:“有敕,令王向台。”因遣军士护送。俨遣都督冯永洛就台斩之。

太后责问俨,俨曰:“冯子琮教儿。”太后怒,遣使就内省以弓弦绞杀子琮,使内参以库车载尸归其家。自是太后常置俨于宫中,每食必自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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