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万岁出塞,至大斤山,与虏相遇。达头遣使问:“隋将为谁?”候骑报:“史万岁也。”突厥复问:“得非敦煌守兵乎?”候骑曰:“是也。”达头惧而引去。万岁驰追百馀里,纵击,大破之,斩数千级;逐北,入碛数百里,虏远遁而还。诏遣长孙晟复还大利城,安抚新附。

高祖文天子中

贺若弼复坐事下狱,上数之曰:“私有三太猛:妒忌心太猛,自是、非民气太猛,无上心太猛。”既而释之。他日,上谓侍臣曰:“弼将伐陈,谓高飃曰:‘陈叔宝可平也。不作高鸟尽、良弓藏邪?’飃云‘必不然。’及平陈,遽索内史,又索仆射。我语飃曰:‘功臣正宜授勋官,不成预朝政。’弼后语飃:‘皇太子于己,出口入耳,无所不尽。公终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脉脉邪!’企图广陵,又图荆州,皆反叛之地,意终不改也。”

居数日,有司承素意,奏元昮常曲事于勇,情存附托,在仁寿宫,勇使所亲裴弘以书与昮,题云:“勿令人见”。上曰:“朕在仁寿宫,有纤介事,东宫必知,疾于驿马,怪之甚久,难道此徒邪!”遣军人执昮于仗。右卫大将军元胄时当下直,不去,因奏曰:“臣向不下直者,为防元昮耳。”上以昮及裴弘付狱。

夏,四月,壬戌,突厥达头可汗犯塞,诏命晋王广、杨素出灵武道,汉王谅、史万岁出马邑道以击之。

勇颇知其谋,恐忧,计无所出,使新丰人王辅贤造诸厌胜;又于后园作庶人村,室屋卑陋,勇时于中寝息,布衣草褥,冀以当之。上知勇不自安,在仁寿宫,使杨素观勇所为。素至东宫,偃息未入,勇束带待之,素故久不进,以激愤勇;勇衔之,形于言色。素还言:“勇怨望,恐有他变,愿深防察!”上闻素谮毁,甚疑之。后又遣人伺觇东宫,纤介事皆闻奏,因加诬饰以成其罪。

素乃显言之曰:“臣奉敕向京,令皇太子检校刘居士余党。太子奉诏,作色奋厉,骨肉高涨,语臣云:‘居士党尽伏法,遣我那边穷讨!尔作右仆射,委寄不轻,自检校之,何干我事!’又云:‘昔大事不遂,我先被诛,今作天子,竟乃令我不如诸弟,一事以上,不得自遂!’因长叹回视云:‘我大觉身妨。’”上曰:“此儿不堪承嗣久矣,皇后恒劝我废之。我以布衣时所生,地复居长,望其渐改,哑忍至今。勇尝指皇后侍儿谓人曰:‘是皆我物。’此言多少异事!其妇初亡,我深疑其遇毒,尝责之,勇即怼曰:‘会杀元孝矩。’此欲害我而迁怒耳。长宁初生,朕与皇后共抱养之,自怀相互,连遣来索。且云定兴女,在外私合而生,想此由来,何必是其体胤!昔晋太子取屠家女,其儿即好屠割。今倘非类,便乱宗祏。我虽德惭尧、舜,终不以万姓付不肖子!我恒畏其侵犯,如防大敌;今欲废之以安天下!”

勇多内宠,昭训云氏尤幸。其妃元氏无宠,遇心疾,二日而薨,独孤后意有他故,其责望勇。自是云昭训专内政,发展宁王俨、平原王裕、安成王筠;高良娣生安平王嶷、襄城王恪;王良媛生高阳王该、建安王韶;成姬生颍川王煚;后宫生孝实、孝范。后弥不平,颇遣人伺察,求勇过恶。晋王广,弥自矫饰,唯与萧妃居处,后庭有子皆不育,后由是数称广贤。大臣用事者,广皆倾慕与交。上及后每遣摆布至广所,无贵贱,广必与萧妃迎门接引,为设美馔,申以厚礼;婢仆来往者,无不称其仁孝。上与后尝幸其第,广悉屏匿美姬于别室,唯留老丑者,衣以缦彩,给事摆布;屏帐改用缣素;故绝乐器之弦,不令拂去灰尘。上见之,觉得不好声色,还宫,以语侍臣,意甚喜。侍臣皆称庆,由是爱之特异诸子。

上密令善相者来和遍视诸子,对曰:“晋王眉上双骨隆起,贵不成言。”上又问上仪同三司韦鼎:“我诸儿谁得嗣位?”对曰:“至尊、皇后所最爱者当与之,非臣敢预知也。”上笑曰:“卿不肯显言邪!”

初,上使太子勇参决军国政事,时有损益,上皆纳之。勇性刻薄,率意任情,无矫饰之行。上性俭仆,勇尝文饰蜀铠,上见而不悦,戒之曰:“自古帝王未有好豪侈而能悠父老。汝为储后,当以俭省为先,乃能阿谀宗庙。吾昔日衣服,各留一物,时复观之以自鉴戒。恐汝以本日皇太子之心忘当年之事,故赐汝以我旧所带刀一枚,并菹酱一合,汝昔作上士经常所食也。若存记前事,应知我心。”

文林郎杨孝政上书谏曰:“皇太子为小人所误,宜加训诲,不宜废黜。”上怒,挞其胸。

晋王广又令督王府军事姑臧段达私赂东宫幸臣姬威,令伺太子动静,告密杨素;因而表里喧谤,不对日闻。段达因胁姬威曰:“东宫不对,主上皆知之矣。已奉密诏,定当废立;君能告之,则大繁华!”威承诺,即上书告之。

广与安州总管宇文述素善,欲述近己,奏为寿州刺史。广尤亲任总管司马张衡,衡为广画夺宗之策。广问计于述,述曰:“皇太子失爱已久,令德不闻于天下。大王仁孝著称,才气盖世,数经将领,频有大功;主上之与内宫,咸所钟爱,四海之望,实归大王。然废立者国度大事,处人父子骨肉之间,诚未易谋也。然能移主上意者,唯杨素耳,素所与谋者唯其弟约。述雅知约,请朝京师,与约相见,共图之。”泛博悦,多赍金宝,资述入关。

后数日,素入侍宴,微称“晋王孝悌恭俭,有类至尊”。用此揣后意。后泣曰:“公言是也!吾儿大孝爱,每闻至尊及我遣内使到,必迎于境首;言及违离,何尝不泣。又其新妇亦大不幸,我使婢去,常与之同寝共食。岂若睍地伐与阿云对坐,整天酣宴,昵近小人,疑阻骨肉!我以是益怜阿嫲者,常恐其潜杀之。”素既知后意,因盛言太子鄙人。后遂遗素金,使赞上废立。

长孙晟帅降报酬秦州行军总管,受晋王节度。晟以突厥饮泉,易可行毒,因取诸药毒水上流,突厥人畜饮之多死,因而大惊曰:“天雨恶水,其亡我乎!”因夜遁。晟追之,斩首千馀级。

先是,勇见老枯槐,问:“此堪何用?”或对曰:“古槐尤宜取火。”时卫士皆佩火燧,勇命工造数千枚,欲以分赐摆布;至是,获于库。又药藏局贮艾数斛,索得之,大觉得怪,以问姬威,威曰:“太子此意别有地点,至尊在仁寿宫,太子常饲马千匹,云:‘径往守城门,天然饿死。’”素以威言诘勇,勇不平,曰:“窃闻公家马数万匹,勇忝备太子,马千匹,乃是反乎!”素又发东宫服玩,似加琱饰者,悉陈之于庭,以示文武群官,为太子之罪。上及皇后迭遣使责问勇,勇不平。

开皇二十年庚申,公元六零零年春,仲春,熙州人李英林反。三月,辛卯,以扬州总管司马河内张衡为行军总管,帅步骑五万讨平之。

达头复遣其弟子俟利伐从碛东攻启民,上又出兵助启民守要路;俟利伐退走入碛。启民上表陈谢曰:“大隋贤人可汗怜养百姓,如天无不覆,地无不载。染干如枯木更叶,枯骨更肉,千世万世,常为大隋典羊马也。”帝又遣赵仲卿为启民筑金河、定襄二城。

隋纪三(起上章滩,尽昭阳大渊献,凡四年)

约时为大理少卿,素凡有所为,皆先筹于约而后行之。述请约,盛陈器玩,与之畅快,因此共博,每阳不堪,所赍金宝尽输之约。约所得既多,稍以谢述。述因曰:“此晋王之赐,令述与公为欢乐耳。”约大惊曰:“何为尔?”述因通广意,说之曰:“夫守正履道,固人臣之常致;反经合义,亦达者之令图。自古贤人君子,莫不与时动静以避祸患。公之兄弟,功名盖世,当途用事丰年矣,朝臣为足下家所屈辱者,可胜数哉!又,储后以所欲不可,每切齿于在朝;公虽自结于人主,而欲危公者固亦多矣!主上一旦弃群臣,公亦何故取庇!今皇太子失爱于皇后,主上素有废黜之心,此公所知也。今若请立晋王,在贤兄之口耳。诚能是以时建大功,王必永铭骨髓,斯则去累卵之危,成太山之安也。”约然之,因以白素。素闻之,大喜,抚掌曰:“吾之智思,殊不及此,赖汝启予。”约知其计行,复谓素曰:“今皇后之言,上无不消,宜因机遇早自结托,则长保荣禄,传祚子孙。兄若游移,一旦有变,令太子用事,恐祸至无日矣!”素从之。

广为扬州总管,入朝,将还镇,入宫辞后,伏地流涕,后亦泫然泣下。广曰:“臣性识愚下,常守平生昆弟之意,不知何罪失爱东宫,恒蓄成怒,欲加屠陷。每恐谗谮生于投杼,鸩毒遇于杯勺,是用勤忧积念,惧履危亡。”后忿然曰:“睍地伐渐不成耐,我为之娶元氏女,竟不以佳耦礼待之。专宠阿云,使有如许豚犬。前新妇遇毒而夭,我亦不能穷治,何故复于汝发如此意!我在尚尔,我身后,当鱼肉汝乎!每思东宫竟无正嫡,至尊千秋万岁以后,遣汝等兄弟向阿云儿前再拜问讯,此是多少苦痛邪!”广又拜,哭泣不能止,后亦悲不自胜。自是后决意欲废勇立广矣。

上不该,命姬威悉陈太子罪过。威对曰:“太子由来与臣语,唯意在骄奢,且云:‘如有谏者,合法斩之,不杀百许人,天然永息。’营起台殿,四时不辍。前苏孝慈解左卫率,太子奋髯扬肘曰:‘大丈夫会当有一日,终不忘之,决当称心。’又宫内所须,尚书多法律不与,辄怒曰:‘仆射以下,吾会戮一二人,使知慢我之祸。’每云:至尊恶我多侧庶,高纬、陈叔宝岂孽子乎!”尝令师姥卜休咎,语臣云:‘至尊忌在十八年,此期促矣。’上泫然曰:谁非父母生,乃至于此!朕近览《齐书》,见高欢纵其儿子,不堪忿愤,安可效尤邪!因而禁勇及诸子,部分收其党与。杨素舞文巧诋,熬炼以成其狱。

秋,玄月,壬子,上至自仁寿宫。翌日,御大兴殿,谓侍臣曰:“我新还京师,应畅怀欢乐;不知何意翻邑然愁苦!”吏部尚书牛弘对曰:“臣等不称职,故至尊忧劳。”上既数闻谮毁,疑朝臣悉知之,故于众中发问,冀闻太子之过。弘对既失旨,上因作色,谓东宫官属曰:“仁寿宫此去不远,而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如入敌国。我为下利,不解衣卧。昨夜欲近厕,故在后房恐有警急,还移就前殿,难道尔辈欲坏我家国邪!”因而执太子左庶子唐令则等数人付所司讯鞠;命杨素陈东宫事状以告近臣。

上遂疏忌勇,乃于玄武门达至德门量置候人,以伺动静,皆随事奏闻。又,东宫宿卫之人,侍官以上,名籍悉令属诸卫府,有勇健者咸屏去之。出左卫率苏孝慈为淅州刺史,勇愈不悦。太史令袁充言于上曰:“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上曰:“玄象久见,群臣不敢言耳。”充,君正之子也。

冬,十月,乙丑,上令人召勇,勇见使者,惊曰:“得无杀我邪?”上戎服陈兵,御武德殿,集百官立于东面,诸亲立于西面,引勇及诸子列于殿庭,命内史侍郎薛道衡宣诏,废勇及其男、女为王、公主者,并为庶人。勇再拜言曰:“臣当伏尸都会,为将来鉴戒;幸蒙哀怜,得全性命!”言毕,泣下贱襟,既而跳舞而去,摆布莫不闵默。长宁王俨上表乞宿卫,辞情哀切;上览之闵然。杨素进曰:“伏望圣心同于螫手,不宜复留意。”

左卫大将军五原公元昮谏曰:“废立大事,诏旨若行,悔怨无及。谗言罔极,惟陛下察之。”

秦孝王俊久疾,未能起,遣使奉表陈谢。上谓其使者曰:“我戮力创兹大业,作训垂范,庶臣下守之。汝为吾子,而欲败之,不知何故责汝!”俊惭怖,疾遂笃,乃复拜俊上柱国;六月,丁丑,俊薨。上哭之,数声而止。俊所为侈丽之物,悉命焚之。王府僚佐请立碑,上曰:“欲求名,一卷史乘足矣,何用碑为!若子孙不能保家,徒与人作镇石耳!”俊子浩,崔妃所生也;庶子曰湛。群臣希旨,奏称:“汉之栗姬子荣、郭后子强皆随母废,今秦王二子,母皆有罪,分歧承嗣。”上从之,以秦国官为丧主。

己巳,诏:“元昮、唐令则及太子家令邹文腾、左卫率司马夏侯福、典膳监元淹、前吏部侍郎萧子宝、前主玺下士何竦并处斩,妻妾子孙皆没官。车骑将军榆林阎毗、东郡公崔君绰、游骑尉沈福宝、瀛州方士章仇太翼,特免死,各杖一百,身及老婆、资财、田宅皆没官。副作大匠高龙叉、率更令晋文建、通直散骑侍郎元衡皆处尽。”因而集群官于广阳门外,宣诏戮之。乃移勇于内史省,给五品料食。赐杨素物三千段,元胄、杨约并千段,赏鞫勇之功也。

晋王广美姿仪,性敏慧,沉深严峻;好学,善属文;敬接朝士,礼极卑屈;由是申明籍甚,冠于诸王。

后遇冬至,百官皆诣勇,勇张乐受贺。上知之,问朝臣曰:“近闻至日表里百官相帅朝东宫,此何礼也?”太常少卿辛亶对曰:“于东宫,乃贺也,不得言朝。”上曰:“贺者正可三数十人,随情各去,何乃有司征召,一时普集!太子法服设乐以待之,可乎?”因下诏曰:“礼有等差,君臣不杂。皇太子虽居上嗣,义兼臣子,而诸方岳牧正冬朝贺,任土作贡,别上东宫;事非典则,宜悉停断!”自是恩宠始衰,渐生猜阻。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