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杨素尝以少谴敕送南台,命治书侍御史柳彧治之。素恃贵,坐彧床。彧从外来见之,于阶下端笏整容谓素曰:“奉敕治公之罪!”素遽下。彧据案而坐,立素于庭,辨诘事状。素由是衔之。蜀王秀尝从彧求李文博所撰《治道集》,彧与之;秀遗彧奴婢十口。及秀获咎,素奏彧以内臣交通诸侯,除名为民,配戍怀远镇。

杨素弟约及从父文思、文纪、族父忌并为尚书、列卿,诸子无汗马之劳,位至柱国、刺史;广营资产,自京师及诸方都会处,邸店、碾硙、便当田宅,不成胜数;家僮数千,后庭妓妾曳绮罗者以千数;第宅华侈,制拟宫禁;亲故吏布列清显。既废一太子及一王,威权愈盛。朝臣有违忤者,或至诛夷;有附会及亲戚,虽无才用,必加进擢,朝廷靡然,莫不畏附。敢与素抗而不桡者,独柳彧及尚书右丞李纲、大理卿梁毗罢了。

太子阴作偶人,缚手钉心,桎梏杻械,书上及汉王姓名,仍云“请华山慈父圣母神兵收杨坚、杨谅神魂,如此形状,勿令散荡。”密埋之华山下,杨素发之;又云秀妄述图谶,称京师妖异,造蜀地征祥;并作檄文,云“指期问罪”,置秀集合,俱以闻奏。上曰:“天下宁有是邪!”十仲春,癸巳,废秀为庶人,幽以内侍省,不听与老婆相见,唯獠婢二人差遣,连坐者百馀人。秀上表摧谢曰:“伏愿慈恩,赐垂矜愍,残息未尽之间,希与瓜子相见;请赐一穴,令骸骨有所。”瓜子,其爱子也。上因下诏数其十罪,且曰:“我今不知杨坚、杨谅是汝何亲?”后乃听与其子同处。

著作郎王劭上言:“佛说:‘人应生天上及生无量寿国之时,天佛放大光亮,以香花妓乐来迎。’伏惟大行皇后福善祯符,备诸秘记,皆云是妙善菩萨。臣谨案八月二十二日,仁寿官内再雨金银花;二十三日,大宝殿后夜有神光;二十四日卯时,永安宫北有天然各种音乐,震满虚空;至夜五更,奄然如寐,遂即升遐,与经文所说,事皆符验。”上览之悲喜。

帝使司农卿赵仲卿往益州穷案秀事,秀之来宾颠末之处,仲卿必深文致法,州县长吏坐者太半。上觉得能,犒赏甚厚。

蜀王秀至长安,上见之,不与语;明日,使使切让之。秀赔罪,太子诸王流涕庭谢。上曰:“顷者秦王糜费财物,我以父道训之。今秀蠹害生民,当以君道绳之。”因而付法律者。开府仪同三司庆整谏曰:“庶人勇既废,秦王已薨,陛下见子无多,何至如是!蜀王性甚廉洁,今被重责,恐不自全。”上大怒,欲断其舌,因谓群臣曰:“当斩秀于市以谢百姓。”乃令杨素等推治之。

厥后上亦浸疏忌素,乃下敕曰:“仆射国之宰辅,不成躬亲细务,但三五日一贯省,批评大事。”外示优崇,实夺之权也。素由是终仁寿之末,不复通判费事。出杨约为伊州刺史。

始,毗为西宁州刺史,凡十一年,蛮夷酋长皆以金多者为豪隽,递相攻夺,略无宁岁,毗患之。后因诸酋长相帅以金遗毗,毗置金坐侧,对之恸哭,而谓之曰:“此物饥不成食,寒不裁缝,汝等以此相灭,不成胜数,今将此来,欲杀我邪!”一无所纳。因而蛮夷感悟,遂不相进犯。上闻而善之,征为大理卿,处法平允。

玄月,壬戌,置常平官。

久之,贝州长史裴肃遣使上书,称:“高飃以天挺良才,功臣佐命,为众所疾,乃至烧毁;愿陛下录其大功,忘其小过。又二庶人获咎已久,宁无革心!愿陛下弘君父之慈,顾本性之义,各封小国,观其所为:若能迁善,渐更增益;如或不悛,贬削非晚。今者改过之路永绝,愧悔之心莫见,岂不哀哉!”书奏,上谓杨素曰:“裴肃忧我家事,此亦至诚也。”因而征肃入朝。太子闻之,谓左庶子张衡曰:“使勇改过,欲何为也?”衡曰:“观肃之意,欲令如吴太伯、汉东海王耳。”肃至,上面谕以勇不成复收之意而罢遣之。肃,侠之子也。

观州长史元弘嗣迁幽州长史,惧为荣所辱,固辞。上敕荣曰:“弘嗣杖十已上罪,皆须奏闻。”荣忿曰:“竖子何敢玩我!”因而遣弘嗣监纳仓粟,扬得一糠一秕,皆罚之。每笞虽不满十,然一日当中,或至三数。如是积年,怨隙日构。荣遂收弘嗣付狱,不准其粮,弘嗣抽衣絮杂水咽之。其妻诣阙称冤,上遣使按验,奏荣残暴,赃秽狼籍;征还,赐死。元弘嗣代荣为政。酷又甚之。

及太子勇以谗废,晋王广为太子,秀意甚不平。太子恐秀终为后患,阴令杨素求其罪而谮之。上遂征秀,秀踌躇,欲谢病不可。总管司马源师谏,秀作色曰:“此自我家事,何预卿也!”师垂涕对曰:“师忝参府幕,敢不经心!圣上有敕追王,以淹时月,今乃拖延未去。百姓不识王心,倘生贰言,表里疑骇,发雷霆之诏,降一介之使,王何故自明?愿王熟计之!”朝廷恐秀生变,戊子,以原州总管独子瓜楷为益州总管,驰传代之。楷至,秀犹未肯行;楷讽谕久之,乃就路。楷察秀有悔色,因勒兵为备;秀行四十馀里,将还袭楷,觇知有备,乃止。

上令上仪同三司萧吉为皇后择葬地,得吉处,云:“卜年二千,卜世二百。”上曰:“休咎由人,不在于地。高纬葬父,岂不卜乎!俄而国亡。正如我家墓田,若云不吉,朕不当为天子;若云不凶,我弟不当战没。”然竟从吉言。吉退,告族人萧平仲曰:“皇太子遣宇文左率深谢余云:‘公前称我当为太子,竟有其验,终不忘也。今卜山陵,务令我早立。我立以后,当以繁华相报。’吾语之曰:‘后四载,太子御天下。’若太子得政,隋其亡乎!吾前绐云‘卜年二千’者,三十字也;‘卜世二百’者,取世二传也。汝其识之!”

太子问于贺若弼曰:“杨素、韩擒虎、史万岁皆称良将,其好坏何如?”弼曰:“杨素虎将,非谋将;韩擒虎斗将,非领将;史万岁骑将,非大将。”太子曰:“但是大将谁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择!”弼意自许也。

玄月,丙戌,上至自仁寿宫。

闰月,甲申,诏杨素、苏威与吏部尚书牛弘等修定五礼。

突厥步迦可汗所部大乱,铁勒仆骨等十余部,皆叛步迦降于启民。步迦众溃,西奔吐谷浑;长孙晟送启民置碛口,启民因而尽有步迦之众。

是岁,龙门王通诣阙献《承平十二策》,上不能用,罢归。通遂传授于河、汾之间,弟子自远至者甚众,累征不起。杨素甚重之,劝之仕,通曰:“通有先人之弊庐足以蔽风雨,薄田足以具餍粥,读书谈道足以自乐。愿明公道身以治天下,使时和岁丰,通也受赐多矣,不肯仕也。”或谮通于素曰:“彼实慢公,公何敬焉?”素以问通,通曰:“使公可慢,则仆得矣;不成慢,则仆失矣:得失在仆,公何预焉!”素待之如初。弟子贾琼问息谤,通曰:“无辩。”问止怨,曰:“不争。”通尝称:“无赦之国,其刑必平;重敛之国,其财必削。”又曰:“闻谤而怒者,谗之囮也;见誉而喜者,佞之媒也;绝囮去媒,谗佞远矣。”大业末,卒于家,门人谥曰文中子。

仁寿三年癸亥,公元六零三年秋,八月,壬申,赐幽州总管燕荣死。荣性严格,鞭挞摆布,动至千数。尝见道次丛荆,觉得堪作杖,命取之,辄以试人。人或自陈无罪,荣曰:“后有罪,当免汝。”既而有犯,将杖之,人曰:“前日被杖,使君许以有罪宥之。”荣曰:“无罪尚尔,况有罪邪!”杖之自如。

八月,甲子,皇后独孤氏崩。太子对上及宫人哀恸绝气,若不堪丧者;其处私室,饮食谈笑如平常。又,每朝令进二溢米,而私令外取肥肉脯鲊,置竹桶中,以蜡杜口,衣袱裹而纳之。

毗见杨素擅权,恐为国患,乃上封事曰:“臣闻臣无有作威作福,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窃见左仆射越国公素,幸遇愈重,权势日隆,搢绅之徒,属其视听。忤旨者严霜夏零,阿旨者甘霖冬澍;荣枯由其唇吻,废兴候其指麾;所私皆非忠谠,所进咸是亲戚,后辈布列,兼州连县。天下无事,容息异图;四海有虞,必为祸始。夫奸臣擅命,有渐而来,王莽资之于积年,桓玄基之于易世,而卒殄汉祀,终倾晋祚。陛下若以素为阿衡,臣恐其心一定伊尹也。伏愿揆鉴古今,量为措置,俾洪基永固,率土幸甚!”书奏,上大怒,收毗系狱,亲诘之。毗极言“素擅宠弄权,将领之处,殛毙无道。又太子、蜀王罪废之日,百僚无不震竦,唯素扬眉奋肘,喜见容色,利国度有事觉得身幸。”上无以屈,乃释之。

壬寅,葬文献皇后于太陵。诏以“杨素运营葬事,勤求吉地,论素此心,事极诚孝,岂与夫平戎定寇比其功业!可别封一子义康公,邑万户。”并赐田三十顷,绢万段,米万石,金珠绫锦称是。

素既被疏,吏部尚书柳述益用事,摄兵部尚书,参掌奥妙;素由是恶之。

冬,十月,癸丑,以工部尚书杨达为纳言。达,雄之弟也。

交州俚帅李佛子反叛,据越王故城,遣其兄子大权据龙编城,其别帅李普鼎据乌延城。杨素荐瓜州刺史长安刘方有将帅之略,诏以方为交州道行军总管,统二十七营而进。方军令严厉,有犯必斩;然仁爱士卒,有疾病者亲临抚亲,士卒亦以此怀之。至都隆岭,遇贼,击破之。进军临佛子营,先谕以祸福。佛子惧,请降,送之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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