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太史雍人李淳风奏灵台候仪轨制疏略,但有赤道,请更造浑天黄道仪,许之。癸巳,成而奏之。

秋,七月,丙辰,焉耆王突骑支遣使入贡。初,焉耆入中国由碛路,隋末闭塞,道由高昌;突骑支请复开碛路以便来往,上许之。由是高昌恨之,遣兵袭焉耆,大掠而去。

贞观八年甲午,公元六三四年春,正月,癸未,突厥颉利可汗卒。命国人从其俗,焚尸葬之。

玄月,山东、河南四十馀州水,遣使赈之。

辛未,宴三品已上于丹霄殿。上安闲言曰:“中外又安,皆公卿之力。然隋炀帝威加夷、夏,颉利跨有北荒,统叶护雄据西域,今皆覆亡,此乃朕与公等所亲见,勿矜强大以骄傲也!”

上问魏征曰:“群臣上书可采,及召对多失次,何也?”对曰:“臣观百司奏事,常数日思之,及至上前,三分不能道一。况谏者拂意触忌,非陛下借之辞色,岂敢尽其情哉!”上由是接群臣辞色愈温,尝曰:“炀帝多猜忌,临朝对群臣多不语。朕则不然,与群臣相亲如一体耳。”

贞观七年癸巳,公元六三三年春,正月,改名《破陈乐》曰《七德舞》。癸巳,宴三品已上及州牧、蛮夷酋善于玄武门,奏《七德》、《九功》之舞。太常卿萧瑀上言:“七德舞》描述圣功,有所未尽,请写刘武周、薛仁果、窦建德、王世充等擒获之状。”上曰:“彼皆一时豪杰,目前廷之臣常常尝北面事之,若睹其故主屈辱之状,能不伤其心乎?”瑀谢曰:“此非臣愚虑所及。”魏征欲上偃武修文,每侍宴,见《七德舞》辄昂首不视,见《九功舞》则谛观之。

初,吐谷浑可汗伏允遣使入贡,未返,大掠鄯州而去。上遣使让之,征伏允入朝,称疾不至,仍为其子尊王求婚;上许之,令其亲迎,尊王又不至,乃绝婚,伏允复遣兵寇兰、廓二州。伏允大哥,信其臣天柱王之谋,数犯边;又执唐使者赵德楷,上遣使谕之,十返;又引其使者,临轩亲谕以祸福,伏允终无悛心。六月,遣左骁卫大将军段志玄为西海道行军总管,左骁卫将军樊兴为赤水道行军总管,将边兵及契苾、党项之众以击之。

三月,戊子,侍中王珪坐漏泄禁中语,左迁同州刺史。庚寅,以秘书监魏征为侍中。

甲子,上还京师。

上欲分遣大臣为诸道黜陟大使,未得其人;李靖荐魏征。上曰:“征针砭朕失,不成一日离摆布。”乃命靖与太常卿萧瑀等凡十三人分行天下,“察长吏贤不肖,问官方痛苦,礼高年,赈贫乏,起滞淹,俾使者所至,如朕亲睹。”

十仲春,癸丑,帝与侍臣论安危之本。中书令温彦博曰:“伏愿陛下常如贞观初,则善矣。”帝曰:“朕比来怠于为政乎?”魏征曰:“贞观之初,陛下志在俭仆,求谏不倦。比来营缮微多,谏者很有忤旨,此其以是异耳。”帝拊掌大笑曰:“诚有是事!”

公卿以下请封禅者首尾相属,上谕以“旧有气疾,恐登高增剧,公等勿复言。”

贞观六年壬辰,公元六三二年春,正月,乙卯朔,日有食之。

辛丑,段志玄击吐谷浑,破之,追奔八百馀里,去青海三十馀里,吐谷浑驱牧马而遁。

上谓侍臣曰:“朕比来决事或不能皆如律令,公辈觉得事小,不复执奏。夫事无不由小乃至大,此乃危亡之端也。昔关龙逄忠谏而死,朕每痛之。炀帝骄暴而亡,公辈所亲见也。公辈常宜为朕思炀帝之亡,朕常为公辈念关龙逄之死,何患君臣不相保乎!”

辛未,帝亲录系囚,见应死者,闵之,纵使归家,期以来秋来就死。仍敕天下死囚,皆纵遣,使至期来诣京师。

三月,庚辰,上幸九成宫。

长乐公主将出降,上以公主皇后所生,特爱之,敕有司资送倍于永嘉长公主。魏征谏曰:“昔汉明帝欲封皇子,曰:‘我子岂得与先帝子比!’皆令半楚、淮阳。今资送公主,倍于长主,得无异于明帝之意乎!”上然其言,入告皇后。后叹曰:“妾亟闻陛下称重魏征,不知其故,今观其引礼义以抑人主之情,乃知真社稷之臣也!妾与陛下结发为佳耦,曲承恩礼,每言必先候色彩,不敢轻犯严肃;况以人臣之冷淡,乃能抗言如是,陛下不成不从也。”因请遣中使赍钱四百缗、绢四百匹以赐征,且语之曰:“闻公道直,乃今见之,故以相赏。公宜常秉此心,勿转移也。”上尝罢朝,怒曰:“会须杀此农家翁。”后问为谁,上曰:“魏征每廷辱我。”后退,具朝服立于庭,上惊问其故。后曰:“妾闻主明臣直;今魏征直,由陛下之明故也,妾敢不贺!”上乃悦。

文武官复请封禅,上曰:“卿辈皆以封禅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乿安,家给人足,虽不封禅,庸何伤乎!昔秦始皇封禅,而汉文帝不封禅,后代岂以文帝之贤不及始皇邪!且事天扫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巅,封数尺之土,然后能够展其诚敬乎!”群臣犹请之不已,上亦欲从之,魏征独觉得不成。上曰:“公不欲朕封禅者,以功未高邪?”曰:“高矣。”“德未厚邪?”曰:“厚矣。”“中国未安邪?”曰:“安矣。”“四夷未服邪?”曰:“服矣。”“年谷未丰邪?”曰:“丰矣。”“符瑞未至邪?”曰:“至矣。”但是何为不成封禅?“对曰:陛下虽有此六者,然承隋末大乱以后,户口未复,仓廪尚虚,而车驾东巡,千乘万骑,其供顿劳费,未易任也。且陛下封禅,则万国咸集,远夷君长,皆当扈从;今自伊、洛以东至于海、岱,炊火尚希,灌莽极目,此乃引蛮夷入腹中,示之以衰弱也。况赏赉不赀,未厌远人之望;给复比年,不偿百姓之劳;崇浮名而受实害,陛下将焉用之!会河南、北数州大水,事遂寝。”

癸酉,静州獠反,将军李子和讨平之。

闰月,乙卯,上宴近臣于丹霄殿,长孙无忌曰:“王珪、魏征,昔为仇雠,不谓本日得同此宴。”上曰:“征、珪经心所事,故我用之。然征每谏,我不从,我与之言辄不该,何也?”魏征对曰:“臣以事为不成,故谏;若陛下不从而臣应之,则事遂实施,故不敢应。”上曰:“且应而复谏,庸何伤!”对曰:“昔舜戒郡臣:‘尔无面从,退有后言。’臣心知其非而口应陛下,乃面从也,岂稷、契事舜之意邪!”上大笑曰:“人言魏征举止疏慢,我视之更觉娇媚,正为此耳!”征起,拜谢曰:“陛下开臣使言,故臣得尽其愚,若陛下拒而不受,臣何敢数犯色彩乎!”

西突厥肆叶护可汗出兵击薛延陀,为薛延陀所败。肆叶护性猜狠,信谗;有乙利可汗,功最多,肆叶护以非其族类,诛灭之,由是诸部皆不自保。肆叶护又忌莫贺设之子泥孰,阴欲图之,泥孰奔焉耆。设卑达官与弩失毕二部攻之,肆叶护轻骑奔康居,寻卒。国人迎泥孰于焉耆而立之,是为咄陆可汗,遣使内附。丁酉,遣鸿胪少卿刘善因立咄陆为奚利邲咄陆可汗。

六月,己亥,金州刺史酆悼王元亨薨。辛亥,江王嚣薨。

右仆射李靖以疾退位,许之。十一月,辛未,以靖为特进,册封仍旧,禄赐、吏卒并还是给,俟疾小瘳,每三两日至门下、中书平章政事。

玄月,己酉,幸庆善宫,上生时故居也,因与贵臣宴,赋诗。起居郎清平吕才被之管弦,命曰:“《功成庆善乐》,使孺子八佾为《九功之舞》,大宴会,与《破陈舞》偕奏于庭。同州刺史尉迟敬德预宴,有班在其上者,敬德怒曰:汝何功,坐我上!”任城霸道宗次其下,谕解之。敬德拳殴道宗,目几眇。上不怿而罢,谓敬德曰:朕见汉高祖诛灭功臣,意常尤之,故欲与卿等共保繁华,令子孙不断。然卿居官数犯法,乃知韩、彭菹醢,非高祖之罪也。国度法纪,唯赏与罚,非分之恩,不成数得,勉自修饬,无贻悔怨!敬德由是始惧而自戢。

秋,七月,山东、河南、淮、海之间大水。

十一月,壬辰,以开府仪同三司长孙无忌为司空,无忌固辞曰:“臣忝预外戚,恐天下谓陛下为私。”上不准,曰:“吾为官择人,惟才是与。苟或鄙人,虽亲不消,襄邑王神符是也;如其有才,虽仇不充,魏征等是也。本日之举,非私亲也。”

十仲春,甲寅,上幸芙蓉园;丙辰,校猎少陵原。戊午,还宫,从上皇置酒故汉未央宫。上皇命突厥颉利可汗起舞,又命南蛮酋长冯智戴咏诗,既而笑曰:“胡、越一家,自古未有也!”帝奉觞上寿曰:“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诲,非臣智力所及。昔汉高祖亦从太上皇置酒此宫,妄自矜大,臣所不取也。”上皇大悦。殿上皆呼万岁。

是岁,党项等羌前后内属者三十万口。

上屡请上皇避暑九成宫,上皇以隋文帝终究彼,恶之。冬,十月,营大明宫,觉得上皇清暑之所。未成而上皇寝疾,不果居。

夏,蒲月,辛未朔,日有食之。

辛未,以张士贵为龚州道行军总管,使击反獠。

上谓魏征曰:“为官择人,不成冒昧。用一君子,则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则小人竞进矣。”对曰:“然。天下不决,则专取其才,不考其行;丧乱既平,则非才行兼备不成用也。”

丁亥,吐谷浑寇凉州。己丑,下诏大肆讨吐谷浑。上欲得李靖为将,为其老,重劳之。靖闻之,请行;上大悦。十仲春,辛丑,以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节度诸军。兵部尚书侯君集为积石道、刑部尚书任城霸道宗为鄯善道、凉州都督李大亮为且末道、岷州都督李道彦为赤水道、利州刺史高甑生为盐泽道行军总管,并突厥、契苾之众击吐谷浑。

冬,十月,乙卯,车驾还京师。帝侍上皇宴于大安宫,帝与皇后更献饮膳及服御之物,夜久乃罢。帝亲为上皇捧舆至殿门,上皇不准,命太子代之。

庚寅,以左光禄大夫陈叔达为礼部尚书。帝谓叔达曰:“卿武德中有谠言,故以此官相报。”对曰:“臣见隋室父子相残,以取乱亡,当日之言,非为陛下,乃社稷之计耳。”

大将幸九成宫,通直散骑常侍姚思廉谏。上曰:“朕有气疾,暑辄顿剧,往避之耳。”赐思廉绢五十匹。

夏,四月,辛卯,襄州都督邹襄公张公谨卒。明日,上出次发哀。有司奏,辰日忌哭。上曰:“君之于臣,犹父子也,情发于衷,安避辰日!”遂哭之。

去岁所纵天下死囚凡三百九十人,无人督帅,皆准期自诣朝堂,无一人亡匿者;上皆赦之。

甲申,吐蕃赞普弃宗弄赞遣使入贡,仍请婚。吐蕃在吐谷浑西南,近世浸强,蚕食它国,土宇泛博,胜兵数十万,然何尝通中国。其王奖饰普,俗不言姓,王族皆曰论,宦族皆曰尚。弃宗弄赞有勇略,四邻畏之。上遣使者冯德遐往慰抚之。

十一月,辛巳,契苾酋长何力帅部落六千馀家诣沙州降,诏处之于甘、凉之间,以何力为左领军将军。

上以新令无三师官,仲春,丙戌,诏特置之。

三月,戊辰,上幸九成宫。

唐纪十(起玄黓执徐,尽强圉作噩四月,凡五年有奇)

辛丑,行军总管张士贵讨东、西王洞反獠,平之。

庚午,吐谷浑寇兰州,州兵击走之。

监察御史马周上疏,觉得:“东宫在宫城当中,而大安宫乃在宫城之西,轨制比于宸居,尚为卑小,于四方观听,有所不敷。宜增修高大,以称中外之望。又,太上皇春秋已高,陛下宜朝夕视膳。今九成宫去京师三百馀里,太上皇或时思念陛下,陛下何故赴之?又,车驾此行,欲以避暑;太上皇尚留暑中,而陛下独居京处,温清之礼,窃所未安。今行计已成,不成复止,愿速示返期,以解众惑。又,王长通、白明达皆乐工,韦槃提、斛斯正止能调马,纵使技术出众,正可赉之金帛,岂得超授官爵,鸣玉曳履,与士君子比肩而立,同坐而食?臣窃耻之。”上深纳之。

雅州道行军总管张士贵击反獠,破之。秋,八月,乙丑,左屯卫大将军谯敬公周范卒。上行幸,常令范与房玄龄居守。范为人忠笃严明,疾甚,不肯出外,竟终究内省,与玄龄相抱而诀曰:“所恨不获再奉圣颜!”

帝聘隋通事舍人郑仁基女为充华,诏已行,册使将发,魏征闻其尝许嫁士人陆爽,遽上表谏。帝闻之,大惊,手诏深自克责,命停册使。房玄龄等奏称:“许嫁陆氏,无显状,大礼既行,不成中断。”爽亦表言初无婚姻之议。帝谓征曰:“群臣或容希合;爽亦自陈,何也?”对曰:“彼以陛下为外虽舍之,或阴加罪谴,故不得不然。”帝笑曰:“外人意或当如是。朕之言未能令人必信如此邪?”

戊辰,秘书少监虞世南上《圣德论》,上赐手诏,称:“卿论太高。朕何敢拟上古!但比近世差胜耳。然卿适睹其始,未知其终。若朕能慎终如始,则此论可传;如或不然,恐徒使后代笑卿也。”

突厥颉利可汗郁郁不对劲,数与家人相对哀号,面貌羸惫。上见而怜之,以虢州地多麋鹿,能够游猎,乃以颉利为虢州刺史;颉利辞,不肯往。癸未,复觉得右卫大将军。

夏,蒲月,癸未,上幸九成宫。

嘉、陵州獠反,命邗江府统军牛进达击破之。

帝谓左庶子于志宁、右庶子杜正伦曰:“朕年十八,犹在官方,民之痛苦情伪,无不知之。及居大位,区处世务,犹有差失。况太子发展深宫,百姓艰巨,耳目所未涉,能无骄逸乎?卿等不成不极谏。”太子好玩耍,颇亏礼法,志宁与右庶子孔颖达数切谏,上闻而嘉之,各赐金一斤,帛五百匹。

工部尚书段纶奏征巧工杨思齐,上令试之。纶使先造傀儡。上曰:“得巧工庶供国事,卿令先造戏具,岂百工相戒无作淫巧之意邪!”乃削纶阶。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天子上之下

冬,十月,庚申,上还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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