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十一年丁酉,公元六三七年春,正月,徙郐王元裕为邓王,谯王元名为舒王。

癸丑,诸王之藩,上与之别曰:“兄弟之情,岂不欲常共处邪!但以天下之重,不得不尔。诸子尚可复有,兄弟不成复得。”因流涕哭泣不能止。

辛卯,以吴王恪为安州都督,晋王治为并州都督,纪王慎为秦州都督。将之官,上赐书戒敕曰:“吾欲遗汝珍玩,恐益骄奢,不如得此一言耳。”

群臣复请封禅,上使秘书监颜师古等议其礼,房玄龄裁定之。

上得疾,累年不愈,后奉养,日夜不离侧。常系毒药于衣带,曰:“如有不讳,义不独生!”后素有气疾,前年从上幸九成宫,柴绍等中夕告变,上擐甲出阁问状,后扶疾以从,摆布止之,后曰:“上既震惊,吾何心自安!”由是疾遂甚。太子言于后曰:“医药备尽而疾不瘳,请奏免罪人及度人入道,庶获冥福。”后曰:“死生有命,非智力所移。若为善有福,则吾不为恶;如其不然,妄求何益!赦者国之大事,不成数下。道、释异端之教,蠹国病民,皆上素所不为,何仍旧吾一妇人使上为所不为乎?必行汝言,吾不如速死!”太子不敢奏,私以语房玄龄,玄龄白上,上哀之,欲为之赦,后固止之。

房玄龄等先受诏定律令,觉得:“旧法,兄弟异居,荫不相及,而谋反连坐皆死;祖孙有荫,而止应配流。据礼论情,深为未惬。今定律,祖孙与兄弟缘坐者俱配役。”从之。自是比古极刑,除其太半,天下称赖焉。玄龄等定律五百条,立刑名二十等,比隋律减大辟九十二条,减流入徙者七十一条,凡削烦去蠹,变重为轻者,不成胜纪。又定令一千五百九十馀条。武德旧制,释奠于太学,以周公为先圣,孔子配飨;玄龄等建议停祭周公,以孔子为先圣,颜回配飨。又删武德以来敕格,定留七百条,至是颁行之。又定枷、杻、钳、锁、杖、笞,皆有是非广狭之制。

帝复为文刻之石,称“皇后俭仆,遗言薄葬,觉得‘盗贼之心,止求珍货,既无珍货,复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复如此。王者以天下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为己有。今因九嵕山为陵,凿石之工才百馀人,数旬日而毕。不藏金玉,人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罢了,庶几奸盗息心,存没无累。当使百世子孙奉觉得法。”

上曰:“法律不成数变,数变则烦,官长不能尽记;又前后差违,吏得觉得奸。自今变法,皆宜详慎而行之。”

魏王泰有宠于上,或言三品以上多轻魏王。上怒,引三品以上,作色让之曰:“隋文帝时,一品以下皆为诸王所顿踬,彼难道天子儿邪!朕但不听诸子纵横耳,闻三品以上皆轻之,我若纵之,岂不能摧辱公辈乎!”房玄龄等皆惶惧流汗拜谢。魏征独正色曰:“臣窃计当今群臣,心无敢轻魏王者。在礼,臣、子一也。《春秋》: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三品以上皆公卿,陛下所尊礼,若纪纲大坏,固所非论;圣明在上,魏王必无顿辱群臣之理。隋文帝骄其诸子,使多行无礼,卒皆夷灭,又足法乎?”上悦,曰:“理到之语,不得不平。朕以私爱忘公义,向者之忿,自谓不疑,及闻征言,方知理屈。人主发言何得轻易乎!”

上以汉世豫作山陵,免子孙苍猝劳费,又志在俭葬,恐子孙从欲奢糜;仲春,丁巳,自为终制,因山为陵,容棺罢了。

上作飞山宫。庚子,特进魏征上疏,觉得:炀帝恃其强大,不虞后患,穷奢极欲,使百姓困穷,乃至身故比武,社稷为墟。陛下拨乱返正,宜思隋之以是失,我之以是得,撤其峻宇,安于卑宫;若因基而增广,袭旧而加饰,此则以乱易乱,殃咎必至,可贵易失,可不念哉!

房玄龄、魏征上所定《新礼》一百三十八篇;丙午,诏行之。

上至显仁宫,官吏以缺储偫,有被谴者。魏征谏曰:“陛下以储偫谴官吏,臣恐承风相扇,异日民不聊生,殆非行幸之本意也。昔炀帝讽郡县献食,视其丰俭觉得奖惩,故海内叛之。此陛下所亲见,何如欲效之乎!”上惊曰:“非公不闻此言。”因谓长孙无忌等曰:“朕昔过此,买饭而食,僦舍而宿;今供顿如此,岂得犹嫌不敷乎!”

甲子,上行幸洛阳宫。

三月,丁酉,吐谷浑王诺曷钵遣使请颁历,行年号,遣后辈入侍;并从之。丁未,以诺曷钵为河源郡王、乌地也拔勤豆可汗。

夏,四月,己卯,魏征上疏,觉得:“人主善始者多,克终者寡,岂取之易而守之难乎?盖以殷忧则竭诚以尽下,安闲则娇纵而轻物;尽下则胡、越同心,轻物则六亲离德,虽震之以威怒,亦皆貌从而心不平故也。人主诚能见可欲则思满足,将兴缮则思知止,处高危则思谦降,临充斥则思挹损,遇逸乐则思撙节,在宴安则思后患,防壅蔽则思延纳,疾谗邪则思正己,行爵赏则思因喜而僣,施科罚则思因怒而滥,兼是十思,而选贤任能,固能够有为而治,又何必费心苦体以代百司之任哉!”

后尝采自古妇人得出事,为《女则》三十卷,又尝著论驳汉明德马后以不能抑退外亲,使当朝贵盛,徒戒其车如流水马如龙,是开其祸败之源而防其末流也。及崩,宫司并《女则》奏之,上览之悲哀,以示近臣曰:“皇后此书,足以垂范百世!朕非不知天命而为无益之悲,但入宫不复闻规谏之言,失一良佐,故不能健忘耳!”乃召房玄龄,使复其位。

及疾笃,与上诀。时房玄龄以谴归第,后言于上曰:“玄龄事陛下久,谨慎紧密,奇谋秘计,何尝宣泄,苟无大故,愿勿弃之。妾之本宗,人缘葭莩,乃至禄位,既非德举,易致颠危,欲使其子孙保全,慎勿处之官僚,但以外戚奉朝请足矣。妾生无益于人,不成以死害人,愿勿以丘垄劳费天下,但因山为坟,器用瓦木罢了。仍愿陛下亲君子,远小人,纳忠谏,屏谗慝,省作役,止游畋,妾虽没于地府,诚无所恨!后代辈不必令来,见其哀思,徒乱人意。”因取衣中毒药以示上曰:“妾于陛下不豫之日,誓以死从乘舆,不能当吕后之地耳。”己卯,崩于立政殿。

十仲春,戊寅,朱俱波、甘棠遣使入贡。朱俱波在葱岭之北,去瓜州三千八百里。甘棠在大海南。上曰:“中国既安,四夷自服。然朕不能无惧,昔秦始皇威振胡、越,二世而亡,唯诸公匡其不逮耳。”

夏,六月,壬申,以温彦博为右仆射,太常卿杨师道为侍中。

冬,十一月,庚午,葬文德皇后于昭陵。将军段志玄、宇文士及分统士众出肃章门。帝夜使宫官至二人所,士及开营内之;志玄闭门不纳,曰:“军门不成夜开。”使者曰:“此有手敕。”志玄曰:“夜中不辨真伪。”竟留使者至明。帝闻而叹曰:“真将军也!”

自张蕴古之死,法官以出罪为戒;时有失入者,又不加罪。上尝问大理卿刘德威曰:“克日刑网稍密,何也?”对曰:“此在主上,不在群臣,人主好宽则宽,好急则急。律文:失入减三等,失出减五等。今失入无辜,失出更获大罪,是以吏各自免,竞就深文,非有教使之然,惧罪故耳。陛下倘一断以律,则此风立变矣。”上悦,从之。由是断狱平允。

治书侍御史权万纪上言:“宣、饶二州银大发采之,岁可得数百万缗。”上曰:“朕贵为天子,所乏者非财也,但恨无嘉言能够利民耳。与其多得数百万缗,何如得一贤才!卿何尝进一贤,退一不肖,而专言税银之利。昔尧、舜抵璧于山,投珠于谷,汉之桓、灵乃聚钱为私藏,卿欲以桓、灵俟我邪!”是日。黜万纪,使还家。

上念后不已,于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尝引魏征同登,使视之。征熟视之曰:“臣昏眊,不能见。”上唆使之,征曰:“臣觉得陛下望献陵若昭陵,则臣固见之矣。”上泣,为之毁观。

是岁,更命统军为折冲都尉,别将为果毅都尉。凡十道,置府六百三十四,而关内二百六十一,皆隶诸卫及东宫六率。凡上府兵千二百人,中府千人,下府八百人。三百报酬团,团有校尉;五十报酬队,队有正;十报酬火,火有长。每人兵甲粮装各稀有,皆自备,输之库,有征行则给之。年二十为兵,六十而免。其能骑射者为越骑,其馀为步兵。每岁季冬,折冲都尉帅其属教战,当给马者官予其直市之。凡当宿卫者番上,兵部以远近给番,远疏、近数,皆一月而更。

秋,八月,丙子,上谓群臣曰:“朕开直言之路,以利国也,而比来上封事者多讦人细事,自今复有为是者,朕当以谗人罪之。”

侍中魏征屡以目疾求为散官,上不得已,以征为特进,仍知门下事,朝章国典,参议得失,徒流以上罪,详事闻奏;其禄赐、吏卒并同职事。长孙皇后性仁孝俭素,好读书,常与上安闲商略古事,因此献替,裨益弘多。上或以非罪谴怒宫人,后亦阳怒,请自推鞫,因命囚系,俟上怒息,徐为申理,由是宫壶当中,刑无枉滥。豫章公主早丧其母,后收养之,慈爱逾于所生。妃嫔以下有疾,后亲抚视,辍己之药膳以资之,宫中无不恋慕。训诸子,常以谦俭为先,太子乳母遂安夫人尝白后,以东宫器用少,请奏益之。后不准,曰:“为太子,患在德不立,名不扬,何患无器用邪!”

以礼部尚书王珪为魏王泰师,上谓泰曰:“汝事珪当如事我。”泰见珪,辄先拜,珪亦以师道自居。子敬直尚南平公主。先是,公主下嫁,皆不以妇礼事舅姑,珪曰:“今主上钦明,动循礼法,吾受公主谒见,岂为身荣,以是成国度之美耳。”乃与其妻就席坐,令公主执筨,行盥馈之礼。是后公主始行妇礼,自珪始。

三月,丙戌朔,日有食之。庚子,上宴洛阳宫西宛,泛积翠池,顾谓侍臣曰:“炀帝作此宫苑,树敌于民,今悉为我有,正由宇文述、虞世基、裴蕴之徒内为阿谀、外蔽聪明故也,可不戒哉!”

仲春,乙丑,以元景为荆州都督,元昌为梁州都督,元礼为徐州都督,元嘉为潞州都督,元则为遂州都督,灵夔为幽州都督,恪为潭州都督,泰为相州都督,祐为齐州都督,愔为益州都督,惲为安州都督,贞为扬州都督。泰不之官,以金紫光禄大夫张亮,行都督事。上以泰好文学,礼接士大夫,特命于其府别置文学馆,听自引召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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