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告文昌右丞周兴与丘神勣通谋,太后命来俊臣鞫之,俊臣与兴方推事对食,谓兴曰:“囚多不承,当为何法?”兴曰:“此甚易取。取大瓮,以炭四周炙之,令囚入中,何事不承!”俊臣乃索大瓮,火围如兴法,因起谓兴曰:“有内状推史,请兄入此瓮。”兴惶恐,叩首伏罪。法当死,太后原之。仲春,风行岭南,在道,为仇家所杀。

癸巳,以左羽林卫大将军建昌王武攸宁为纳言,洛州司马狄仁杰为地官侍郎,与冬官侍郎裴行本并同平章事。太后谓仁杰曰:“卿在汝南,甚有善政,卿欲知谮卿者名乎!”仁杰谢曰:“陛下以臣为过,臣请改之;知臣无过,臣之幸也,不肯知谮者名。”太后深叹美之。

六月,以左肃政大夫格辅元为地官尚书,与鸾台侍郎乐思晦、凤阁侍郎任知古并同平章事。思晦,彦暐之子也。

辛未,内史邢文伟坐附会宗秦客贬珍州刺史。顷之,有制使至州,文伟觉得诛己,遽自缢死。

御史中丞知医肇事李嗣真以苛吏纵横,上疏,觉得:“今告事纷繁,虚多实少,恐有凶慝诡计诽谤陛下君臣。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比日狱官单车奉使,推鞫既定,法家依断,不令重推;或临时专决,不复闻奏。如此,则权由臣下,非谨慎之法,倘有冤滥,何由可知!况以九品之官专命推覆,操杀生之柄,窃人主之威,按覆既不在秋官,省审复不由门下,国之利器,轻以假人,恐为社稷之祸。”太后不听。

太门生王循之上表,乞假回籍,太后许之。狄仁杰曰:“臣闻君人者唯杀生之柄不假人,自馀皆归之有司。故左、右丞,徒以下不句;左、右相,流以上乃判,为其渐贵故也。彼门生求假,丞、簿事耳,若天子为之发敕,则天下之事几敕可尽乎!必欲不违其愿,请普为立制罢了。”太后善之。

玄月,乙亥,杀岐州刺史云弘嗣。来俊臣鞫之,不问一款,先断其首,乃伪备案奏之。其杀张虔勖亦然。敕旨皆依,海内钳口。

蒲月,以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击吐蕃,中道派遣,军竟不出。

西突厥十姓,自垂拱以来,为东突厥所侵掠,散亡略尽。濛池都护继往绝可汗斛瑟罗收其馀众六七万人入居本地,拜左卫大将军,改号竭忠事主可汗。

夏,四月,壬寅朔,日有食之。

是岁,以右卫大将军泉献诚为左卫大将军。太后出金宝,命选南北牙善射者五人赌之,献诚第一,以让右玉钤卫大将军薛咄摩,咄摩复让献诚。献诚乃奏言:“陛命令选善射者,今多非汉官,窃恐四夷轻汉,请停此射。”太后善而从之。

追复李君羡官爵。

又以司宾卿溧阳史务滋为纳言,凤阁侍郎宗秦客检校内史,给事中傅游艺为鸾台侍郎、平章事。游艺与岑长倩、右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侍御史来子珣等并赐姓武。秦客潜劝太后反动,故首为内史。游艺期年当中历衣青、绿、朱、紫,时人谓之四时官吏。

敕改州为郡;或谓太后曰:“陛下始反动而废州,不祥。”太后遽追止之。命史务滋等十人存抚诸道。癸卯,太后立兄孙延基等六报酬郡王。

八月,甲寅,杀太子少保、纳言裴居道;癸亥,杀尚书左丞张行廉。辛未,杀南安王颍等宗室十二人,又鞭杀故太子贤二子,唐之宗室因而殆尽矣,其幼弱存者亦流岭南,又诛其亲党数百家。惟令媛长公主以巧媚得全,自请为太后女,仍改姓武氏;太后爱之,更号延安大长公主。

先是,凤阁舍人修武张嘉福使洛阳人王庆之等数百人上表,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文昌右相、同凤阁鸾台三品岑长倩以皇嗣在东宫,不宜有此议,奏请切责上书者,布告令散。太后又问地官尚书、同平章事格辅元,辅元固称不成。由是大忤诸武意,故斥长倩令西征吐蕃,未至,征还,下制狱。承嗣又谮辅元。来俊臣又胁长倩子灵原,令引司礼卿兼判纳言事欧阳通等数十人,皆云同反。通为俊臣所讯,五毒备至,终无异词,俊臣乃诈为通款。冬,十月,己酉,长倩、辅元、通等皆坐诛。

庚申,杀玉钤卫大将军张虔勖。来俊臣鞫虔勖狱,虔勖自讼于徐有功;俊臣怒,命卫士以刀乱斫杀之,枭首于市。

玄月,丙子,侍御史汲人傅游艺帅关中百姓九百馀人诣阙上表,请改国号曰周,赐天子姓武氏,太后不准;擢游艺为给事中。因而百官及帝室宗戚、远近百姓、四夷酋长、沙门、羽士合六万馀人,俱上表如游艺所请,天子亦上表自请赐姓武氏。戊寅,群臣上言:有凤皇自明堂飞入上阳宫,还集左台梧桐之上,久之,飞东南去;及赤雀数万集朝堂。

徙左卫大将军千乘王武攸暨为定王。

侍御史来子珣诬尚衣奉御刘行感兄弟谋反,皆坐诛。春,一月,地官尚书武思文及朝集使二千八百人表请封中岳。

立故太子贤之子光顺为义丰王。

鸾台侍郎、同平章事傅游艺梦登湛露殿,以语所亲,所亲告之;壬辰,下狱,他杀。

左金吾大将军丘神勣以罪诛。

冬,十月,甲子,检校内史宗秦客坐赃贬遵化尉,弟楚客、晋卿亦以奸赃流岭外。

甲子,太后命鼻祖墓曰德陵,睿祖墓曰乔陵,严祖墓曰节陵,肃祖墓曰简陵,烈祖墓曰靖陵,显祖墓曰永陵,改章德陵为昊陵,显义陵为顺陵。

癸卯,制以佛教开除命之阶,升于玄门之上。

壬申,敕两京诸州各置大云寺一区,藏《大云经》,使僧降低座讲授,其撰疏僧云宣等九人皆赐爵县公,仍赐紫法衣、银龟袋。

庚辰,太后可天子及群臣之请。壬午,御则天数,赦天下,以唐为周,改元。乙酉,上尊号曰圣神天子,以天子为皇嗣,赐姓武氏;以皇太子为皇孙。

制天下武氏咸蠲课役。

兴与索元礼、来俊臣竞为暴刻,兴、元礼所杀各数千人,俊臣所破千馀家。元礼残暴尤甚,太后亦杀之以慰人望。

壬辰,杀鸾台侍郎、同平章事乐思晦、右卫将军李温馨。温馨,纲之孙也。太后将反动,王公百官皆上表劝进,温馨独正色拒之。及下制狱,来俊臣诘其反状,温馨曰:“以我唐家老臣,须杀即杀!若问谋反,实无可对!”俊臣竟杀之。

八月,戊申,纳言武攸宁罢为左羽林大将军;夏官尚书欧阳通为司礼卿兼判纳言事。

秋,七月,徙关内户数十万以实洛阳。

己亥,废唐兴宁、永康、隐陵署官,唯量置守户。

天授二年辛卯,公元六九一年正月,癸酉朔,太后始受尊号于万象神宫,旗号尚赤。甲戌,改置社稷于神都。辛巳,纳武氏神主于太庙;唐太庙之在长安者,更命曰享德庙。四时唯享高祖已下三庙,馀四室皆闭不享。又改长安崇先庙为崇尊庙。乙酉,日南至,大享明堂,祀昊每上帝,百神从祀,武氏祖宗配享,唐三帝亦同配。

丁卯,杀流人韦方质。

昭德因言于太后曰:“天皇,陛下之夫;皇嗣,陛下之子。陛下身有天下,当传之子孙为万代业,岂得以侄为嗣乎!自古未闻侄为天子而为姑立庙者也!且陛下受天皇顾托,若以天下与承嗣,则天皇不血食矣。”太后亦觉得然。昭德,乾祐之子也。

丙辰,铸大钟,置北阙。

义丰王光顺、嗣雍王守礼、永安王守义、长信县主等皆赐姓武氏,与睿宗诸子皆幽闭宫中,不出门庭者十馀年。守礼、守义,光顺之弟也。或告地官尚书武思文初与徐敬业通谋;甲子,流思文于岭南,复姓徐氏。

饶阻尉姚贞亮等数百人表请上尊号曰上圣大神天子,不准。

王庆之见太后,太后曰:“皇嗣我子,何如废之?”对曰:“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今谁有天下,而以李氏为嗣乎!”太后谕遣之。庆之伏地,以死泣请,不去。太后乃以印纸遗之曰:“欲见我,以此示门者。”自是庆之屡求见,太后颇怒之,命凤阁侍郎李昭德赐庆之杖。昭德引出光政门外,以示朝士曰:“此贼欲废我皇嗣,立武承嗣!”命扑之,耳目皆血出,然后杖杀之,其党乃散。

道州刺史李行褒兄弟为苛吏所陷,当族,秋官郎中徐有功固争不能得。秋官侍郎周兴奏有功故出反囚,当斩,太后虽不准,亦免有功官;然太后雅重有功,久之,复起为侍御史。有功伏地流涕固辞曰:“臣闻鹿走山林而命悬疱厨,势使之然也。陛下以臣为法官,臣不敢枉陛下法,必死是官矣。”太后固授之,远近闻者相贺。

丙戌,立武氏七庙于神都,追尊周文王曰鼻祖文天子,妣姒氏曰订婚皇后,平王少子武曰睿祖康天子,妣姜氏曰康惠皇后;太原靖王曰严祖整天子,妣曰成庄皇后;赵肃恭王曰肃祖章敬天子,魏义康王曰烈祖昭安天子,周安成王曰显祖文穆天子,忠孝太皇曰太祖孝明高天子,妣皆如考谥,称皇后。立武承嗣为魏王,三思为梁王,攸宁为建昌王,士彟兄孙攸归、重规、载德、攸暨、懿宗、嗣宗、攸宜、攸望、攸绪、攸止皆为郡王,诸姑姊皆为长公主。

纳言史务滋与来俊臣同鞫刘行感狱,俊臣奏务滋与行感密切,意欲寝其反状。太后命俊臣并推之,庚子,务滋惊骇他杀。

命建安王攸宜留守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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