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中外情面忧骇,苏逢吉虽恶弘肇,而不预李业等谋,闻变惊诧,私谓人曰:“事太仓促,主上倘以一言见问,不至于此。”业等命刘铢诛郭威、王峻之家,铢极其惨毒,婴孺无免者。命李洪建诛王殷之家,洪建但令人守视,仍饮食之。

平卢节度使刘铢,贪虐恣横,朝廷欲征之,恐其拒命,因沂、密用兵于唐,遣前沂州刺史郭琼将兵屯青州。铢不自安,置酒召琼,伏兵幕下,欲害之。琼知其谋,悉屏摆布,安闲如会,了无惧色,铢不敢发。琼因谕以祸福,铢感服,诏至即行。庚戌,铢入朝。辛亥,以琼为颍州团练使。

楚王希广遣其僚属孟骈说马希萼曰:“公忘父兄之仇,北面事唐,何异袁谭求救于曹公邪!”希萼将斩之,骈曰:“古者兵交,使在其间,骈若爱死,安肯此来!骈之言非私于潭人,实为公谋也。”乃释之,使还报曰:“大义绝矣,非地下不相见也!”朱进忠请希萼自将兵取潭州,辛未,希萼留其子光赞守朗州,悉发境内之兵趣长沙,自称顺天王。

密州刺史王万敢请益兵以攻唐。诏之前沂州刺史郭琼为东路行营都摆设,帅禁军及齐州兵赴之。

帝自即位以来,枢密使、右仆射、同平章事杨邠总机政,枢密使兼侍中郭威主挞伐,归德节度使、侍卫亲军都批示使兼中书令史弘肇典宿卫,三司使、同平章事王章掌财赋。邠颇公忠,退朝,门忘我谒,虽不却四方馈遗,有馀辄献之。弘肇督察都城,道不拾遗。是时承契丹荡覆之馀,公私困竭,章捃摭遗利,吝于出纳,以实府库。属三叛连衡,宿兵累年而供馈不乏。及事平,赐赉以外,另有馀积,以是国度粗安。章剥削刻急。旧制,田税每斛更输二升,谓之“雀鼠耗”,章始令更输二斗,谓之“省耗”;旧钱出入皆以八十为陌,章台令入者八十,出者七十七,谓之“省陌”;有犯盐、黮、酒黮之禁,锱铢涓滴,罪皆死;由是百姓愁怨。章尤不喜文臣,尝曰:“此辈授之握算,不知纵横,何益于用!”俸禄皆以不堪资军者给之,吏已高其估,章更增之。帝摆布嬖倖浸用事,太后亲戚亦干预朝政,邠等屡裁抑之。太后有故交子求补军职,弘肇怒而斩之。武德使李业,太后之弟也,高祖使掌内帑,帝即位,尤蒙宠任。会宣徽使阙,业意欲之,帝及太后亦讽在朝;邠、弘肇觉得内使迁补有次,不成以外戚超居,乃止。内客省使阎晋卿次当为宣徽使,久而不补。枢密承旨聂文进、飞龙使后匡赞、翰林茶酒使郭允明皆有宠于帝,久不迁官,共怨在朝。文进,并州人也。刘铢罢青州归,久奉朝请,未除官,常戟手于在朝。帝初除三年丧,听乐,赐伶人锦袍、玉带。伶人诣弘肇谢,弘肇怒曰:“士卒守边苦战,犹未有以赐之,汝曹何功而得此!”皆夺以还官。帝欲立所幸耿夫报酬后,邠觉得太速。夫人卒,帝欲今后礼葬之,邠复觉得不成。帝年益壮,厌为大臣所制。邠、弘肇尝议事于帝前,帝曰:“审图之,勿令人有言!”邠曰:“陛下但禁声,有臣等在。”帝积不能平,摆布因乘间谮之于帝云:“邠等专恣,终当为乱。”帝信之。尝夜闻作坊锻声,疑有急兵,达旦不寐。司空、同平章事苏逢吉既与弘肇有隙,知李业等怨弘肇,屡以言激之。帝遂与业、文进、匡赞、允明谋诛邠等,议既定,入白太后。太后曰:“兹事何可轻发!更宜与宰相议之。”业时在旁,曰:“先帝尝言,朝廷大事不成谋及墨客,懦怯误人。”太后复觉得言,帝忿曰:“国度之事,非闺门所知!”拂袖而出。乙亥,业等以其谋告阎晋卿,晋卿恐事不成,诣弘肇第欲告之,弘肇以他故辞不见。

癸未,罢永安军。

蜀太师、中书令宋忠武王赵廷隐卒。

蒲月,己亥,以府州蕃汉马步都批示使折德扆为本州团练使。德扆,从阮之子也。

晋李太后在建州,卧病,无医药,惟与晋主仰天号泣,戟手骂杜重威、李守贞曰:“吾死不置汝!”戊午,卒。周显德中,有自契丹来者云:“晋主及冯后尚无恙,其从者亡归及物故则过半矣。”

乙未,之前永兴节度使越匡赞为左骁卫大将军。

诏侍卫步军都批示使、宁江节度使王殷将兵屯澶州以备契丹。殷,瀛州人也。

壬戌,徙高行周为天平节度使,符彦卿为平卢节度使。甲子,徙慕容彦超为泰宁节度使。

庚子,蜀主立其弟仕毅为夔王,仁贽为雅王,仁裕为彭王,仁操为嘉王。己酉,立子玄喆为秦王,玄珏为褒王。

辛丑,敕:“防备、团练使,自非军期,无得专奏事,皆先申察看使考虑以闻。”

马希萼表请别置进奏务于京师。玄月,辛巳,诏以湖南已有进奏务,不准。亦赐楚王希广诏,劝以亲善。马希萼以朝廷意佑楚王希广,怒,遣使称藩于唐,乞师攻楚。唐加希萼同平章事,以鄂州本年租税赐之,命楚州刺史何敬洙将兵助希萼。冬,十月,丙午,希广遣使上表垂危,言:“荆南、岭南、江南连谋,欲分湖南之地,乞出兵屯澧州,以扼江南、荆南援朗州之路。”

癸丑,王章置酒会诸朝贵,酒酣,为手势令,史弘肇不闲其事,客省使阎晋卿坐次弘肇,屡教之。苏逢吉戏之曰:“旁有姓阎人,何忧罚爵!”弘肇妻阎氏,本酒家倡也,意逢吉讥之,大怒,以丑语诟逢吉,逢吉不该。弘肇欲殴之,逢吉起去。弘肇索剑欲追之,杨邠泣止之曰:“苏公宰相,公若杀之,置天子何地,愿孰思之!”弘肇即上马去,邠与之联镳,送至其第而还。因而将相如水火矣。帝使宣徽使王峻置酒和解之,不能得。逢吉欲求出镇以避之,既而中断,曰:“吾去朝廷,止烦史公一处罚,吾齑粉矣!”王章亦忽忽不乐,欲求外官,杨、史固止之。

庚子,郭威告别,言于帝曰:“太后从先帝久,多历天下事,陛下富于春秋,有事件禀其教而行之。靠近奸佞,放远谗邪,善恶之间,所宜明审。苏逢吉、杨邠、史弘肇皆先帝旧臣,尽忠徇国,愿陛下推心任之,必无败失。至于疆场之事,臣愿竭其愚驽,庶不负差遣。”帝敛容谢之。威至邺都,以河北困弊,戒边将谨守疆场,严守备,无得出侵掠,契丹犯境,则坚壁清野以待之。

丁未,以吴越王弘俶为诸道兵马元帅。

杨邠求解枢密使,帝遣中使谕止之。宣徽北院使吴虔裕在旁曰:“枢密重地,难以久居,当使厥后者迭为之,相公辞之是也。”帝闻之,不悦,辛巳,以虔裕为郑州防备使。

后汉纪四(上章阉茂,一年)

郭威请勒兵北临契丹之境,诏止之。

马希萼又遣群蛮攻迪田,八月,戊戌,破之,杀其镇将张延嗣。楚王希广遣批示使黄处超救之,处超败死。潭人震恐,复遣牙内批示使崔洪琏将兵七千屯玉潭。

弘肇待侍卫步军都批示使王殷尤厚,邠等死,帝遣供奉官孟业赍密诏诣澶州及邺都,令镇宁节度使李洪义杀殷,又令邺都行营马军都批示使郭崇威、步军都批示使真定曹威杀郭威及监军、宣徽使王峻。洪义,太后之弟也。又急诏征天平军节度使高行周、平卢节度使符彦卿、永兴节度使郭从义、泰宁节度使慕容彦超、匡国节度使薛怀让、郑州防备使吴虔裕、陈州刺史李谷入朝。以苏逢吉权知枢密院事,前平卢节度使刘铢权知开封府,侍卫马军都批示使李洪建权判侍卫同事,内侍省使阎晋卿权侍卫马军都批示使。洪建,业之兄也。

丙子旦,邠等入朝,有甲士数十自广政殿出,杀邠、弘肇、章于东庑下。文进亟召宰相、朝臣班于崇元殿,宣云:“邠等谋反,已伏法,与卿划一庆!”又召诸军将校至万岁殿庭,帝亲谕之,且曰:“邠等以冲弱视朕,朕今始得为汝主,汝辈免横忧矣!”皆拜谢而退。又召前节度使、刺史等升殿谕之,分遣使者帅骑收捕邠等亲戚、党与、傔从,尽杀之。

唐清淮节度使刘彦贞多敛民财以赂权贵,权贵争誉之。在寿州积年,恐被代,欲以警急自固,妄奏称汉兵将大肆南伐。仲春,唐主以东都留守燕王弘冀为润、宣二州多数督,镇润州,宁国节度使周宗为东都留守。

吴越王弘俶归查文徽于唐,文徽得喑疾,以工部尚书致仕。

三月,丙午,嘉庆节,邺都留守高行周、天平节度使慕容彦超、泰宁节度使符彦卿、昭义节度使常思、安远节度使杨信、安国节度使薛怀让、成德节度使武行德、彰德节度使郭瑾、保大留后王饶皆入朝。

马军批示使张晖将兵自他道击朗州,至龙阳,闻彦瑫败,退屯益阳。希萼又遣批示使朱进忠等将兵三千急攻益阳,张晖绐其众曰:“我以麾下出贼后,汝辈留城中待我,相与合势击之。”既出,遂自竹头市遁归长沙。朗兵知城中无主,急击之,士卒九千馀人皆死。

甲午,吴越丞相、昭化节度使、同平章事杜建徽卒。

丙午,以皇弟山南西道节度使承勋为开封尹,加兼中书令,实未出阁。

甲寅,诏营寝庙于高祖长陵、世祖原陵,以时致祭。有司以费多,寝其事,乃至国亡,二陵竟不沾一奠。

朝廷欲移易藩镇,因其请赴嘉庆节上寿,许之。

六月,河决郑州。

唐主闻汉兵尽平三叛,始罢李金全北面行营招讨使。

隐天子下

十一月,甲子朔,日有食之。

楚王希广以朗州与山蛮犯境,诸将屡败,忧形于色。刘彦瑫言于希广曰:“朗州兵不满万,马不满千,都府精兵十万,何忧不堪!愿假臣兵万馀人,战舰百五十艘,径入朗州缚取希萼,以解大王之忧。”王悦,以彦瑫为战棹都批示使、朗州行营都统。彦瑫入朗州境,父老争以牛酒犒军,曰:“百姓不肯从乱,望都府之兵久矣!”彦瑫厚赏之。战舰过,则运竹木以断厥后。是日,马希萼遣朗兵及蛮兵六千、战舰百艘逆战于湄州。彦瑫乘风放火以焚其舰,顷之,风回,反自焚。彦瑫还走,江路已断,士卒战及灭顶者数千人。希广闻之,涕零不知所为。希广常日罕颁赐,至是,大出金帛以媚谄于士卒。或告天策左司马希崇流言惑众,反状已明,请杀之。希广曰:“吾自害其弟,何故见先王于地下!”

秋,七月,唐归马先进即是吴越以易查文徽。

丙寅,遣使诣河中、凤翔收瘗战死及饿殍遗骸,时有僧已聚二十万矣。

乾祐三年庚戌,公元九五零年春,正月,丁未,加凤翔节度使赵晖兼侍中。

闰月,宫中数有怪。癸巳,大风雨,发屋拔木,吹郑门扉起,十馀步而落。震死者六七人,水深高山尺馀。帝召司天监赵延乿,问以禳祈之术,对曰:“臣之业在天文光阴,禳祈非所习也。然王者欲弭灾异,莫如修德。”延乿归,帝遣中使问:“如何为修德?”延乿对:“请读《贞观政要》而法之。”

朝廷议出兵,以安远节度使王令温为都摆设,以救潭州,会内难作,不果。

永安节度使折从阮举族入朝。

甲申,郭威行北边还。福州人或诣建州告唐永安留后查文徽,云吴越兵已弃城去,请文徽为帅。文徽信之,遣剑州刺史陈诲将水军下闽江,文徽自以步骑继之。会大雨,水涨,诲一夕行七百里,至城下,败福州兵,执其将马先进等。庚寅,文徽至福州,吴越知威武军吴程诈遣数百人出迎。诲曰:“闽人多诈,未可托也,宜立寨徐图。”文徽曰:“疑则变生,不若乘机据其城。”因引兵径进。诲整众鸣鼓,止于江湄。文徽不为备,程勒兵反击之,唐兵大败。文徽堕马,为福人所执,士卒死者万人。诲全军归剑州。程送文徽于钱唐,吴越王弘俶献于五庙而释之。

马希萼既败归,乃以书诱辰、溆州及梅山蛮,欲与共击湖南。蛮素闻长沙帑藏之富,大喜,争出兵赴之,遂攻益阳。楚王希广遣批示使陈璠拒之,战于淹溪,璠败死。

夏,四月,戊辰朔,徙薛怀让为匡国节度使。庚午,徙折从阮为武胜节度使。壬申,徙杨信为保大节度使,徒镇国节度使刘词为安国节度使,永清节度使王令温为安远节度使。李守贞之乱,王饶潜与之通。守贞平,众谓饶必居散地。及入朝,厚结史弘肇,迁护国节度使,闻者骇之。

朝廷以契丹近犯境,横行河北,诸藩镇各自守,无抜御之者,议以郭威镇邺都,使督诸将以备契丹。史弘肇欲威仍领枢密使,苏逢吉觉得故事无之,弘肇曰:“领枢密使则能够便宜处置,诸军畏服,号令行矣。”帝卒从弘肇议。弘肇怨逢吉贰言,逢吉曰:“以内制外,顺也;今反以外制内,其可乎!”壬午,制以威为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枢密使仍旧。仍诏河北,兵甲钱谷,但见郭威文书立皆禀应。明日,朝贵会饮于窦贞固之第,弘肇举大觞属威,厉声曰:“昨日廷议,一何同异!本日为弟饮之。”逢吉与杨邠亦举觞曰:“是国度之事,何足介怀!”弘肇又厉声曰:“安宁国度,在长枪大剑,安用毛锥!”王章曰:“无毛锥,则财赋何从可出?”自是,将相始有隙。

丁亥,汝州奏防备使刘审交卒。吏民诣阙上书,以审交有仁政,乞留葬汝州,得奉事其丘垄,诏许之。州人相与聚哭而葬之,觉得立祠,岁时享之。太师冯道曰:“吾尝为刘君僚佐,观其为政,无以逾人,非能减其租赋,除其徭役也,但推公廉慈爱之心以行之耳。此亦世人所能为,但别人不为而刘君独为之,故汝人爱之如此。使天下二千石皆效其所为,何患得民不如刘君哉!”

壬辰,以左监门卫将军郭荣为贵州刺史、天雄牙内都批示使。荣本姓柴,父守礼,郭威之妻兄也,威未有子时养觉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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