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想到此处,方垂垂安宁下来。

宝钗想到此处,不顾母女干系已绝,复又归去,向着薛阿姨言道:“女儿晓得母亲想替哥哥娶了桂花夏家的女人。还请母亲三思,夏家的女人,断乎娶不得……”

宝钗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忙道:“她既故意忙着,你又怎能晓得呢?此时晓得已是不易了。”又问:“不晓得我那将来嫂子是何方人士?”她固然遭薛阿姨逼迫至此,但对薛家到底好存着一份骨肉亲情在,故而甚是体贴薛蟠的将来朋友。

谁知方才走出去,便见小红悄悄走上来报说:“方才刺探得动静,本来太太这般急着将我们家女人嫁人,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夺我们家女人的嫁奁。薛大爷指着这嫁奁做聘礼呢。太太晓得我们家的下人多是方向女人的,就不敢张扬,只是悄悄请了王家帮手说合,把我们都当死人乱来呢。事情都快成了,我这才收到风声。”一边说时,一边顿脚感喟,对于薛蟠要结婚的事情被瞒了这么久,非常不安,过意不去。

姚静若无其事、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晓得你晓得,可其别人不晓得你晓得。纵使其别人晓得你晓得,你晓得的事情也一定会产生。再者,就算产生了,将来你也一定不能挽救。”

薛阿姨只感觉她养了宝钗十几年,憋屈了十几年,直到此时才占有了绝对的上风,心中暗喜,谈笑间将个繁华之家管家太太的风采仪态做了个实足,笑着说道:“薛家的家事,不劳外人操心。这位女人请回吧。你私闯民宅,如果我当真起来,早将你送到官府去,问一个罪名,这丢人可就丢大了,再不然,我使仆人把你乱棍打了出去,女人你又有甚么脸面?”

王子腾夫人幽幽一叹道:“宝钗,莫说你此时已经不再是薛家人。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蟠儿是薛家独一的男丁,他的婚事更是如此,你便仍旧是薛家的女人,还是说不上话。你这孩子,平时是个最懂礼的,现在这是如何了?”

孙穆在一旁笑道:“你们两个打甚么哑谜?这晓得不晓得的,听着人好生沉闷。”

又过了几日,贾母那边遣了鸳鸯,王熙凤那边遣了平儿,两个大丫环连袂而行,亲身送了前次凑分子的银子来,当着姚静的面点了一遍。姚静怕宝钗不安闲,就命小丫环捧着那银子来见宝钗,向她言道:“她们肯凑这些银子,必是看在你的面上,你莫要多心……”

宝钗急得冒死挣扎,向姚静道:“旁人不晓得,你总该晓得的,你为甚么要拦住我?”

这等深宅贵妇是最眼高于顶的,若非慧娘小小年纪就得了翰林院一班学士追捧,王夫人又如何会在请她进大观园的时候亲身做主写了帖子,贾母又怎会在去栊翠庵品茶之时有说有笑。她们尚要高看妙玉一眼,想不到妙玉这么个脾气孤介、不应时宜的人却俄然提出要插手宝钗的酒宴,不免震惊万分。

宝钗听着她说一大堆“晓得”、“不晓得”的,开初如同在云里雾里,到了厥后姚静说“一定不能挽救的时候”宝钗才面前一亮,暗道,纵使娶了夏金桂进门,最多也就是把薛阿姨欺负一番。按薛阿姨那性子,碰到费事事的时候,少不得舔着脸来求宝钗的,到时候也不过是将她接出来住,好吃好喝的供着便是了,只怕当时候她低眉扎眼,反倒好说话好做事些。

姚静见贾母跟宝钗凑分子,晓得这是可贵的面子,却也不去打搅,待得诸事筹议安妥,才与孙穆搀扶着宝钗雄赳赳气昂昂地分开了。

姚静忙拿他言敷衍之,宝钗也只是笑笑不说话,孙穆多么样人,向来不能人所难,料得她们两人之间必有策划,也未几问,心中开阔,又素知这两人皆是本身嫡亲至爱之人,更不会多想。

说者偶然,听者故意,宝钗当即焦心起来。小红只说这夏家的女人出落得花朵似的,最最和顺和顺,她却晓得此人就是夏金桂。宿世里薛阿姨打量着吃绝户财,急着筹措这桩婚事,成果却娶了个搅家精进门。一来薛蟠不争气,连夏金桂身边的丫环宝蟾也敢沾惹,二来夏金桂有默算计,将全部薛家搞得乌烟瘴气,绝户财没吃上不说,夏金桂每日里嗜爱鸭脑等物,将好好的鸭肉肆意华侈,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薛阿姨人年纪大了,最是吝啬不过,夏金桂这般糟蹋东西,她便心疼起来。婆媳两个常有吵嘴。宝钗在时,还能从旁助着母亲,弹压一二,厥后宝钗嫁了人,薛产业中夏金桂独大,薛阿姨悔之晚矣,常堕泪说当初是胡涂猪油蒙了心,才娶了这么个搅家精返来。

小红低头想了一想,她再如何聪明聪明,又如何晓得多少内里的事?少不得鹦鹉学舌地照原样挑衅道:“传闻也是皇商出身,都城人都叫他们‘桂花夏家’,传闻这宫里四周的盆景,都是他们家的呢。”她也晓得宝钗体贴哥哥之心,看着她神采,又弥补说道:“听人说,这位夏女人出落得花朵似的,最最和顺和顺的一小我。”

宝钗今后就在孙穆家住了下来。姚静恰是炙手可热的红人,纵使薛阿姨不懂事,想认账,王夫人和王子腾夫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如此作死,不过几天,薛家账房就亲身送了银子、田庄诸物过来,当着宝钗的面交割明白。宝钗问黛玉的那份如何措置,薛家账房一贯是佩服这位大蜜斯的,又顾恤她的遭受,恭恭敬敬答复说,已是同贾母房中的鸳鸯女人交割明白,由她收着了。宝钗素知鸳鸯做事安妥,是贾母身边少有的无能之人,这才放了心。

宝钗急着说道:“这桩婚事有诸多蹊跷之处,千万使不得!你们肯听我的话也好,不听我的话也罢,总之来日如果悔怨时,便是鞭长莫及了!”

“妙玉大师?”贾母吃惊道,“妙玉大师如何会跟宝丫头有友情的?”

薛阿姨见宝钗去而复返,只当她是心生悔意,或者嫌净身出户太亏损,返来讨要随身衣物,正不安闲间,就听宝钗竟是指手画脚,提及薛蟠的婚事来了。须知薛蟠的婚事但是薛阿姨的对劲之作,她探听得桂花夏家只得一个女人,想来这很多财产到底无人担当,是绝了的,加上薛蟠不善运营,薛家日趋耗损,她就动了迎娶夏金桂、吃下绝户财以弥补亏空的心机,再加上薛蟠见过夏金桂几面,感觉女人和顺内疚,最是敬爱可亲不过的一小我,也就嚷着要迎娶。这两厢夹攻之下,薛阿姨为薛蟠迎娶夏金桂的心机非常果断,倒是比宿世当中更早了一两年。

姚静晓得宝钗此时表情极乱,连筹办下嫁之事都一副心不甘情不肯的不主静态度,更不要说别的事情了,因而手头拿着一万两千两银子并两家田庄,只感觉如同烫手的山芋,巴不得立时交给宝钗,由着她策划,却强忍着不在此时开口。

薛阿姨是不晓得妙玉来源的。这等秘事,晓得的人越少越好,王夫人也没筹算讲与她听。故而薛阿姨传闻后,嘲笑一声,道:“她一个削发人来做甚么?莫非受不住清规戒律,也筹算出家,让宝钗那丫头给她也寻一个小半子?”这般说着,倒是一脸不觉得然地笑了出来。只是她接连笑了两声,只感觉场上氛围分外的诡异,竟如同冷场了普通,便又不敢笑了。

宝钗却摆了摆手,向她言道:“老太太和王夫人也就罢了。她们箱子里的银子堆成小山,不过白拿几个出来做情,我不必放在心上。只是这些个丫环们的,她们赚银子不易,既收了她们的银子,就要承担叛逆务来,将来拉她们一把。这其间各种,你究竟晓得多少?可想好该如何做了?”

迎娶夏金桂是薛阿姨暗中策划的对劲之事,她一起赶宝钗去王府当妾,逼得她净身出户,不能带分毫嫁奁,一起瞒着薛家仆人、借着王子腾家的人手紧锣密鼓促进此事,那里容得了宝钗在此劝止?

薛阿姨所言可贵句句在理,宝钗一时语塞,一张脸气得发白,却说不出话来。她满心委曲,想将娶来夏金桂以后薛阿姨的遭受和悲戚一句一句讲给她听,但是却不晓得该如何开口。正在烦躁间,姚静却已经冲了出去,眼锋如刀,在薛阿姨脸上转了一回,笑着挽宝钗的手,向她言道:“良言难劝想死的鬼。漫天神佛那么慈悲,还只能渡有缘之人呢。宝钗,即使那人是你畴前的母亲,却也要看一看能救不能救。眼下她是一意深思,任甚么人都拉不住,你何必白搭力量,反落得她抱怨?”一面说,一面和孙穆一边一个,将宝钗强行拖拽了出去。

一时之间,贾母、王夫人、王熙凤等人面面相觑。姑苏的慧娘隐姓埋名住进贾府,这类事情只好瞒外头的人,她们这三位贾府内宅里的当权派又如何会不晓得其中详细启事?

薛阿姨当下神采一肃,理都不睬宝钗,朝着王子腾夫人笑道:“咦,这是谁家的女人,这般没端方,我们正在这里说话呢,她就冒然闯将出去,对我薛家的家事指指导点。门口的人呢?如何没拦住她?都是死人不成?”

在她们看来,宝钗虽是被亲生母亲逼迫,无路可走,但是自甘出错到下嫁金陵冯渊的份儿上,这辈子恐怕就如许了。她们不屑同她为伍。但是就是如许一个令人不屑为伍的宝钗,反而比她们更得了妙玉的心,岂不是让她们疑窦丛生,又是恋慕又是猜忌又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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