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也传闻过,自冯紫英的人接办商行今后,所需各种货色的量极大,常常是几船几船的棉花布匹粮食运来,瞬息就被大主顾买走,也不晓得他们是从那边觅来这很多订单。商行翻开门来做买卖,凡事前紧着大主顾,原也是正理,本身这家绸缎庄本小利薄,能吃下的货色毕竟有限,何况当时设绸缎庄这处买卖本来是为了商行出脱货色便利,现在商行的货色既然不愁销路,供不该求,决然没有反过来要商行紧着绸缎庄的事理。她考虑至此,就说道:“如此也就罢了。只是别家商行竟有货匀给我们家?”

那声音非常气急废弛道:“你现在倒是越来越硬气了!我想出声就出声,不想出声就不出声,你能奈我何?”

宝钗由着那声音不分青红皂白吵骂,也不活力,只是淡淡说道:“锥子没有两端快的。凡事总要有一个弃取。我们家里头吃的用的,天然比外间人家要好上很多。香菱在此处,天然吃得饱,穿得暖,别人见她是我的丫头,也不会决计刁难她,如有不开眼的人要调戏她,那平凡人早被打了出去。便是她奉侍人奉侍的不如莺儿妥当,又只爱读誊写字,并不爱做活,我也纵着由着她,亲身教她习字,那些脏活累活只叫小丫头做去。只是她在我家,到底是为奴为婢的身份,母亲成心汲引,一意想叫我那不成器的哥哥纳了她,你又舍不得。现在住到乡间,吃的不过是粗茶淡饭,穿的不过粗布麻衣,凡事免不了要亲力亲为,抛头露面的,劈柴烧火,担水淘米,她畴前爱读誊写字的,现在也只要围着茶米油盐酱醋茶了。这些还都是小事,若被那恶棍闲汉缠上,被欺负了也只要认了。只一样好,不消和我哥哥有干系。你当日整日聒噪,一力撺掇着要我放了香菱,现在我受尽母亲批驳,好歹合了你的意,你到底另有甚么可抱怨的?”

那声音开初还道:“恰是,好久不见她了,莫说是你,就是我都有些想她呢。”待到宝钗提到香菱享福,蓦地间声音高了八度:“享福?怎会如许?你不是说诸事安排得安妥吗?不是把她托给刘姥姥了吗?那刘姥姥是极讲义气的人,既然答允了你,是再不会出错的。莫非你竟趁着我不在,将香菱送到了别处?”

宝钗早晓得薛蟠把名下的财产尽拜托给冯紫英熟悉的人看管,只一味胡吃海喝,等着伸手收利钱,她心中早就抱怨薛蟠胡涂,失了皇商的本质,现在又传闻这么一出,禁不住蹙眉问道:“可曾跟大爷说过?虽是请了外人打理,却还是是我们家的铺子,岂有不卖给我们货的事理?想来是新执事初来乍到,新官上任三把火,是成心立威。倒是让大爷去号召一声,也就是了。又未曾少了他货钱的。”

那声音顺着宝钗的话头细想,只感觉大有事理,不由得惊怒交集,恨声道:“既然如此,你还由着她到乡间去住?你就不怕她住不风俗,你就不怕她受人欺负?你……你安的是甚么心?”

那声音气急:“你――好狠的心!香菱那孩子这般命苦,自幼离了爹娘,又被人卖到你家,你自该待她好些。”

宝钗道:“这话更是奇了,香菱当然从小盘曲,但一来怪那拐子丧尽天良,诱拐幼女,二来该怪她家里看顾不周,所托非人。我哥哥买她时当然鲁莽霸道些,却也是按了端方付了身价银子的,她来我家后我待她也甚是客气,任凭你去金銮殿上评理,于情于法我家都是没甚么可指责的。现在你嫌我哥哥不成器,感觉让香菱做妾是屈辱了她,我暗里做主放她走,并不要回身价银子,又送她银两傍身,已是早尽过了情分。莫非还要保她一辈子繁华繁华、安稳顺心,才算不狠心吗?”

那声音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支支吾吾说道:“恰是呢。许是我当日一不留意,睡畴昔了。你倒说说看,究竟是几时去看她?”

陈义家的笑着回道:“如何没有,代价反倒比我们家的商行低些呢。何况小三子还说,比及赚的钱多了,就回明女人,多添些人手,派人专门在乡间收丝,再开几个作坊,如许得利就更丰富了。”

那声音又是一愣,惊问道:“怎地我不晓得?”

这日恰是端五节前后,宝钗叮咛故乡人在前院请铺子里的伴计喝酒吃肉,又听陈义家的代儿子回些琐事,不过是丝绸代价上涨、店中存货眼看脱销等事。宝钗听了就问道:“我们家绸缎庄里的货,向来是由商行从江南调剂的,现在仍向他们进货就是了。只是有一样,叫他们仍然按平价开了票据去,虽都是我们家的本钱,却也分个明白。”

宝钗闻言,晓得要说些长篇大论了,却先不答复,只是向莺儿茜雪两个笑着说道:“忙了这么大半天,头倒有些痛,倒想一小我静一静。”须知她和那声音交换时,在外人看来就如同发楞普通。这发楞的时候长了,不免惹人猜忌,以是还是借端一小我在房中,才好行事。

宝钗笑笑道:“你来无影去无踪的,就连你我措告别人也看不出来,只当我癔症了呢,我天然何如不了你。只是感觉奇特,前几日那么问你,你都不肯出声。现在主动跳出来,又是为了甚么事?”

宝钗动手打理这间绸缎庄,原为刘掌柜携子卷款叛逃后,铺子里人事混乱,现在趁机重整旗鼓罢了,也没想着要凭这间小小的铺面赚多少钱,见陈家小三子大志勃勃挽开了袖子要大干,面上嘉许,实则心中并没有把这几千两银子本钱的铺子当作一回事。倒是薛家的商行如此大范围进货出货,局势可疑,倒让她忧愁了好一阵子。想了半天,也没有甚么眉目,只得号召莺儿、茜雪过来,主仆三人一起在房中做些针线。

陈义家的本来只是在二门外干粗活的妇人,现在在宝钗部下做了几个月,却垂垂历练出来了,说话间倒比畴前精干了很多,笑着回道:“女人说的自是正路。亲兄弟,明算账。起先我们铺子里也是这般做的,每月月尾跟商行结账,向来都没有耽搁过的。只是从上个月我们家商行都由甚么冯大爷举荐的人领受了,再进货就不轻易了。”

陈义家的忙说道:“大爷只是坐着收利钱呢,那里管这事儿。何况小三子说,改过执事接办了商行,倒是把商行的货价都调高了两三成,紧俏货更是价高者得呢。如果打着我们家的名义,好言好语求他们仍旧遵循平价算账,想来他们也是肯的,只是违了女人平时的教诲,也恐被他们藐视了去。倒不如从别家行里进货,代价反倒便宜些。”

莺儿茜雪闻言,都退下去了。宝钗方渐渐说道:“你莫急,也就这一两日了。提及来,那么久不见她,实在驰念,还不晓得她受了多少罪呢。”

冷不丁一个高耸的声音在宝钗耳边响起:“你是不是忘了甚么事?”

宝钗不动声色,笑着说道:“恰是呢,怎地你不晓得?这事莺儿、茜雪都是晓得的,早悄悄筹办了好几日了,怎地你不晓得?莫非你――当时睡着了?”

那声音愣了一愣,还想讪讪辩论些甚么,却见宝钗俄然将颈间那金锁摘了下来,放在炕桌上,笑着向那金锁说道:“中间形迹已露。现在香菱都离了我家了,还寄在这金锁里做甚么?我家并无你要的东西。”

宝钗慢条斯理说道:“你且莫要焦急。香菱仍由刘姥姥看管。这点我并没有诳你。只是你细心想想,香菱小时候,固然也受过几年苦日子,但养在我家的这两年,一向跟着我,吃穿用度,可有少过她的?她常日涂的脂粉,头上戴的,身上穿的,哪一件不是上好的?不是我夸口,就是外头平常人家的蜜斯,穿的用的还不及她呢。前人常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这一两年既然是这么过来的,一时把这些都给抛开,那里受得了?日里夜里还不晓得该如何哭呢?再者你也晓得她模样生得好,乡间人都是敞开了门,经常走动的,论流派松散远远不及我家,如果有甚么心胸不轨的,一时窥见,见她生得貌美,动了甚么不良的心机,又该如何是好?”

宝钗听它如此指责,并不活力,只是含笑点头说:“本来你说的是这个。你莫要急,我早和莺儿叮咛过,说要这几天去看香菱呢。”

宝钗悠然道:“这但是奇了,我又不是神仙贤人,算得出后果结果,能面面俱到、事事妥当的。你也看到了,为了香菱的事情,母亲差点不认我这个女儿了呢,我如果事前想到这一层,恐怕也就撂开手由着哥哥纳香菱了呢。”

因薛蟠走了冯大爷的门路,不再求宝钗帮衬买卖,宝钗手头只剩下一个小小的绸缎庄要摒挡,倒比畴前要费心省力很多。陈义家的小三子经了她几个月的指导,已经非常上道,把买卖办理的有模有样。宝钗只消在大处指导一二便可,甚是便宜。

那声音恨声道:“既然你早看出这些利弊,为甚么不想个分身其美的体例,反倒害香菱刻苦!可见是有私心!”

那声音愣了愣,抱怨道:“你说话不算话!说好了要常去看望香菱的,如何这很多日子提都不提?先前我还道是风声紧,怕官府清查出甚么蛛丝马迹来,现在连你母亲也撂开手不管了,怎的还不去看她?”

宝钗猝不及防,一惊之下,手中的丝线差点走歪。她缓缓将手中的绷子放下,方向阿谁声音说道:“问你闲事的时候,你死活不出声,现在又跳出来做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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