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观其政。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荆布。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一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功臣以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肮脏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傲贫困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厥后,使天下之人皆得改过,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大德与天下,天下息矣。即四海以内皆欢然各自安乐其处,唯恐有变。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之奸弭矣。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以是昌隆也;亲小人,远贤臣,而后汉以是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何尝不感喟悔恨于桓、灵也。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良死节之臣,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恪守以窥周室,有囊括天下,包举宇内,包括四海之意,兼并八荒之心。当是时也,商君佐之,内立法度,务耕织,修守战之具;外连衡而斗诸侯。因而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以外。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脩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然陈涉率狼藉之众数百,奋臂大喊,不消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楚师深切,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因而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全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群臣之不信赖,可见于此矣。子婴立,遂不悟。借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不宜异同。如有作奸不法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论其刑赏,以昭陛下黎明之理,不宜偏私,使表里异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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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为督。愚觉得营中之事,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敦睦,好坏得所。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气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当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呼应,赢粮而景从。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贵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当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奔走。后值颠覆,受任于败军之际,受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功臣,不亲士民,废霸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酷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残暴为天下始。夫兼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分歧术也。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以是取之守之者无异也。孤傲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借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悠长。
二世不可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更始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奖惩不当,赋敛无度。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然后奸伪并起,而高低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贫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是以陈涉不消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呼应者,其民危也。
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等之慢,以彰其咎;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察纳雅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堪受恩感激。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执敲扑而鞭挞天下,威振四海。南取百越之地,觉得桂林、象郡;百越之君,昂首系颈,委命下吏。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因而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黎;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觉得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觉得固。良将劲弩守关键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发得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稳定,知存亡之由。是以牧民之道,务在安之罢了矣。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呼应之助。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是二世之过也。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是以正报酬国,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窜改因时,故旷日悠长而社稷安矣。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拜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蒲月渡泸,深切不毛。今南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全军,北定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以是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考虑损益,进尽忠告,则攸之、祎、允之任也。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天下之士,斐然向风。如果,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周室寒微,五霸既灭,令不可于天下。是以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谦虚而仰上。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弘志士之气,不宜妄自陋劣,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如也。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但是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成同年而语矣。然秦以戋戋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不足年矣;然后以*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故比武,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膏腴之地,北收关键之郡。诸侯惊骇,会盟而谋弱秦,不爱保正视宝肥饶之地,乃至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刻薄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因而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因而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秦不足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江山。强国请服,弱国入朝。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度无事。
今当阔别,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秦地被山带河觉得固,四塞之国也。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此岂世贤哉?其势竟然也。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者,岂勇力聪明不敷哉?形倒霉、势不便也。秦虽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实在利之也。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对劲于海内。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稳定。二世受之,因此不改,残暴以重祸。子婴伶仃无亲,危弱无辅。三主之惑,毕生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也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以是不敢尽忠指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告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是以三主失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故秦之盛也,繁法酷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断;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由是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侍中侍郎郭攸之、费祎、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愚觉得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实施,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