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孺子,难教也。”

谢长翎打女子身边颠末时,侧目瞥了一眼,水珠滴落进了衣领,凝脂如玉。

“孙儿给祖母存候了。”谢长岚端方矩地站在一旁,全无刚才见沈昭月时的欢乐模样,现在是真被说中了,他刚被母亲怒斥了一顿,就被赶来了老夫人的院子听教诲。

“难教,那就好好教。”谢老夫人打了个哈气,她这把老骨头是管不动了。“不早了,都归去歇着吧。”

只这一点,与甚么王家、柳家都一样。

这事,谢长岚刚晓得了。这乡试的名额是大夫人特地求来的。“是,孙儿必当极力,不负祖母希冀。”

不知是真的忘带伞,还是如何?

顺着长廊往前走,再绕过一座山川园,过了一处竹林,便是谢老夫人的端竹院了。

听到此话,谢长岚更是心下不甘,凭何只单点他一人?六哥、八弟、九弟,他们怎就不来?

等着撑伞?

爷孙两个都是个犟种。

白芍与残荷本就是从小贴身服侍谢长翎的丫环,按理说,将来是主子收进房里的人。可谢长翎一心只读圣贤书,未曾多给她们一丝动机。

回了谢长翎的听竹院,日头还未曾下去。

王氏刚嫁入谢家时,其父王河海升翰林院任大学士,风景一时。可惜站错了队,被贤人一贬再贬,现在只剩下个徒有其表的史官一职了。本来大好前程的谢玉钦也因王家受累,宦途不顺,被外派至荆州任了个小小的府令。

幸亏,谢二公子未曾记在心底。

再说这雨,怕是要下整夜了。

谢长岚终究松了口气,与谢长翎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谢长翎陪着祖母闲谈了一会儿,又哄着谢老夫人喝了药,正筹办要走时,却听到了一句“老夫人,七公子来了。”

就这般手腕,实属蠢顿、差劲了些

原是将心机都放在了女子身上,难怪一问三不知。男女之间,本应多有避讳才是。如何,就让人挂念上了?谢长翎暗自点头,连带对沈女人也起了不喜。他十二岁入京赴考,那是谢府仿佛还未有这个沈女人,怕又是一个来打秋风的女子。

如果平常,谢长翎决计不会想起来一个陌生女子。

比及谢长岚进了门,谢老夫人翻开了话头,“七郎,来得恰好。本年的乡试,你也下个场。不求个名次,就当是历练也好。”

“得得得,你们大了,我一个老太婆,可管不住你们了。”谢老夫人吃了口糕,语气中尽是无法,她知谢长翎回广陵定是另有启事。

“是孙儿说重了话。”谢长翎性子犟,但在谢老夫人面前,惯会认错,“待下回遇见了王女人,孙儿说话前,必定多考虑考虑。”

说话间,谢长翎先简朴考校了几道经籍里的注解之题,但是谢长岚昔日最不喜背书,那里能记得?磕磕巴巴,一个都未曾答对。

陆家乃鼎鸣钟食之家,与谢家可谓是二分广陵,两家若能攀亲,也是件功德。

反而是看似中庸的二房谢玉安,在都城混得如鱼得水,更养出了贤人钦点的探花郎谢长翎,实在是令人嫉羡。

但在谢老夫人面前,他只得陪着笑容,答道:“那是天然。只是弟弟痴顽,还望二哥不嫌弃得好。”

刚分开走了几步路,一个书童急仓促跑到了谢长岚身前:“公子,可还去看沈女人?”

何况她家孙儿是贤人钦点的探花郎,就算是辞了官,那也自有出头日,这么一想,谁家高门权贵的女儿娶不得?

门外有人来报。

“乡试期近,你闲在家中无事,也帮着看顾些弟弟们,这谢家毕竟不能只靠你一人。”谢家子嗣虽多,但实在是没几个顶用的。世家想要枝叶富强,这根就要扎得深,扎很多。

“不去,不去了。”本日倒霉,谢长岚哪儿都不想去。

哎,可她年纪大了,膝下却连个重孙都没有,实在是眼馋。她不就是想抱个重孙嘛!

谢府共有四房,大房谢玉钦、二房谢玉安、四房谢玉书皆是老夫人亲出的嫡子,唯独三房谢戊林是妾室所生。

谢老夫民气里头敞亮,那王家女人只是门表亲,何况王家实在也式微了些。可大房不顶用,这算计到二房头上算甚么事?还想给谢长翎塞个王家人,再蹭上几分运道不成?

谢老夫人都看出来的事情,谢长翎天然免得,但如果真揭开了脸皮,闹一场。只能是两房都不奉迎,谢老夫人这才出来打个圆场了。

“无妨。”谢长翎回了一句,冷酷至极。

残荷是个明白人,晓得主子看不上她,早早就别的许嫁了人,比及谢长翎入京时,她便留在了谢家,看顾个院子。偏白芍不甘心,跟着入京后,只求留在公子身边做个婢女就成。如本年事渐长,便是另许人家,也不好找了。

谢长翎眉头轻皱,未曾言语。

如果今后撞见了,躲着些便是。

白芍噤了声,这是公子不喜了。

“磨墨。”谢长翎的调子毫无起伏,所谓君子,该当目不斜视。

“哎,你。”到底是自家的孙子,谢老夫人抱怨了两句,却也不会真动气,可谢长翎迟迟不订婚这事儿,实在让她烦忧,“你既是辞了官,那就安放心心定下来。下旬,陆家有个宴席,你去看看。”

一语毕,屋外已来了人。

恰好另有封手札要寄给都城里的父亲,他虽去官,却不能随便忽视了都城之事。唯恐牵一发,而动满身。

可本日瞧着谢长翎这张面无神采的脸,谢老夫人只感觉来气,这性子真是随了他爷!

沈女人?

“你说说你,不就是堵了你几次道,怎还能将人给气哭了!这王家女人好歹是你大婶母的亲侄,你昨日那般,岂不是落了你大婶母的脸面!”谢老夫人昨日方才听了大房儿媳的一顿哭泣抱怨,内心烦着呢。

可现在,他想起来了。

“祖母发了话,孙儿自当去。只是孙儿的婚事,怕是孙儿本身也做不了主。”谢长翎将栗子糕切成小块,插上了竹签,递到了谢老夫人面前。“婚姻大事,急不得。”

纸币放开,一侧的白芍正研着磨,嘴里却莫名嘟囔了一句:“湿了发,溜了肩,别是等着公子撑伞呢!”

说罢,谢老夫人又点道:“正巧这探花郎返来了,你也多跟着二哥学学。兄弟之间,常日里多些走动是应当的。”

这一句话,让谢长岚羞红了脸面,恨不得在祖母面前找个地缝钻出来。

谢老夫人借着喝茶的工夫,看了眼他,见其无话,而后道:“出去吧。”

她的确没带伞。

许是这些日子,特地来堵谢长翎的女子多了,白芍偶尔也会随口说上两句,似是抱怨,又似在摸索谢长翎的反应。

回谢家时,白芍早早刺探了一番,这府里有甚么样的女人,又是如何的姿色,于她看来都不值一提,唯本日遇见的女子长相实在狐媚素净,便是她见了,也都呆了一瞬。

不过,既是接下了这活,那必定是要做好的。

这没由来的一句,让谢长翎蓦地有些发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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