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嘻嘻笑着,内心头明白嘴上却不说。本来那日丢玉儿的时候,和尚带着他去了几年前去过的一个处所,见地了好些人物,有熟谙的,也有不熟谙的,宝玉迷蒙叫唤了一回,不管是熟谙不熟谙的都不睬他,只说要接甚么神瑛酒保去见潇湘妃子。及至厥后见了个如同黛玉普通的人物,还未及开口就叫力士赶了出来,受了好大场惊吓,倒把旧年里警幻仙姑相携他观览太虚之事给记了起来,自是晓得了家中女孩儿们的结局,里头可不就有一句“不幸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想必是应在惜春身上了。可叹世人不知,竟被刹时繁华迷乱眼了。
宝玉直点头,忽又哈哈大笑道:“何必返来又受了一回罪,早早去了不是恰好?也罢,也罢,是你命该如此。你见到她了么,她可曾跟你说了甚么话,好女人,你奉告我两句吧。”
一时世人都是一头雾水,巧姐儿一半明白他说的是何事,只是见着人多,又怕本身猜度错了,便不非常敢讲实话,只委偏言道:“宝叔叔说的那里话,我如何听不懂,那里有谁跟我说话了呢?”
说的尤氏又哭了一回,摆布再三劝不住,独占宝玉过来,瞧了她一眼,才笑道:“大造化,大造化,女人真是个有造化的。岂不知空便是色,色便是空,我们看得见的一定是女人看得上的,女人看得上的,却定然不是我们能看得见的。你去罢,去罢。”
宝玉细心看的世人一眼,都没有别的言语,独独看了巧姐,忙一把拉着她道:“你从那里来的?”
却说贾府草字辈里头另有一个不成器的子孙,姓贾名芹者,本来贾府尚在烈火烹油鲜花簇锦的时候,专管着玉皇庙并达摩庵两处,一班的十二个小沙弥并十二个羽士。厥后挪出大观园来,贾政正想发到各庙去分住,不想他母亲周氏正策画着也要到贾政这边谋一个大小事件与儿子管管,也好弄些银钱利用,可巧闻声这件事出来,便坐肩舆来求凤姐。凤姐便言语恳求了贾琏一回,仍旧让他在铁槛寺总管小和尚小羽士。谁知他是那样不成器,反倒在水月庵养起小老婆来了,让人看了笑话写了一首打油诗贴出去,闹得满城皆知,得了好些不是。贾政气不过,一早打发了他出去。
说的贾芸忙好笑叫住她道:“你返来,慌得甚么劲儿呢。他们也不过是酒后之言,真不真的我也说不了准,只是要让你们把稳一些。虽说昔日里叔叔婶婶也都道我是个不争气的,但是这知恩图报四个字我倒是晓得的。那年琏二叔力压旁人丁舌,给了我一个差事,我就没有见他家有难而作壁上观的事理。你且悄悄的归去罢,这事也别过分张扬,我传闻姐儿的脾气比婶婶还短长,切莫闹大了,万一舅老爷未曾做这件事,坏了亲戚情分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贾芸笑着拱手作揖:“那倒是要多谢女人美意了。”便瞅着无人,又悄声归去了。
他副本身冥想,尤氏等人见劝惜春不过,只好让步一步,由王夫人出面嘱托了几句,让她务必不要远去,就留在她本来住着的屋子里静修,栊翠庵那边先派人办理齐备了再说,头发也还是蓄着,只做个带发修行就是了。又问道谁情愿跟着去服侍惜春,彩云那一干丫环们都晓得惜春为人廉洁孤介,多有不肯,唯有原是服侍黛玉的紫鹃,自黛玉去后,目睹得宁荣二府都是无情偶然者居多,宝成全亲后也似忘了前情普通,一颗心早已狼藉成灰,巴不得离了这里图个眼不见为净,忙跪下道情愿陪着惜春削发去。倒让邢王二位夫人好一阵感慨,宝钗李纨并巧姐儿等也是非常不舍。
前儿贾芸贾蔷等忙不过来,便想着招了他出去在二门上专管上夜的人,现在传闻探春不返来了,贾芸考虑贾芹是个好请难送的,摆了一桌酒客气了几句,仍让他回家去了。
小红嘲笑着啐了一声:“我呸。他这算是哪一门的亲戚呢,连个癞皮狗都不如。该如何样我内心稀有呢,还要感谢芸大爷给我们递的信,等二爷家来,让他再好生请你一请罢。”
贾芹没了端庄的事做,因为之前贾芸等人空口许的承诺,只道本身又该发财了,未曾想到头来倒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内心天然不是滋味。咬牙哀声叹了几句,正与进门来的王仁撞个健壮,瞧着是凤姐那边的舅老爷,贾芹便好没神采的嘟囔道:“舅老爷这是吃了甚么枪炮子儿来的,如此着慌?”
且说贾芸找了二门上的一个小厮,鬼鬼祟祟的叫了小红出来,拉她到无人的处所,遂把听来的话一一说了,小红气的一方鲛绡帕子搅成一团,恨声道:“怨不得姐儿三番五主要撵了舅老爷出去,本来是晓得他的为人的。也不见得他有多大的本领,就只想着在自家屋里使坏了,我倒要瞧瞧他能有几只胳膊几条腿,要卖了我们姐儿出去,看我不奉告二爷和夫人去,打断他的手脚才好。”
宝玉道:“你别欺哄我,我晓得她跟你说话了,不然她不会把阿谁护身佛窝给你的,连我她都不肯给呢。“说罢,一张笑容又改做哭道,“你们都是骗我的,打量我当时内心胡涂,以是拆了我们两个,现在你也如许了,可知她白疼你了,白疼你了!”
巧姐平儿等人因为贾琏远行,本欲早早的关上门窗安息,却见小丫环来讲,宁国府那边四女人与珍大奶奶拌嘴,闹着要削发呢。慌得平儿忙带了巧姐畴昔,进了门正见王夫人等在那边安慰惜春,惜春跪在蒲团上,手里攥着一把剪刀,一头乌发泼墨普通的铺陈在背上,尤氏犹在一旁哭泣道:“女人这是打我脸呢,好端端的在府里住着,俄然就要说削发去,倘若你哥哥返来,岂不是觉得我给女人不快意了吗?你有甚么,尽管说出来就是了,凡是我能办到的,定不让女人受委曲,何必走这一步来?”
惜春嘲笑道:“嫂子不必劝我,我要削发与嫂子全然无关,夫人他们都是能够做个左证的。嫂子如果然心疼我,就容我去吧,妙玉走了,她的栊翠庵还在,何况那原就是我们家里的,我便在那边削发也是使得。现在我也只要一句话要奉告嫂子了,容我呢是我的造化,不容我呢,另有一个死呢。那怕甚么!”
谁知这两日听闻海疆兵将班师回朝,镇海统制大抵也会钦召回京,王夫人都道探春该是回家看一看的,不免里外叫人细心些,莫让探春瞥见了笑话。王仁来了几次都没摸索到好时候,未免有些心急气短,欲要把那心机略放一放。小红见着府里不听动静,也道是王仁酒后说的混账话,垂垂也不大把这事放在心头了。
冷眼瞧他们归去了,这里贾芸考虑着与凤姐身边的小红最是交好,再者贾琏平日里对他也不薄,临走又把这么大的担子交托给他,反正不能屈辱了他这番情意,便佯装醉酒,拉了贾蓉嘀咕两句,命他接待着王仁与邢大舅贾环等人,本身却往背面寻人传话去了。
巧姐脸儿一红,退开半步抿唇不语,一侧站着的宝钗袭人都觉得宝玉是旧病复发,兼之内心有鬼,从速上前拉开他,王夫人也担忧他因为惜春削发一事受了刺激,忙忙的叫人送出去不提。
巧姐儿唬了一跳,忙说:“回宝叔叔的话,我从抱厦那边来的。”
小红见他走开,亦是暗怀苦衷,一起忿忿不平的回到屋里,巧姐儿她们恰也刚返来,看她神采不虞,平儿问道:“是有甚么事吗?不在屋里呆着,倒像是别人欠了你的似的。”
看官,有道是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就在阖府等着探春返来的时候,外头又说担忧海疆无人,谕旨亲留了镇海统制驻防那边,没有钦召不得回京,把贾府高低的心都寒凉了半截。王夫人想着宝钗一辈的姐妹死的死散的散,眼面前儿的惜春又削发了,昔日探春在时大家都道她是刺手的玫瑰,却不知那丫头好起来比一百个男儿还要费心。本觉得娘们几个得闲见面,叙一叙家常也是好的,谁知却又不来了,少不得心灰意懒,府中的事也多不过问了,只余宝钗李纨等里外照看掌持。
小红嘲笑了一笑,待要说又想起贾芸的丁宁,少不得忍住,上前对付几句,跟着平儿一起服侍巧姐青儿歇下,自个儿却盘算主张,要细心留意这几日的动静。
一面说,一面就要笑嘻嘻的上来帮着惜春铰发。唬的袭人宝钗忙拦住他,低声道:“人家这里劝还来不及,你又添的甚么乱,莫非她削发能有你的好处不成?”
此话正说到王仁内内心,忙背着人与贾环嘀嘀咕咕商讨一回,这里方返身回到屋子里仍旧坐下吃酒赌乐,殊不知隔墙有耳,他们两小我的对话早已被跟着出来解手的贾芸听了个一干二净,不由得在内心骂道:真是半斤大的老鳖吃了秤砣――狠心的王八一个,凤姐就算是再有不是,那也是一门亲戚里头比来的姐妹,想不到人才死了几日,就如许打起自个儿外甥女的主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