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辛低笑,声音嘶哑地说道:“对我如许猖獗的,就数你这丫头了。罢了,且让你先过几年安逸日子,缓一缓心中郁气。我知你受了委曲,但你可要记牢,我对你才是至心。只是你姐姐是嫡女,我只能娶她,只能宠她。”
连氏点了点头:“这般也好。”顿了顿,她眼中又有了几点神采,欢畅道,“娘传闻,汴京近几年又出了新花腔。夏天,街上有卖冰食的,这吃冰是甚么滋味,娘还真不晓得。另有那洪福楼的厨子,传闻也做了很多新菜。”
身为不被待见的庶女,流珠在国公府里为奴作婢,白白担了个蜜斯的名声,实打实的丫环命。比拟之下,阮宜爱甚么也不消操心,只需娇憨的笑一笑,撒撒娇,她甚么都能获得。
流珠不妒忌。人各有命,不能强求。流珠恨的是他们既然命好,何必还要难堪她这个命差的。
阮流珠长长地叹了口气。又想起离京之前,姐夫傅辛截了她的马车,先是对她欺辱一番,随即又冷眼看着她寻死觅活的壮烈姿势,嗤笑一声,道――
流珠看了看本身的手。从手背看,端的洁白如雪,削葱根普通都雅,可如果翻过来,只怕会被那手上的老茧吓坏。这可都是干活干出来的。
冯氏生了一女二子。女儿阮宜爱,当今皇后。宗子阮恭臣,当年不知为何,对流珠非常讨厌,私底下对她没少折磨。阮恭臣此人倒是个出息的,在朝仕进,名声不错,一手书法写的尤好。次子阮良臣,却被冯氏宠坏了,整日流连楚馆花巷,与歌姬游乐。不过期下文人均爱附庸高雅,阮良臣如许的行动,说不定还是要被夸奖少年风骚的。
当年流珠远嫁,带上了被逐出府的娘亲连氏,现在流珠要归去,连氏倒是个包子脾气,不肯再与旧人见面,且推说路途遥遥,舟车劳累,甘愿待在这偏僻的小处所养老,毫不肯再动一步。
阮流珠听着,内心却格登一声。
连氏性子软糯,被正房冯氏逼迫得抬不开端来不说,本身被折磨得在鬼门关交来回回了好几次。流珠之前,经常受她扳连,对她不是没有怨气,但为了任务,还是要扶养才对。
她的父亲,勋国公阮镰,出身自鼎鼎大名的阮家。大名府阮氏,族中多出燕颔墨客,能文能武,阮镰便是此中之一,既有功名在身,又立下了赫赫军功。先帝非常倚重阮镰,许其国公爵位。
出发的日子愈发近了。
一听这话,连氏眼睛一亮,随即又一暗,有些怯怯地摇了点头。到底还是怕那些旧人。流珠看着,心上一涩,悄悄一叹。
即便一转眼,六年已逝,阮流珠现在想起来,还是气的胸脯起伏不定。
香蕊仓猝转了话题,道:“娘子约莫是不返国公府的了吧?那么,可要备份礼送到国公府,好歹全个情面?”
勋国公年青时漂亮俶傥,能文能武,这宠妻的名声在京中无人不晓,娘子的肚子头六年没动静,他也不提纳妾的事儿。等娘子怀第二胎时,却俄然多出了一房妾室来,便是这连氏。人都说是连氏爬床,可流珠却晓得,清楚是那表里不一的色/鬼借着酒意硬把连氏拉上了榻。
流珠见屋子里只母女二人,笑了笑,柔声道:“自离京时,儿便下了决计。嫁夫从夫,国公府兴也好,败也好,儿不去理它,只盼着它也不要来惹儿。”
阮流珠合了合眼,道:“国公府那里看得上儿送的礼?送了也只是添笑话。”
马车行至门前,阮流珠下了车,感觉几年不见,汴京还是那般气度。别的不说,汴京人穿的衣裳,化的妆容,周身的豪阔,均与小处所大为分歧。
既说要回京,也不能就如许稀里胡涂地归去。如何安设旧仆,带哪些人上京,甚么东西留,甚么东西不留,这些都要细心胸抱。
阮流珠当时斜她一眼,愤然道:“你如果情愿抱着尸身,儿也不拦着你。”
阮流珠一听,气到了顶点,却懒得与他辩白。因为喜好她,以是绞尽脑汁,在夺嫡以外还要用心给她找个快死的老头儿当夫君?她非要嫁另一个全须全尾的端庄男人,他就给她下药,让她生不了孩子?大要上对阮宜爱宠到了极致,可每次来国公府,半夜都要摸到她房里扰她清梦?
香蕊是她的陪嫁丫环,也是家仆四喜的娘子,最是可托,性子暖和,却不缺主张。另一个丫环怜怜却爱说爱笑,也不晓得她太多旧事,直接道:“娘子,官家赐下的宅院,传闻是大宁夫人住过的宅院呢。当年大宁夫人与先帝乃是诗书知己,常被唤入宫中,以是这宅子,离皇城极近,倒便利了老爷每日早朝。”
见流珠不得不回京,连氏拿了与要好丫环婆娘的信,道:“仆人们不幸亏信里对主子说三道四,可字里行间,还是透出了很多事儿。娘传闻官家对你姐姐已不复畴前宠嬖,国公府在朝上也受了很多打压,京中早有流言,只是传不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罢了。娘还传闻,大臣们多次上书,劝皇上广充后宫,再行选秀。如果国公府还像畴前那般威风,这些墙头草那里敢上书?只怕是官家的表示呢。”
阮流珠不言,也不看他。傅辛扯了扯她腰间璎珞,也不由得有点恼火,神采一沉,道:“我让你嫁那老县私有何不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没力量碰你。你如果听我安排,嫁了他,等他一死便可纳福,我也不消给你下绝育的药。”
不过连氏虽不幸可爱,为人倒是极仁慈的,与国公府中的很多旧仆干系不错,和此中一二丫环多年来一向通信。按理说来似这般劣等人该是不识字的,可宋朝尚文轻武,天孙公子们喜好吟诗弄月,大师族里的丫环被调/教得文采都不错。
流珠别了娘亲,带着尚且年幼的儿子瑞安和女儿快意,坐着马车,向着故地越行越近。车声辘辘,流珠听着这令人有些心烦意乱的声音,又见光影在车帘与车壁上不住流转,心中不由得又思及旧事。
前朝有两位出了名的美人,乃是姐妹,一称大宁夫人,一称小宁妃。先帝盛宠小宁妃,可小宁妃却早早逝去,先帝因大宁夫人貌似小宁,将新寡的大宁接进京中,暗通曲款。傅辛赐下这宅院,打的又是甚么主张?
这此中的弯弯绕绕,流珠不甚清楚,只晓得在傅辛方才即位时,官方曾有流言,说他杀父弑母,擅改遗诏。厥后傅辛用铁血手腕,将反对派十足打压,这流言便也无人提起了。
当朝女子皆以奴为自称,非论贵贱。用儿自称,也非常遍及。
这日,她正昏昏沉沉地轻寐,瑞安和快意的笑声将她惊醒了来。阮流珠微微睁眸,听得身边丫环香蕊轻声道:“娘子,我们已经进了汴京了。车子顿时就要到我们的宅子了。”
流珠并不勉强。对于她这个便宜娘亲,流珠的豪情非常庞大。从心机上来讲,她不拿她当娘,只当她是个不幸女人。
第二章
阮流珠忙里忙外,将统统安排安妥后,总算是歇了下来。她刚一步入居室,屏退下人,正筹算午歇一会儿,却忽地听得身后屏风传来一阵动静,紧接着天旋地转,再一回神,已被人打横抱起。
“你信不信?十年以内,你迟早要回本王的怀里头?”
一闻那淡淡的龙涎香气,再看那张俊美脸庞,阮流珠心上重重一沉。
进了宅院,阮流珠不由皱了皱眉。这处所美虽美,景色虽多,可这回廊倒曲直曲绕绕,天井里感受到处皆可藏人,不似国公府的构造那般开阔且清穆,一看便是女人住的处所。
流珠道:“等女儿安设下来,派人来接娘。”
若没有阮镰及其一党助推,当今的官家,是绝对登不上九五之位的。她这天子姐夫,当年只是个母妃早逝的皇子,非常不起眼,既没有显赫母族,也不得先帝宠嬖,可终究的胜利者倒是他。
流珠的嫡母,冯氏,出身王谢望族。她看着肤白眼细,非常驯良,可倒是个凌厉性子,容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