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腾跃,然眸光却沉。

宋惟庸笑微微地看他,并不言声,元嘉帝倒是点头:“那就杜卿来讲。”

“你们来了。”元嘉帝暖和隧道,又抬了动手:“免礼。”

他止住话声,掩袖咳嗽两声,喉间略有气喘。

一名小监轻手重脚走来,细声禀报:“启禀陛下,宋阁老并杜学士都来了。”

图册边角已然磨毛,浓暮中泛出旧色。可想而知,这图册经常被人翻看。

二人谢恩,直身后分立两侧,相互不看对方。

那小监唯唯应是,悄步去了,这期间,宋惟庸垂着眼睛,头也不抬,杜希文亦面色不动,然绷紧的双肩,却稍稍一松。

“朕宣两位前来,为的是清河善人之事。”元嘉帝一贯不喜绕弯儿,开口便奔主题。

元嘉帝“唔”一声,阖拢图册,垂眸不语。

杜希文乃是廖派,与宋惟庸阵营分歧,便是站姿,亦泾渭清楚。

图纸绘得极尽详细,大至内河、小至田垄,无不历历在目,更以小字标注土层、岩石、河道之长度、走向、四时窜改等等,笔迹隽秀端劲,若松骨竹节,一望而知,绝非出自凡俗。

西风幽凉,香霭浮烟,夕照余晖渐散,天涯唯余一抹湛蓝。

元嘉帝挥挥手:“宣。”

“厥后诸事,便由微臣说罢,宋首辅还是先歇一歇。”杜希文道。

他目注远处,语声微淡:“却不知后事又是如何?”

“罢了,朕嫌殿里气闷,累得两位垂白叟受寒。”元嘉帝温言道,起家拂袖,徐行向前。

“叫人备两件厚衣裳,宋阁老并杜学士年纪大了,不耐冷。”元嘉帝叮咛了一句。

宋惟庸看了眼杜希文,上前一步,语声老迈:“启禀陛下,吏部派出的官员已有开端动静回转,临江知府所言,大半失实。”

他语声转低,似浸暮色,于花香叶影间转折来去:“陈劭时言,‘可借临江府并周遭山川之走向,于大江中下流筑堤建坝。’随后,便命书童捧出了‘临江堰’图册。””

“这套图册计有五卷,第一卷细绘山川地形,当中三卷为‘临江堰’开挖、灌土、堆石、野生、赋税等等,举凡构筑堤坝之详情,尽皆在列。最后一卷则为‘临江堰’建成之大图。因全套图册太厚,微臣便只带了第一卷,供陛下过目。”杜希文道。

元嘉帝披青氅,负手立于花间,侧畔石凳洁白,在傍晚中出现微光。

元嘉帝淡和的眉眼间,微现动容,探手接过,就着最后一丝暮色,展开细瞧。

花丛别传来回声,一名小监蹑足上前,谨慎抱起图册。

小监疾行而下,很快地,花丛外便响起脚步声。

暮色只剩薄薄一层,微茫寥落,西风四起,说不出地苦楚。

“谨慎些。”元嘉帝语声更淡。

“杜学士还请持续往下说。”元嘉帝两手扶膝,灯火下淡眉微挑,眸光扫向一旁。

贺顺安忙趋步上前,宋惟庸哪敢受他奉侍,接过厚氅本身披上,那厢杜希文亦披了衣,双双向上谢恩。

“这倒也真是巧。”元嘉帝道一句,不紧不慢。

贺顺安领命,转首步出花丛,行不出多远,恰与宋、杜二人走个对脸儿。

他自袖中取出一卷纸,厚盈寸半,双手奉上:“微臣前两日拿到了这份图册,方才经多人校验其上笔迹,确认是出自于陈劭。此乃图册第一卷,计一十七页。”

“臣宋惟庸(杜希文),见过陛下。”两人深深揖礼。

“陛下,将要夜了,要不要回殿里去?到底是春季了,外头还是有些凉的。”贺顺安小声儿隧道,又昂首望天。

宋阁老垂望脚下,语声越见迟缓:“据老臣所知,那陈劭失落八年,本来是流落于临江府。他确切忘了姓名来源,只记得师尊是清河县人士。七年前,他在本地开馆讲课,自号‘清河先生’。因他讲课不收束脩,为人又肯亲善,广受赞誉,后便有人将他的名号改成‘清河善人’。”

二臣皆躬立。

两下里皆是行色仓促,略打个号召,宋阁老宋惟庸便提着袍角问:“陛下在里头么?”

那花木间隐着数杆青竹,小监四散去,将灯笼悬于竹上,刹时间,夜合花丛明光光辉,直映得花似飞星、叶若流霜,满天下恰如飞絮杨花悄坠,直惹得晚风携香。

不一时,几名小监提灯而来,却非方才纱灯,而是琉璃灯,只要手掌大小,内插着寸许油烛,光彩剔透,晶莹闪动。

二人皆事涉其间,故此蒙召而来。

“掌灯。”暖和的语声骤响,元嘉帝掸掸袍袖,面色隐在微夜中,不辨喜怒:“来人,把这图册送去御书房。”

“细细道来。”元嘉帝撩衣,坐于一旁石凳。

杜希文眉眼不动,躬身续道:“确切是巧。因陈劭有‘清河先生’之誉,在临江府颇受尊敬,吴谦也识得他,两下里扳话几句,陈劭便向吴谦发起,修建一条‘临江堰’。”

“宋首辅但是冷?”元嘉帝体贴肠问,恰见贺顺安捧衣回转,便朝他招手:“贺大伴快来,给两位大人添衣。”

“朕就想晓得,临江知府所言,可失实?”夕阳淡淡,在元嘉帝脸上蒙一层光,叫人瞧不清他的神情。

宋惟庸为内阁首辅,兼任吏部尚书,举凡吏事,自需问他;而杜希文亦为阁臣,兼任工部尚书,陈劭原系工部任职,正在杜希文麾下。

他比宋惟庸年青几岁,声若洪钟,听来倒是一派清楚。

杜希文踏前半步,躬身道:“七年前隆冬大雨,江下发作水患,没去良田、毁掉房舍,临江府半城被淹,涉及毗邻五县,景况危急。临江知府吴谦亲至堤坝,勘察水情,巧遇‘清河先生’——也就是失忆了的陈劭。”

元嘉帝笑起来:“朕没那么弱,这气候不凉不热,正怡人。”

贺顺安点点头,揖礼而去,宋惟庸与杜希文跨进园中。

夜合花开遍小园,细径如线,漫漫悠悠,抛向暮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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