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堂堂长公主在全天下的人面前丢了个大脸,这孽种竟还不敷?竟然另有胆登堂入室,跑进东宫!
说着又拍她:“对了,我昨儿才叫人从外头买了班小戏儿,皆是十岁不到的孩子,师父教得了好几出戏呢,等回府了,叫他们扮了戏唱予你听,那边头有个小番儿,能连着翻几十个筋斗,我儿瞧了定喜好的。”
敢算计她赵绾的女儿,真是活腻味了。
长公主作势敲她的手,眼中却蕴喜意,声音细且柔:“我儿放心,这天下间举凡你想要的,母亲定能替你拿到手;举凡你想做的,母亲也定助你成事。”
她也不晓得女儿是如何想的,俄然便说非裴恕不嫁。
东宫,郭婉。
长公主抚着她的发,含笑点头:“为娘出马,自是事成的。”
她闭起双眸,长长一叹。
一个贱女罢了,变成孀妇如何了?不能生又如何了?那是她的命,谁叫她托生在韩氏那贱人的肚子里?谁叫她让她的乖女不欢畅?谁叫她人虽不在,却还叫附马爷牵肠挂肚,整天拉着张脸不见个笑模样?
长公主用力攫住袖笼,眼神阴鸷。
郭媛被她讲得不美意义起来,红着脸儿笑:“女儿笨拙,哪有母亲那般聪明?”
只消理清这层干系,女儿所求,直指明光大道、通彻长天。
长公主将她揽进怀中,目视车壁,挂满柔笑的脸上,垂垂漾起一痕阴冷,语声却仍温软:“凡事由母亲替你想着就是,你只好生养着身子,专意在家等着,母亲都替你安排好。”
这般酷寒的季候,还真是叫人凉到骨头里去呢。
她的夫君,始终给不了她任何暖和,唯有她的骨中骨、血中血,才真正知心贴肺,是她此生安慰。
他就瞧她这个长公主这般不扎眼,恨不能一脚踏上天底?
有实权的长公主,才真正名副实在,届时便不会如现在这般,两手空空、任人把脸面踩到底。
“唔,这茶味儿倒还不错。”萧太后饮口茶,批评一句,搁下茶盏,浅笑着叹了口气:“罢了,被你这么一说,那小侯爷与阿娇还真是天作之合,我这个做外祖母的,自不能做那棒打鸳鸯煞风景的事儿。既是你觉着好,那便这么着吧。”
他就这么急着要下她的脸,要让她在韩氏那贱人的女儿面前,昂首称臣?
这一回,胜利也必然会属于她。
当年诸子夺谪,她一眼就看中元嘉帝,似是凭本能晓得,他有才气、有手腕、有魄力,完整可比一代明君。
他就这么瞧不上她这个皇姑姑?
那孽种却也真是好胆,不说戴德戴德、谢她长公主不杀之恩,竟还趁登州府贪墨案之机,借那韩老贼之手,狠狠摆了她一道。
现在,上天又降下一个机遇。
到底另有几分害臊,她微微低头:“这又是阿娇本身挑的,阿娇心下实在很没底,怕皇祖母不欢畅,又怕她白叟家不听母亲的劝。”
郭媛更加喜不自胜,扑在她怀中乱蹭,复又昂首,忽闪的明眸中,嵌一丝些微的迷惑:“但是,母亲,您又是如何压服皇祖母的呢?”
但是,有得亦必有失,她站在了胜利者一方,却垂垂被胜利者架空权力,长公主空有其名,再无实权。
早知本日,当初就该斩草除根,而不是睁一眼闭一眼,只想动手不沾血地嫁予夫君。
真是与那韩氏一样,天生的狐媚子贱人!
她长公主的女儿为母出气、为母分忧,她这个当娘的莫非还能拦着?
金风漫涌,街声遥遥,天涯闲云聚散,面前白露凝霜。
“谢母后成全。”长公主伏地大礼,堵在胸口的那股恶气,终是松动几分。
她也真是傻,当年自矜身份、不肯亲身脱手,只远远把那孽种赶去山东,落个眼不见为净,由得兴济伯夫人借了公主府的势瞎折腾去。
“你皇祖母最疼你了,你本身瞧中的,她白叟家天然也瞧得中。”长公主笑出了声儿,悄悄揽她:“现在事情都办得了,你这会子倒晓得害臊担忧,真真马后炮。”
她笑了一下,苦楚地、淡然地。
这世上美人儿何止千万,可太子殿下东不挑、西不拣,恰好不远千里跑去山东,把郭婉带了返来。
她面上的笑容,垂垂变淡、变冷。
郭媛大喜,笑弯了一双明眸,搂着她撒娇:“母亲待女儿真好,母亲最短长了。”
她蹙起眉心,满脸不解:“女儿还担忧皇祖母不该呢,她白叟家顶喜好姣美儿郎,向来不喜那些武刀弄棒的。”
郭媛公然来了兴趣,缠着她提及戏文来,一时又叫丫环捧点心匣子,只道饿得很,要吃些东西垫垫。
她公然没看错。
长公主冷冷一笑。
她直勾勾望向窗外,面色愈冷。
身后传来女孩子甜嫩的笑声,丁丁铃铃,像风铎花铃一起为伴。
萧瑟清秋,枯索各处,然街衢却热烈,行人接踵,喧哗声盈满耳鼓。
“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哀家这就去翻皇历,挑个好日子,与陛下提亲。”萧太后坐直身子,一脸志在必得:“我的阿娇受了这般委曲,些许小事,总不能再不如她的意。若不然,我皇家的脸面又往哪儿搁?我儿放心,这事儿包在为娘身上。”
长公主勾了勾唇。
开初,她觉得女儿悲伤过分、胡言乱语,可再一细想,却俄然惊觉,这竟是一步绝妙好棋。
长公主紧握动手,涂满脂粉的脸上,垂垂地,却又涌出一痕哀色。
“母亲,事情可说得了?”回府的马车上,郭媛依在长公主怀中,轻声相询。
裴家、宁夏、西夷、驻军、兴济伯……
“儿臣谢母后恩情。”长公主笑道,满脸渴念。
长公主笑看她一会儿,便倚去窗边。
长公主低垂的脸上,终绽笑容。
许是她笑得太欢,新敷的粉扑落落洒地,绛红的毡子上,倒似落了层细雪普通。
这不是贱人又是甚么?
母女二人相视数息,各自转眸。
萧太后亲身出马,此事已有六成特长,今后再好生活动活动,宁夏兵权,便入囊中。
长公主冰冷的眼睛里,漫上一丝暖意。
她的夫君,重新到尾,都非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