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认识不凡，她说佳妙，则这精油，成了！
此言一出，程氏心头大定，不由暗自趁愿。
这叫声方停，小院偏厢窗边，忽尔漏出一线烛火微光，随后，便响起奇特的鸟鸣，“啾”地一声，极锋利、极短促，乍闻极消。
再半晌，一个披着大氅的人影，鬼怪般地呈现，蒙着厚布的脸上，只暴露一双阴鸷的眼睛。
语毕，长公主又换出如花笑靥，殷勤留客：“眼瞧着时候不早，夫人想也饿了，刚巧本日雪霁，我叫人在暖阁备上新酿的果子酒，我们烧个锅子来吃，好生和缓和缓，也请夫人赏一赏我们花圃里的雪景。”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程氏再贪财，亦知唯下血本，方得厚利的事理。
阴冷的声音，辅以他阴冷的眼神，莫名叫民气底发毛。
院门外积雪厚重，只扫出一条勉强可供人独行的巷子，那黑影飘飘零荡，浑不着力也似，在那小径上晃几晃，一眨眼间，竟已立在柴扉之前。
当此夜，淡月疏星、满城砌玉，都城落第凡那达官权贵之府，无不如长公主府普通，拥炉吃酒、赏雪观梅、听曲联句、不亦乐乎。便是那布衣百姓、豪门小户，亦阖家围炉取暖、灯前笑语，以消此寒夜。
右首那人则身形魁伟，却因整小我隐于灯烛以外，脸孔非常恍惚，只能模糊瞧出大抵表面，脸形方阔、颌下有须，仿佛年事不小。
黑衣人露在外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觉得然，推开柴扉，拾级而上，仅一息间，便已闪身进屋，敏捷合拢屋门。
有了长公主这句话，何愁韩家不倒？贱女不亡？而他兴济伯府，则又将迎来新的畅旺。
程氏心领神会，欣然应下：“殿下美意，我不敢辞，少不得叨扰一回，偏了殿下好酒好菜。今后待得空儿，我再回请殿下吃顿好的。”
她心机转个不断，越想越觉欢乐。
“夫人这话我记下了，待他日我必登门讨酒，到时候夫人可别狡赖。”长公主显是表情极好，竟开起了打趣，直叫程氏受宠若惊。
这一束微小残光，模糊照出此院表面，倒是极精洁的一处地点，朱漆廊柱、翘角飞檐，青条石台矶扫得干清干净，楹栏雕饰繁复，风掠时，竟另有婢女幽冷，散于寂夜。
不待程氏答复，她又将瓷瓶倒转，向手背上滴出几滴精油，先以鼻嗅、复将指捻，再涂抹于手背肌肤，细细察看。
城外的一间院落中，恰是满院阗寂。柴扉半掩、窗牗紧闭，似院中人已然熟睡。
程氏两眼放光，似瞧见成堆的银子朝本身飞来。
长公主的面上，突然绽出笑意，手腕一翻，便将瓷瓶归入袖中，点头笑赞：“依我肤见，这精油，可谓佳妙。”
更加可期的是，将精油买卖紧紧握在手中的韩家、以及那韩老死鬼一手捧出来的郭孺子，如有朝一日落空了这棵摇钱树，他们的日子，又会好过么？
两个着黑衣的男人，分坐于长案两侧，此中右首的男人身材清癯，脸形尖削、淡眉隆鼻，样貌浅显，独一双眼睛狭长如蛇眼，白多黑少，顾视之际，有一种残暴而可怖的意味。
“如何如许迟？”蛇眼男人抢先问。
思及此，长公主的眼睛里，蓦地窜起阴鸷的寒光。
“另有那韩家，也放肆了好久了。”冰冷语声再响，似一字一字咬牙迸出，带着刻骨寒意。
她讶然张眸，带几分不敢置信：“这真是夫人叫人制的？”
她拔下瓷瓶木塞，凑之于鼻端，闭目细品。
谈笑间，二人已是相携而出，勾肩把臂、欢恰敦睦，看那背影，倒真好似一对好婆媳。
一股清冷芬芳的香气，盈面而来，初始寒瑟如幽梅，细嗅又如兰蕙，再歇片时，一缕茉莉残调，缓缓环绕。
天然，以伯府之力，独揽此事是毫不能成的，唯有拉上长公主，才气立于不败之地。
味道竟是上好。
蓦地，远处传来凄厉的夜枭低泣，两长一短，歇5、六息，又是两短一长，如是者二，好似带着某种韵律。
但是，于浅显人而言，这些微差别，约即是无。
再者说，也只要长公主脱手，才气治得了那贱女，而如果光靠兴济伯府，只消东宫跺顿脚，他们就现吃不了的亏。
此精油留香略短，不及香云斋的耐久。
长公主目中寒光大炽，复又敛去，向程氏一笑：“批评二字我不敢当，夫人所制，定是极好的。”
他们兴济伯府，终是寻到了生财之路！
盛都城的热烈，直至夜中方散，喧哗散去、径黑云寂，月华更加暗淡。
顷刻间，小院又归沉着，屋中一灯如豆，几案粗陋，门窗皆以厚厚的黑布包裹，屋角烧着一只炭炉，炉火毕剥作响，倒是很和缓。
而韩家，另有那贱女郭婉，则终将成为她足底烂泥，永久被她踩在脚下。
“夫人真是手好段。”她似赞似叹，唇边弧度愈深，然眸底却极森寒：“有此物在手，本宫倒要好生瞧瞧，那位郭孺子还如何在东宫活下去。”
竟是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蒙面男人不答言，先去到窗前，将黑布重新掖实，方坐去屋中仅剩的一张条凳，褪去大氅、撩起衣袍，开端拆解行缠。
她说着已是起家，亲热地挽住程氏，一面提声唤人摆饭，一面笑语嫣然：“夫人许不晓得，我们园子里很有几棵古梅，已经好几十年了，此时花开得恰好，一时我叫人点上灯笼，请夫人以花佐酒，再叫上伶人唱曲儿，岂不美哉？”
“咿呀”，偏厢的屋门，缓缓敞开，门边却不见半小我影，唯烛火幽微，在北风中明显灭灭，有如鬼火。
真是大快民气！
香气清雅不俗、油色晶莹微黄，触肤之感细致津润，在在皆与香云斋精油差相仿佛，若强要论个高低，只要一点：
程氏一向悬着的心，至此倏然落底，旋即便被狂喜淹没。
而现在，长公主的唇角，亦勾出一个愉悦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