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有脸来找我！”兴济伯夫人程氏面色乌青，因大怒而语声拔高，竟将门外疾雨也压下去两分：“你如何不拿镜子好生照照你那脸？这等事情，你竟也美意义闹到我跟前来？你拿我兴济伯府当甚么了？和你娘家一样的败落户儿？”
语至此处，她微微躬身：“太子妃殿下命婢子传的话，就这两句。”
“啊哟！”郭婉将衣袖掩了口，翘起一根纤纤手指，隔空点了点玛瑙：“瞧瞧你这促狭鬼儿，甚么‘歪门正道’？这话可有多刺耳。”
…………………………
窗外大雨如注，泼天般洒将下来，敲得那瓦檐霹雷作响。然窗前琴台却清净，并无片雨扫进。
“傻孩子。”郭婉感喟点头，纤手微抬：“罢了，不与你谈笑了，我们还是说点儿端庄事吧。”
原世子夫人——现在只能称一声二太太——夏氏，直挺挺跪在地上，臊得满脸通红，幸得屋中并无仆人，倒也免除了一场宽裕。
但是，郭婉却始终怅望远处，好似没闻声。
玛瑙陪笑道：“这可不是婢子自个儿编的，是陆姑姑亲口奉告婢子的，陆姑姑人面广，探听这些动静自不在话下。”
“我晓得了。”她挥挥手，神情倦懒，似有些意兴阑珊：“再，你这就去隔间儿瞧瞧，我记得那檀木架子上有一份琴谱，你拿个匣子装了，亲身给太子妃殿下送去，就说我感谢她的顾虑。”
幸亏，郭婉似对方才的话题再无兴趣，神采也变得持重起来。
她将身子坐正，浅翠松竹裙垂及空中，恰叠在那烟紫流苏湘妃席上，两下里你明我艳，斗个旗鼓相称。
泛黄的纸页，笔迹微现恍惚，写的亦是篆字。
“呵呵”，郭婉弯唇，收回一低笑。
“三天前？”郭婉目视火线，眼神有些虚飘，很久后，方弯弯唇，拿眼角刮了玛瑙一下：“怎不早早报来？”
她昂首看了郭婉一眼，复又垂首，语声极低隧道：“太子妃殿下说，平常做针线的时候，她最怕劈线，因那线太细，很轻易打结，缠在一起叫人没个理睬处。如果缠得太紧了，便只好一剪刀下去了事。”
这一笑非讥非嘲、更非痛恨，而是纯粹感觉风趣。
这是郭婉想出来的贮琴体例，据称以此法贮琴，则琴声不失，又可防潮。
“有的，夫人。”玛瑙低着头，语声极其平板：“就在三天前，绿漪姐姐又递了帖儿，只那帖儿并没到南漪轩，半路上就叫太子妃殿下直接给驳了。”
郭婉斜支一臂于凭几，把玩着腰畔丝绦，闲闲道：“另有件事儿我也挺猎奇的。上个月绿漪递帖儿求见，叫太子妃殿下以‘恶月避祸’这起因给驳了。却不知这个月里，绿漪另有没有再递帖子过来？”
郭婉更加笑不成抑，好一会后，方歇住笑声，顺手便自案上拿起一碟寒瓜，朝前递去：“赏你了，这动静甚合我意，且甜甜你的嘴儿。”
“快起来发言儿。”郭婉笑起来，似是为玛瑙的态度所媚谄，眉眼皆弯：“我不过说个顽话，你竟还当了真，真真是个傻丫头。”
玛瑙怔怔望向琴谱，面上神情变幻不定，似骇怪、似欢乐，又似不敢置信，竟似有些痴了。
玛瑙忙应是，见她再无叮咛，便转去了隔间儿。
玛瑙忙谢恩，复又颤巍巍站起家，后心已是一片汗湿。
玛瑙立在窗边儿，颇辨认了一会儿，方才认出，上写着《泛沧浪》三字。
那隔间儿原为耳室，郭婉嫌屋子不敷用，遂拿挂落飞罩给隔开了，当中又设一架屏风，分作两室，一为净房，另一间则作琴室，虽开间儿极小，却清算得高雅。
“我恍忽听人说，风晚楼比来买卖不大好，长公主殿下连着换了好几个账房先生，但是真的？”她翘着红唇，杏眼里汪着明晃晃的笑。
檀木架便在槅扇以后，玛瑙转出来，不消多时，便将琴谱捧出，走到窗前扫了一眼。
她停了半晌，似在等郭婉说话。
她的声音里也像含笑，甜腻和顺，好似与人知心贴肺。
玛瑙面色又变，再度伏地，口中连道“不敢”，态度比方才还要谦虚百倍。
“母亲息怒，媳妇绝没阿谁意义。媳妇娘家也就托媳妇问一声儿罢了，并不是要催着母亲现就还钱之意。”她红着脸小声儿解释，因不敢昂首，只拿眼睛从下头往上看人，格外有种小家子气。
“啪”，兴济伯府“荣春堂”西次间儿，伴跟着一声高耸的脆响，白玉贯耳壶狠狠砸向砖地，刹时间，润白碎屑滚了一地，倒好似下了场雪。
玛瑙进得屋中，但见支摘窗大敞着，扫进大片光辉天光，窗下一张琴案，设着蒲团，蒲团后则是松木槅扇，上糊着玉版笺，莹润如玉的白纸与深棕色的木槅之间，斜挂着一只琴囊。
玛瑙便又续：“太子妃殿下的第二句话是，承皇后恩情，着太子妃殿下帮着打理东宫，只她年纪轻、脸皮薄，能管的、能说上话的，也就只要眼面儿这么点儿处所。再远些的，乃至于出了东宫大门儿的那些事，不归她管，她也管不着。”
“婢子也是半个时候前才得的动静。”玛瑙一丝未慌，语声沉稳：“因下大雨，荷花宴的东西来不及收，婢子们便被叫去帮手。太子妃殿下特召了婢子近前，亲口说了这事儿，还叫婢子给夫人传两句口信儿。”
玛瑙忙跪下谢赏，双手接过，复又起家。
见她神态落拓，玛瑙微松了口气，起家躬立，耳畔又响起郭婉的语声：“不是我说，你们两个也过分于见外了，有甚么想要的，尽管说予我知就是，你们是我的臂膀，我岂有不帮你们的？”
这话题比方才好接多了，玛瑙心头大定，垂首回道：“回夫人的话，这事儿是真的，现在已经在宫里都传开了，因着天子陛下的阿谁专利局发了个布告，说是全大楚的花草精油，唯有韩家的香云斋得了认证，旁的都是歪门正道。是以那风晚楼便不大有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