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章神采沉了下来,这三人此前对他大业颇多停滞,此番他本是抱着一出看好戏的心机特地而来,却想不到这三人全无他设想中的慌乱。
俄然“轰”一声巨响传来,世人只感觉一阵闲逛震惊,那间小小的酒坊竟然被从内里拉拽的四分五裂开来。
刘章毫不起火,看着盛尧山,俄然笑道:“传闻当年神勇盖世、以一当百的武状元盛尧山,在劫天牢时,被大内妙手围攻,击碎了琵琶骨,功力尽失,现在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了。”说着,又对任越道:“另有惊才绝艳、文采风骚的任三公子,当年多么的光彩夺目,现在却被父皇下旨夺了文状元身份,更令毕生不得入仕,可惜啊可惜!”
盛尧山冷哼一声,正要出声,却见那白衣男人也站起家来,就那么站在和顺身边,微微垂下双手,抬眼看去。
和顺一惊,连退数步,指着刘章颤声道:“你……你说甚么!”
酒坊一旁,一个面庞娟秀的年青女子坐在一个红泥小火炉前,谨慎的煨着一个砂煲。女子中间围坐着两个男人。一个身着青衫,眉如远山、眼若明月,固然神采有些疲劳,但端倪之间埋没不住一股傲视天下的侠义豪放气势;另一个则是白衣如雪、气质出尘,神飞风越的英秀的脸容,自有一番幼年俶傥、悠游安闲的情怀。
和顺目光不由在任越、盛尧山面上流转而过。
“且慢!”顾长风一怔,急道:“太子殿下!”
盛尧山怒道:“你太小瞧我了,莫非我盛尧山是贪恐怕死之辈不成?!”
两人一时无语。
和顺目眦欲裂,失声痛哭。
任越一语不发,缓缓收起手中的玉箫,反手自腰间抖出一条银带,“苍啷啷”一声响,却见那银带刹时变成一柄软剑,刃如秋霜、光彩耀目。任越淡淡道:“顾将军多虑了,本日之事与家父毫无干系,任越一力承担!”
弓箭上弦,锋利的箭头闪动着慑人的寒光,刘章哈哈大笑,非常畅快淋漓,一声令下,数百只长箭便吼怒着向和顺三人飞了过来。
大周皇朝,成德三十三年冬,腊月。
“太子殿下?”盛尧山呸道:“刘章,你这等卑鄙小人竟然被立为太子,真乃我大周之不幸!”
“嗖”的一声,一支利箭直直没入和顺胸口。
任越也清声道:“存亡同路,虽死不悔!”
刘章伸手自怀中摸出一块金牌,高举头顶,大喝道:“御赐金牌在此,如当今圣上亲临,谁敢抗令,便是欺君大罪,当诛九族。放箭!”
极偏僻处有一知名高山,一条溪流自上而下,从山涧缓缓流下,山脚下是间粗陋的酒坊,一面杏黄色的酒旗斜斜伸出,在风中微微扭捏。
“老板,来一壶好酒,切二斤牛肉。”有人大声号召。
酒坊当中,十多名风尘仆仆的商旅别离围坐在几张古旧的木桌边,不时皱着眉头向外瞥着,小声谩骂着这糟糕的气候,脚边则是一件件还滴着雪水的大氅蓑衣。
“咦!”和顺俄然鼻翼翕动,一眼瞥去,涓滴不睬会重兵在侧,自酒坊一角扒开,见那红泥火炉上,锅子正微微冒着热气,浅笑道:“还好,这砂煲还在。”说着,又翻出两副碗筷,给盛尧山、任越一人盛了一碗。
风雪当中,和顺衣袂纷飞,身子不由微微颤了一颤,身上的一袭水色衣衫仿佛已抵挡不住这冬雪北风的侵袭。她不由抬首颦眉,目若秋水,眉梢眼角之间仿佛是愁思袭人,无计排解。她悄悄叹了口气,目光远了望向天涯,轻声道:“我本日这道羹,唤作相思。”
“柔儿,你甚么意义!”盛尧山、任越齐声急问。
刘章啧啧道:“好一个连剑也握不住的武状元,还真是令本太子扼腕感喟!”
和顺静了静,俄然一笑,轻声道:“说得对,不听这混账胡言乱语!”
已是到了寒冬时分,万物萧索,大地死寂,天上飘洒起了雪花,纷繁扬扬,伴着吼怒回旋的北风,只感觉六合之间一片迷蒙。
酒坊以外,黑压压的黑甲马队,束马而立,整齐齐截,刀枪剑戟,寒光照人。
说着,刘章看着和顺,眯起了眼睛:“好一个和顺,戋戋一个厨子之女,竟然令他二人神魂倒置,不吝存亡,跟你一起逃到这穷乡僻壤,了不起,了不起!”
盛尧山看动手中乳红色的羹汤,平平无奇,吃了一口,不由大笑道:“柔儿,本日这红豆莲子羹有些简朴了,倒是失了水准。”甫一出口,却倏的开口不言,面上忽显出一副极是震惊的神采。
刘章面色更是阴沉。
抢先的一名将领俄然大声喝道:“犯女和顺,你父温守正,身沐皇恩,荣为御厨,却不顾思皇恩,竟于御膳中下毒,其所为大逆不道,罪不成恕,皇命满门抄斩。本念你和顺,曾有些微薄功,圣上仁慈宽爱,顾赐你白绫绞首,以留全尸,想不到你却乘机外逃,孤负浩大皇恩,好大的胆量!”
两人接过,竟然也就在那咀嚼起来,仿佛全然不知身处重围。
几近同时,那白衣男人也放下玉箫,淡淡道:“毕竟还是来了!”
和顺这时忽厉声道:“盛尧山,任越,我和顺一家大小枉死,本日我死在这里,只不过是去地下和亲人团聚,没甚可骇!但是你们分歧,自有双亲在侧,岂能如此轻言存亡,做那罔顾父母、扳连父母的不孝之人!”
众商旅不知何事,只是一阵惊呼尖叫,立时便四下而逃,那些兵将也不追逐,只是紧紧盯着那一女两男。
“谁敢!”那青衫男人挡在和顺面前,脸孔森寒。
“酒在坛里,肉在锅中!”女子头也没回,仍然是全神灌输的看着阿谁砂煲。那门客倒也不觉得意,咧嘴笑了笑,扔了银子,便自行去倒酒切肉了。
刘章冷哼一声,嘲笑道:“且看他们三个能玩出甚么花腔!”
“快,来人,庇护太子殿下!”有人连声惊呼。
“哈哈哈哈,好一个威风凛冽的昌大少爷,好一个敢作敢为的任三公子!”一阵张狂至极的大笑声传来,兵马分开处,渐渐呈现一人,面色如玉,虽是大笑,但神采阴冷。
红豆生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任越这时悄悄道:“柔儿,你莫担忧,九皇子殿下多么脾气莫非你不清楚,此番分开都城,对他而言恰是云淡风轻,海阔天空,何尝不是一件功德。”
“大胆,现在殿下已是贵为太子了,将军称呼须得更加谨慎了!”三皇子背后一人阴测测道。
任越也是悄悄低呼一声,他俄然感到那绵软苦涩、入口即化的羹中,清甜过后,渐渐浸出苦来,让人忽生出几分黯然,但在那辛苦当中,又俄然一变,透出的那一点一丝淡淡的甜,那么沁民气脾,直入心内,竟让人觉出了平平的不舍和牵挂。
顾长风一惊,连声请罪。
白衣男人看着女子专注的身影,眼中带笑,似水波普通柔嫩。他信手自袖中抽出一柄玉箫,靠近嘴边,渐渐吹奏起来。顿时,一阵苦楚孤单之音幽幽响起,仿佛天大地大,空余孤单遗恨,再无其他。
“哈哈哈哈!”刘章笑的更加肆无顾忌。
便在此时,天气俄然暗淡下来,很快便乌黑如墨,天涯处有星孛入于北斗,拖着长长的尾巴,缓慢划了过来,几近同时,有星陨如雨,纷繁而下,伴着山摇地动,马匹惊骇嘶叫不已,难以勒住。
“刘章,你记着,若能光阴倒转,再回当初,即使我拼个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也当定报本日大仇,与你不死不休!”暗中当中,和顺咬牙切齿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中的冷意与恨意,让人不寒而栗。
“盛尧山,你莫要自误!”那将领端坐顿时,鞭梢指向那青衫男人:“当日你胆小包天,自天牢当中救走和顺,皇上看在盛丞相的面上,饶你不死。本日你若胆敢禁止本将军缉捕钦命要犯,就算你爹是当朝丞相,只怕也保不住你了!”
刘章嘿嘿一笑,接着又用心道:“和顺,你可晓得,另有我那不幸九弟,小小年纪,便是因为替你说清,顶撞了父皇,已经被父皇打了板子,贬为百姓,给逐出都城了!”
倏然,那青衫男人神采一动,蓦地站起家子。
和顺叹了口气,正色道:“本日之地步,和顺自知难逃一死,但却不肯再扳连你们了,还是速速拜别吧。”
“大胆!”那将领指着和顺喝道,“来人,拿下!”
“任越公子,获咎了!”将领见状,面上神采缓了下来,抱拳道:“小将禁军批示顾长风,本日并非成心难堪,只是身负皇命。小将大胆劝公子三思,先前公子援救和顺,已是罪大弥天,本日如果再有甚么轻举妄动,即使令高贵为我大周兵马大元帅,恐怕也难挡圣上雷霆大怒!”
顾长风赶紧躬身道:“三皇子殿下!”
中间有人道:“太子殿下,要不要脱手!”
和顺惊怒道:“刘章,你敢!”
任越、盛尧山一时看得痴了。
现在,雪地上红梅朵朵,凄冷的北风,吼怒哭泣。
盛尧山急道:“柔儿,莫要听这混账胡言乱语!”伸手自任越手中拿过软剑,倒是涓滴使不上力,手一软,剑把滑落,“当啷”一声掉落地上。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麋集如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垂垂清楚。
盛尧山伸开双臂、瞋目圆睁,将和顺护于身后;任越伸脚挑起软剑,剑花飞舞,轻拢袖袍、挺身而立。无法飞箭如雨,锋锐无情,未几时二人俱已多处中箭,血染满身,青衫横卧、白衣飘零。
世人悉数被这悲怆无穷的箫音吸引,纷繁停下了吃喝,俱都凝神侧耳。
顾长风有些难堪,他出身军职,不需太顾忌盛尧山的父亲丞相盛毕极,但任越之父任洪亭分歧,乃是大周军神,军功显赫,在军中声望无二,贰心中也是敬佩万分,自不肯难堪人月,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处断。
“想跑?晚了!”刘章这时俄然残暴一笑,手一挥,冷冷道:“放箭!”
和顺一个踉跄,随即竭力站直身子,撑住不让本身倒下,只是冷冷看着刘章,任由胸前血水如泉涌出。
那女子身子微微颤了颤,轻叹道:“看来此次又是扳连你们两个了。”
“哈哈哈哈,好一个皇恩浩大!”和顺蓦地站起家子,仰天大笑,愤激非常,清秀绝伦的脸孔之上透暴露非常的讽刺之意:“家父温守正忠心耿耿,却遭人谗谄,我温家大小一十九口竟遭无辜枉死,如此昏君,何恩之有!”说到这里,和顺秀目圆睁,语气更甚:“我温家之仇,不共戴天!”
和顺伸手挽了挽鬓角的发丝,俄然向二人敛容一礼,悠悠道:“两位密意厚意,和顺无觉得报,永铭五内。只恨当年有眼无珠,所托非人,误了大好韶华,也有负二位。今时本日,只得一羹相谢,就此拜别。”
和顺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