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澄已是悔不当初,若早些年前未予宗子寻甚‘书童’,本日哪能有这般的烦苦衷。可于清流人家而言,名声重于泰山,即便是次子明德,林靖澄也从未应允他去青楼,更遑论过夜在外。

清风顿时潸然泪下,一把摆脱林明礼的双手,遂又转过身去,偏又像个撒娇的女子。

夜色垂垂已深,安乐居已点起红烛灯笼,模糊绰绰的黄光似是洒漫全部平康坊。如果去过安乐居,再去揽月楼,只觉是由奢入俭,仅是门面就气度很多,又占有小半个坊间。不过揽月楼自有它的好处。

林明礼又是躬身长揖,未多言语,旋即黯然拜别。林靖澄扶着房门,见其身形显得非常冷落,视线微垂,似是忆起旧事,很久才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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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令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如何本事得住孤单,林明德无法只得调戏良家,亦或是流连青楼,至于明园这般惨无人道的虐待,自有另一番说法。

“隔上两日就去。如果去的太勤,恐令爹生疑。待今后诸事定下,我再将你接返来,可好?”

林明礼眼眶一红,语音沉了几分,很有些诘责的意味,“爹可会杀了清风?”

“无碍,只是忆起些旧事。”

林靖澄眸色深深,果断的语气不容置喙,道,“此事并无筹议的余地。”

“爹,还是莫要迟误吴家蜜斯罢。”林明礼思考很久,又顿了顿语音,措词上尽能够不去伤害其父的心,接着说道,“不若明礼回汝南去,爹爹只申明礼已结婚,告上几日假,只当是归去观礼。如此一来,明德也能娶妻生子,不致令林家无后。倘若明礼今后故意仪之人,再行结婚。”

林明礼瞪大着双眼,瞳孔微缩,嘴唇嗫嚅着,本欲说出的话又咽了归去,可顿觉不吐不快,支支吾吾道,“爹···这···这怕···怕是分歧适!”

林靖澄腔调一拔,甚是不悦的模样,可明显也独一两三分责怪的意义,心底还是非常疼惜,眼底闪过一抹欣然,旋即又袒护下去,拉着宗子坐下,温声欣喜道,“你自小就比明德聪慧灵巧,令爹甚是欣喜。可此事已然畴昔,你看另有那个群情?何故自扰。”

烛光的摇摆下,林靖澄的身形已然有些佝偻,当下算来,刚逾半百,次子明德已有出息,倒不必再多操心,只是宗子一向迟迟未有娶妻,令其甚是忧?。眸子在灯光下更衬得敞亮,祈盼宗子能说出他想要的答案。

即便如此,清风于明礼而言,影响颇深,如果再这般生长下去,宗子这一脉算是完整无后,林靖澄如是想到,即便是要挨上他的恨意,也不能坐视不睬。

说来讽刺,林靖澄还未攀上高位时,另有闲情悉心教诲宗子,遵守汝南林氏一贯的传承,教得林明礼似是除读书识礼外别偶然义,可却忽视次子林明德的教诲,反而使他在韦氏的放纵下,只知吃苦玩闹,虽有些小聪明,但也多用在小道上。

此事毕竟是林明礼的芥蒂,久久难以病愈。可若要究其底子,倒真是与林靖澄脱不了干系,这林明礼在外游历数载,也有其父的意义,只盼着工夫能令百姓忘记旧事,就像二十八年前那样。

清风强行按捺着哭声,可还是又些许的声响,眼泪如同决堤泄洪普通,迟迟未有停下之意,这般神态令林明礼更加纠结不舍。

林明礼终归是未将话说下去。此事说来还与太子有关,就是以事,当年斩杀很多妄言之徒,彼时长安城中怨声四起。但妄议皇家之事本就是极刑,这般‘杀鸡儆猴’以后,林明礼与太子间的流言终归未能再传开。

宗子毕竟是林靖澄心中最心疼之人,阖眸凝神半晌,将其扶起,遂说道,“罢了,如你所言。爹晓得这份交谊难以割舍,可男儿如何能不娶妻生子?你今后定会了解爹本日的苦心。”

可顷刻间,令林明礼不由有些恍忽,对于清风的感情,到底是对是错,脑海中不由忆起往昔,一时候竟忘怀安抚这从小伴读至今的书童。

林靖澄微微点头,欣喜道,“不必每日想着读书,当下你的才学放眼全部长安,能赛过你的寥寥无几。得分些心机,想想该如何吃苦。得了闲就去账房支些银钱,爹明日就与管家交代一声。”

又过一阵子,林明礼实在拗不过其父林靖澄,只得前去平康坊的安乐居略坐,本来也仅是对付一番,毕竟赶车的马夫但是数着时候,若只在里头呆了一盏茶的工夫,难保回府后不被怒斥几句。这等功德,大哥不想要,林明德怕是求都求不来。

林明礼还是头一遭进青楼,多少有些拘束,面上透着不天然,还在门口迟疑着是否要进时,有两道人影从身边略过,只听得一句,‘染之固然放心。吾的妃子不过是与令阃说些梯己话···’,旁的再多言语也未能听全。

林靖澄为两个儿子可谓是操碎了心,克日连鬓边的白发也多添上两撮,深知林明礼的担忧。旋即站起家来,扶起他,强颜笑道,“既是吴尚书已点头,当下就只看你的意义。那吴家蜜斯,爹已探听过,是个知书识礼,蕙质兰心的好孩子。”

穿过中庭,就瞧见一座阁楼,正门口高挂一块匾额,上书‘卧月眠云’。再往里进,映入视线的就是约有两丈宽的楼梯,以此为中轴,两侧各布有十副桌椅;又在徐行台上岔开,分道两边。

且话说返来,听清风的语音中流暴露一丝痴怨,林明礼轻声一笑,攥着他的手引其落座,道,“爹前阵子不得空,常常回府都已过了晚膳的时候,方才与他一同会食,又闲叙半晌,这才晚了些。”

清风嘴唇嗫嚅着,不敢辩驳,因为尚书令的确能够轻而易举地取走别性命,可十余载与公子早已形影不离,当下要痛下心分开,如何能割舍。

“公子,怎这个时候才回房,令清风好生苦等。”

林明礼听出此曲的词,恰是取自林尽染在揽月楼中所写的《蝶恋花》,毕竟从未见过青楼风景,当即似一尊雕像般,呆滞在原地。

‘染之?难道就是林尽染?’,方才的背影似是三皇子?林明礼心中暗忖,前阵子还在踌躇如何与那申明遐迩的林御史搭上话,未曾想,彻夜竟有这等机遇。顿时喜上眉梢,未曾再犹疑,行动仓促的跟了上去。

二楼正中似是布了一座戏台,可当下垂着轻纱,只靠着灯光投映轻纱后的女子,悄悄吟唱,‘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涯···’

林靖澄未曾挑破,可话外之音何尝不是警告林明礼,若还与他藕断丝连,当爹的只能痛下杀手。

林明礼自是晓得其父的苦心,且胞弟也因本身的婚事而迟迟不决,可心中所求还未寻到答案,当下反倒是踌躇未决。沉默很久,林明礼稍稍考虑一番言辞,起家拱手,低声问道,“父母之命媒人之言,爹本不必问明礼。只是那吴家蜜斯可知明礼的旧事?”

“公子?公子!”清风在林明礼面前不断地挥动手,轻声唤道。

林明礼听罢其父所言,倏然面如土色,指甲几是嵌入掌心当中,挣扎好久,方才咬着嘴唇说道,“爹,明礼不肯清风分开。”

林靖澄此生最要脸面,能说出让林明礼去平康坊的安乐居已是极其不易。此处终归是有皇室作背景,与聆音阁可谓是截然分歧,且揽月楼中定是有些猫腻,林靖澄并不肯宗子涉足此中,或是为故意之人操纵。

比方女子就比安乐居的美上很多,可也仅限于此,安乐居如有美人多也是送予皇室享用,两比拟比,揽月楼天然是要占得些上风,另有一层意义也就不再赘述。

一滴泪水无声无息的滑落在地,‘啪’的回声绽放,林明礼并未哭出声响,沉默半晌后,哑着声道,“清风···清风毕竟跟了明礼十余载,爹可否允我将他好生安设。毕竟他活着上已无亲人,就···就当是明礼最后的要求。”

“明礼,莫要纠结前尘旧事。爹予你寻了一门婚事,是吴尚书家的孙女吴兰亭,你若应下,爹明日就去吴府提亲。”

可林明礼的话音听来似有几分黯然,面上也是勉强挤出的一丝笑意,令清风不由蹙着秀眉,懊丧道,“但是老爷令公子娶妻?”

“公子,清风离不开你,清风分开你会死的。”

这名唤清风的书童,倒不但仅是个伴读,若非要给个定义,倒可说是个娈童。

林明礼闻言,身子止不住地一颤,攥着清风的手更紧,欣喜道,“不过是闲叙家常,你可莫要多想。”

见着清风如此要求,林明礼还是难以狠下心,轻声道,“不若如此,我在城外予你寻一处居处,临时住下。如果得闲,我就出城看你。”

“明礼,你该晓得分寸。”

可林明礼似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普通,垂着脑袋,沉默不语。白日藏书阁时,屋内学子的目光、举止与游历前普通无二,这又如何能令他放心,久久未现的自大止不住涌上心头。

“公子哄人!”

“可···”

可头回进安乐居,哪能分得清东南西北,只瞧得盘曲游廊,中庭布有亭台假山,飞瀑流水,莺莺燕燕,过往人群川流不息,三皇子与那林尽染早已淹没在人海当中。

还未等林明礼缓过神来,林靖澄又弥补道,“自明日起,清风就不必跟着你了。”

林明礼紧蹙着眉头,强颜一笑,当下还未知如何与清风提起此事。

林靖澄闻言身子一顿,眸子中闪过一丝非常,在其印象中,宗子几是从未有过任何辩驳之言,从小养成了逆来顺受的脾气,若方才不肯接管予他安排的婚事,这会儿算来,明礼几是已抵挡过两次。这令林靖澄眼底流暴露一丝欣喜,可同时又有些挫败。

‘吱吖’房门回声而开,林明礼刚转过身去将门锁上,就有一道影子缓慢将他紧紧抱住。

话音落地,林靖澄取出帕子,替他抹去泪水,宽声道,“归去罢,当与清风好好告个别。再去账房支些银钱予他,好寻个去处,做些个买卖。”

“你这说的那里话。”

偌大的长安城,那个最可托,莫过于爹和清风,即便是娘亲韦氏与胞弟明德也比不得他二人的分量。但衡量之下,为保清风,只得服从爹的安排。这十余载,清风可并非仅是伴读,照顾起居,还是枕边之人,是半夜梦回之际可聆听贰苦衷的枕边人。

“公子但是不要清风了?”

可林明礼数年前的丑事,即便其父是位极人臣的尚书令,彼时也令求亲者望而却步。眼下能说动一门婚事已极其不易。若依礼法,宗子若还未觅得姻缘,那次子林明德也不得结婚。

几近半夜,如果平常,林明礼定已入眠。

林靖澄紧绷着脸颊,咬紧牙根,思虑很久,方才下定决计道,“爹允你去安乐居,至于吴家的姻亲再今后放上一阵,如此可行?”

约莫一个时候前,林靖澄的书房中。

林明礼如同哄媳妇普通,将清风逗弄的由泣转喜。二人吹灭红烛,相拥而眠。

可当下屋内蜡烛已燃烧过半,铜盘上已尽是堆积的烛泪。只瞧见屋浑家影婆娑,迟疑不定。

说罢,林明礼旋即跪倒在地,深深叩首一拜。

林府的家教算非常严苛,林靖澄幼时也有这段经历,故而对宗子林明礼亦有一样束缚。只是当下这般瞧来,林明礼似是已辩白不了男女的界定,也没法厘清与清风间的干系。

清风暂止住抽泣之声,“公···公子,何时能来看清风?”

“爹确切有将清风送走之意。”林明礼即便不舍,还是将真相和盘托出。

“敢问公子是听曲,还是赏舞?”

可说话间,林靖澄并不敢抬眼看宗子,只将目光挪至桌案上的红烛上,他又何尝不晓得明礼的表情呢。

翌日,林明礼将清风长久的安设在客舍,又亲去城外看了几间庄子。委实捉襟见肘,只得退而求其次,选了间板屋,展转将其挂在清风名下,又留予他些银两,以作糊口用度。

楚国立国之初,就鼓起这等民风,当下虽未大盛,可权朱紫家中凡是皆会豢养,此并非是甚别致之事。这一来自是伴读之意,如丰年事普通无二的孩童陪读,常常也能令家中公子读书埋头安宁,二来可照顾公子平常糊口起居,处理多数需求,当然也包含某些方面,以免流连青楼或是烟花之地,不思进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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