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澄净禅师的身份,说出这般逞强的话语,实在是极其可贵。萧千离却惊诧半晌,等澄净禅师缓缓下台,这才不由自主暴露一丝古怪的浅笑,低声自语道:“好个上代少林之主,本座当真是小窥你了!”
明见禅师长叹一声,咬牙道:“持续停止!就算是无一人观礼,我们也要办下去!输了擂台战,总不能把佛门最后一张面皮也扯了去——”
姬喜连连点头,笑道:“西河真人说得极是!不如选个良辰谷旦,召其上殿可好?”
姬喜略一思忖,当下笑道:“也罢,你们道门高人,老是有些许怪癖。两位真人且去安排罢!朕便先行回宫等待便是!”
这一句话之前便说过一次,澄净禅师当即反唇相讥,此番听来,却只觉莫大刺耳。澄净禅师脚步一顿,神采庞大的昂首看了萧千离一眼,低声道:“以弱为强者,非惟天时,抑亦人谋也;以强为弱者,挟武自横,诚不成与争锋。本日玄门势强、势弱耶?掌教且好自为之——”
阵中传来萧千离的笑声,只听他呵呵笑道:“澄晦大师出面,说话天然是算数的,佛门既然认输,彩头安在?”
剑阵中传出萧千离明朗的声音,缓缓道:“擂主尚未出言,你等何来私行主张?咄!还不退下?”
明一禅师也跃上擂台,合十施礼道:“还请掌教留手!”
梵槃禅师转过甚来,与法藏禅师对视一眼,齐齐大笑道:“去休!去休!本日去了是非根,难道我等的造化?”
法藏禅师也呵呵笑道:“老衲虽在佛门,争强好胜之心却比凡人犹盛,本日之果,实已种因于三十年前。唉,贪、嗔、痴三毒,无一得免,却又自居为高僧,贡高自慢,无惭无愧。唉……命终以后身入无间天国,万劫不得超生。如来教诲佛子,第一是要去贪、去爱、去取、去缠,方有摆脱之望。本日武功尽失,焉知不是释尊点化,教我改邪归正,得以清净摆脱?”
梵槃、法藏二僧更是委靡不堪,就连菩提金身也粉碎无形,被几名和尚扶起,拖着沉重的法度一步一顿,朝澄净禅师看了一眼,勉强暴露笑容,梵槃禅师轻笑道:“武功本是身外物,去了祸端也好,今后长伴青灯古佛,倒也是一桩美事!”
其中内幕,台下很多人都已经看了出来。与道门大多数人喜形于色分歧,只要銮驾奉养国君的玄观道君沉默不语,内心中却在缓慢策画此战的结果。
此时玄门世人喝彩雀跃,佛门当中大家低头沮丧。看了这一场出色的拼斗,不管是台下百姓,还是高台上的文武百官,均是心对劲足,一边群情,一边垂垂散去。
阵中的萧千离沉默半晌,缓缓道:“好个澄晦,只说少林,不提佛教……也罢,好歹也是佛宗之祖,便遂了你的意吧!”
明见、明一扶着澄净禅师缓缓下台,路过萧千离身边时,只听萧千离笑道:“如果本座上得少室山,屠得半个少林,又有何难?”
清虚道君微微感觉有些不当,皱起眉头,目光向姬喜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布幔珠帘一动未动,想来是玄观道君并未筹算出言禁止。
斗阵大败亏输,玄门一方,除了玄观、西河二人双双落败以外,竟是由纯阳宫一己之力,硬生生将完败之局揽了返来,纯阳掌教萧千离更是一人大战三位净土境高僧,举手投足之间消弭了三僧一身功力,逼得少林不得不签订城下之盟。丧失之重,乃是数百年来未曾有之。
澄净禅师头顶三花已经烟消云散,足下莲台消逝无踪,净土之境生生被诛仙剑阵磨除,此时摇了点头,转头看了一眼梵槃、法藏二僧,低声道:“是贫僧的错误,扳连了两位大师。”
主持之人定了调子,当即有人叮咛下去,顿时又有钟磬木鱼吟诵声悠悠响起,只是在此时一片狼籍的会场中,显得甚是苦楚。
见二僧进退失据,茫然无措,废了一条臂膀的澄晦禅师长叹一声,缓缓登台,大声道:“贫僧澄晦,乃首擂擂主,本日在此认输!”
见百姓散去大半,国君及文武百官走得干清干净,明见禅师呆呆的站在台上发楞,明一禅师走到身边,低声问道:“师兄,这水陆大会本来共有七七四十九日,现在如何办?”
玄观道君恶狠狠瞪了西河道君一眼,点头道:“陛下不知,这位萧剑尊夙来闲云野鹤,不受束缚,冒然召请上殿,反而不美。不如便由贫道先行扣问,安排安妥,再行邀约可好?”
二僧满面羞惭,但是也倍觉无法。任凭是谁,也看得出在剑阵弹压之下,三僧那里还敢开口认输?只要一张口,泄了半点真气,立即便会满身尽碎,被剑阵生生镇死。
几名老衲仓猝奔上前去,七手八脚的将三僧扶起,明见禅师泪流满面,哑声道:“大师伯,是弟子害了你……”
只听轰隆一声,四道流光重新回到萧千离背后的剑匣中,霎那间云消雾散。大阵霞光异彩,气浪阵阵,余波将阵中三僧掀翻出去,齐齐吐了口鲜血,躺在地上涓滴转动不得。
玄观道君有些踌躇,西河道君却抢着说道:“陛下,萧剑尊乃是一派教主,多有惊世之举,又有震慑番邦之能,陛下若要见他,决然不能草率处置!”
“本日这一战以后,纯阳宫必定成为佛门——乃至天下武林众矢之的,现在只差最后几步,切不能高傲骄傲,还需戒骄戒躁、谨慎行事!”
二人盘跚而下,对簇拥上来的众僧不问不顾,径直联袂大笑而去。很多僧众听着二人的笑声,似有所悟,纷繁顿首向二人的背影合十施礼,朗声道:“阿弥陀佛!二位大师一起好走!”
浩繁高僧倒是一片骚动,明见禅师一咬牙,大踏步走上擂台,却不敢靠近剑阵,双手合十道:“萧施主,佛门认输!你已经胜了,且请停止!”
姬喜更是心中欢乐,转头道:“玄观真人,那位纯阳掌教,当真是武功盖世,可否引来与朕一见?”
“彩头?”澄晦禅师不由得一愣,之前水陆大会,虽是被玄观道君拿住了话头,却并未提及甚么彩头如此。只是这当口那里答应他多作争辩?当下感喟道,“此战以后,玄门可向少林提出三个前提,只要不违背大义地点,少林无有不遵!”
两位道君当即应允下来,姬喜呵呵一笑,叮咛道:“起驾回宫!”顿时有内侍大声应诺,銮驾随即出发。
这类示敌以弱、麻痹敌手的话语,如果在旁人瞧来,免不了要大大的虚荣一番,不说自鸣对劲,少说也会对佛门减弱很多戒心,说不定还要转头去追求更大的权力和职位。但是萧千离背负着天下第一派的重担,澄净禅师的一席话,却反而让他打起了十二分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