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价虏酋黄台吉御驾出南京,下诏聚兵于镇江渡口,预备渡江北上,讨伐徐州叛臣多尔衮。不料雄师尚未集齐,却有特工来报,言姑苏有人聚众反叛,虏酋黄台吉遂命令掉头东征,先讨伐姑苏乱民。
“……这么如花似玉的小女娃儿,乔装改扮成这副模样,想必是偷着来私会哪位情哥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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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七年正月,东林魁首钱谦益、瞿式耜调派后辈广发名帖,以东林、复社之名,聘请四方缙绅大会于姑苏虎丘,参议筹办义兵、保卫桑梓之事。遂结“正气盟”,推举瞿式耜为盟主,以主持军务。
“……我们也是一片美意……”守门的中年墨客见桥边的人越聚越多,那领头的姣美少年又一味胡搅蛮缠,不由有些惶恐。那少年却趁机凑过来喊道:“……让不让畴昔?若要再禁止的话,我们可要硬闯了!”
“……刚到的虎丘,还没进门呢!就被拦了下来!真是倒霉!”那男装少女搓了搓手,呵出一团白气,不悦地说道,“……另有,别叫我杨影怜,本女人现在姓柳,名隐,字如是,你可要记清楚了……”
不料柳如是却反倒娇嗔说,“……尔等这些君子君子,昔日不是总说甚么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体贴?现在诸位君子都在千人石上畅言救亡之策,事关故乡安危,如是虽为女子之身,莫非就不能体贴一下么?”
但是,那守门的中年墨客定睛一看,却俄然对着领头闯门的儒服少年笑了起来:“……哈哈哈,女人,现在堆积在虎丘的不是缙绅名流,就是官宦大儒,你一介女流却要到男人堆里凑热烈,究竟意欲何为?”
“……呵呵,女人你虽说摘去了钗环,但耳根上的环孔还在,焉能逃得过鄙人的眼睛!”那守门的中年墨客伸手捋了捋髯毛,傲然笑道,“……刚才离得远,这才没看清楚,现在你却凑过来,难道不打自招么?”
而络绎赶到石桥边的旁人,听得这位少年说得有理,即便本来没筹算出来瞧热烈的,一时候也纷繁抡起拳头,叫唤助势起来:“……是呀!这虎丘又不是你们自家的私产,怎能这般随便兼并了呢!”
顷刻间,虎丘的庙门前一片沉寂,大师全都是一副目瞪口呆,仿佛难以置信的模样。
对于柳如是的辩驳,陈子龙干咳了一声,正想要说些甚么,却俄然感受空中仿佛微微有些震惊。不由得回身踮起脚尖,朝着远方了望而去,仿佛模糊有一片满盈的灰尘雪雾,正在视野绝顶的郊野上腾起。
说着,陈子龙便拉着柳如是,给中间的几位复社朋友引见一番,柳如是也是一一见礼应对,平静自如。世人见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弱女子,竟然就敢单独出城来闯虎丘,不由得暗赞她胆气过人,非同凡响。
俄然被说穿身份,那男装少女的神采顿时变得煞白,吃惊道:“……你、你如何得认出……”
那受命守门的中年墨客,看着本身仿佛要犯了公愤,只得连轮作揖道:“……大伙儿不要闹了,我们占用虎丘乃是要会商天下大事,山上处统统限,容不下再多的人,怕出了甚么不测,还请大伙儿包涵。”
“……呵呵,好的好的,我这就给大伙儿引见引见,她是盛泽镇归家院徐佛的女儿,客岁与我在松江了解。别看她年纪不大,倒是冰雪聪慧。她写的诗文,就连天如公(张傅)都多有赞誉呢!”
正月十五中午,黄台吉亲率虏骑数千,奔袭至姑苏郊野。钱谦益、瞿式耜正与数百江南士子集会于虎丘千人石,一时走避不及,几近尽皆被杀,使得千人石上陈尸枕藉,血流漂杵。虎丘与会世人当中,止有松江士子陈子龙、夏允彝等寥寥数十人,于虏骑到达之际,及时搭上河船,沿水路幸运走脱。
崇祯五年初(1632年),柳如是被养母徐佛嫁与年逾花甲的大学士周某为侍妾。周大门生乃是状元出身,常把她抱于膝上,教她读诗学文,使得其他妻妾醋意大发。但婚后不过数月,周某俄然暴死,因为柳如是并未生养后代,为当家大妇所不容,被迫下堂而去,旋即于姑苏、松江乘花船重操青楼旧业。
因而就有人手足并用,缓慢地爬上中间的一棵大树,手搭凉棚朝着远方望去,当即便猛地一颤,差点一个倒栽葱跌下来,同时却又收回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唤:“……是鞑子!鞑子的马队杀来了!!”
相互引见答礼结束,世人看着柳如是明眸皓齿、风韵卓绝,陈子龙面貌漂亮、豪气勃然,当真好似一对神仙眷侣,不由得纷繁赞叹。而陈子龙在跟柳如是酬酢过后,陈述了久别相逢的冲动之情后,便指责她身为一介弱女子,不该在这等兵荒马乱之时冒然出城,更不该瞎参合男人们的抗清救亡大事。
看到两人相互打情骂俏,这般非常熟络的模样,中间的几位墨客不由得有些猎奇,乃至暴露了几分含混和恋慕的神采,“……陈兄,这位小娘子……莫非是你在姑苏交友的红颜知己?不给我等先容先容?”
因而,各路清军得令大喜,接踵簇拥入城,大肆纵兵杀掠,旬日不封刀,前后杀人五十余万。待到此番大难过后,姑苏这座素有天国之称的江南名城,已是好像天国——那些聪明敬爱的稚龄孩童如花似玉的少男少女,慈爱驯良的老父老母,文采风骚的儒生,博学多知的智者,刻苦刻苦的农夫,夺目油滑的贩子……各式百般形形色色的人群,在清军的屠刀之下,都一起成为了填塞街巷、淤积江河的腐臭尸身。
——站在虎丘山脚下叫门的这位男装少女,就是大名鼎鼎的明末名妓,本年十六岁的柳如是。
“……呃,看她那模样脾气和做派,想来也不是甚么端庄人家的女子吧!”
“……不可!这不是瞧不起我们么?所谓天下大事,匹夫有责,为何不让我等一起上去群情!现在时势大乱,鞑虏狼子野心,苛虐江南,姑苏也是危在朝夕。此等性命攸关之事,岂能只凭尔等擅专专断?”
“……呵呵呵,老夫真是眼拙了,原來是个女娃子呀,我说她个子怎地这般娇小呢!”
……
“……哎,真是世风日下啊!连个丫环都不带就出来乱跑,这女人竟然如此不守妇道!”
千夫所指之下,看着四周这些男人的眼神垂垂变得猥亵起来,那男装少女一时候又羞又气,却又拉不下脸来当众耍泼……幸亏,就在她羞愤欲绝之时,却看到一名峨冠博带的年青士子缓缓走来,不由得顿时眼神一亮,大声娇喝道,“……陈子龙!我找你找得好苦呀!如何到了姑苏也不来见我?!”
但是那领头闯门的少年,倒是得理不让人,见有人助阵,底气更足,竟抬开端来,朗声呼喊道:“……归正我是必然要听听诸位先生们的对策!脚长在自家身上,被挤得出错落崖也是天意,哪个要你们管了?”
以后,柳如是又返回姑苏,直到不久之火线才改名为柳隐,取字如是,以是陈子龙尚不晓得。
而堆积在虎丘庙门前的其他人等,此时也都垂垂停止了鼓噪,从氛围中模糊感到了一丝非常。
固然早有人预先在桥头竖起了“闲杂人等止步”的牌子,但门外的人明显没把这警告当作一回事。
但到了下一刻,世人便反应了过来,一下子朝着各个方向哗然逃散。因为门路狭小的原因,很多人都相互踩踏起来,乃至另有几个不利蛋被挤进了冰冷的寒冬河水里,只能载浮载沉地叫唤着拯救。
柳如是,本来姓杨,生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幼即聪明好学,但因为家贫,从小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婢。崇祯元年(1628年),柳如是为江南名妓徐佛收养,自号“影怜”,表“乱世自怜”之意。
按照幸存者的描述,待到清兵退去,城内已是满地皆婴儿,或衬马蹄,或籍人足,肝脑涂地,泣声盈野。行过一沟一池,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染碧雪,塘为之平。门路积尸狼籍,腐皮鼓涨,血肉内溃。秽臭逼人,复经晴日曝晒,其气更甚,虽值隆冬,亦腥闻百里……各种惨绝人寰之处,当真是罄竹难书。
(固然柳如是被先人列入秦淮八艳当中,但她实在是姑苏名妓,根基上在姑苏和松江两府盘桓。并没有甚么确实的证据能够表白,她在从良嫁人之前,曾经到南京秦淮河上跟本地花船抢过买卖。)
在这等极度的混乱当中,陈子龙先是看着虎丘的庙门,游移了半晌,但毕竟还是咬了咬牙关,低喝一声“小生失礼了”,便一把抱起柳如是的娇躯,然后不顾她的挣扎,就拔腿往中间河道上停靠的一艘乌篷船疾走而去……再接下来,陈子龙便亲身抢过一把船桨,与船夫一起撑船离岸,冒死朝着远处划去。
杀尽虎丘士子以后,清军又沿山塘街挺进姑苏。姑苏知府及城内缙绅听闻虎丘之变,仓猝封闭城门,预备死守。但是城中缺兵少将,亦无东西。清军遂架炮攻城,一鼓而下,守兵仓促逃散,姑苏知府于衙门大堂服毒他杀。至此,姑苏全城已然沦亡,但是城破以后,百姓仍然不平,竟有义士持弓箭,趁夜偷袭虏酋黄台吉,射伤其右肩。虏酋黄台吉负痛狂怒,遂命令屠城旬日,犒赏士卒,并以儆效尤……
与此同时,在他们背后的七里山塘街上,已经响起了鞑虏战马的嘶鸣,另有各种惨绝人寰的哀嚎声。
居住松江之时,柳如是(当时还叫杨影怜)与复社士子和东林党人多有来往,常着儒服男装,与诸人纵谈时势、和诗唱歌,好出惊人之语,很得当时那些江南文人喜爱,仿佛扮演着后代的寒暄花角色。包含陈子龙、张溥在内的很多青年名流,都曾是她的裙下之客。此中陈子龙与她干系最好,模糊已有情素。
“……哎呀!如何竟会是你!杨影怜,你几时到的虎丘?”
那边的松江名流陈子龙,本来正在跟身边的几位朋友说话,听了这位男装少女的叫喊,顿时就是一愣。直到那少女将头上的方巾取下,暴露如云的长发來,才恍然大悟,赶松散畴昔伸手将她拉住。
“……呵呵,你这新名字倒是精灵古怪,杨柳不分,隐去真名,作如是观。竟比旧名还要大气呢!”
合法钱谦益、瞿式耜等一干江南名流、缙绅世家,正在虎丘千人石上高谈阔论抗清救亡之策的时候,虎丘庙门外的一座石桥上,却有群人正在一边推推嚷嚷,一边扯着喉咙,相互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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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在繁华斑斓的姑苏城,正在血与火当中逐步毁灭的时候,身为祸首祸首的皇太极陛下,却住进了东南文宗钱谦益的豪华别墅,位于虞山拂水岩下的拂水山庄,纵情地赏识着江南园林的高雅风情……
“……啧啧啧……看她粉面桃腮的,的确像是水塘里的嫩藕,不知哪个后生有这般艳福……”
第一百六十五章、姑苏旬日
只见一名身材肥大,面孔漂亮的儒服少年,正对着扼守石桥的一干复社士子,横眉怒道:“……让开!这虎丘乃是天下名胜,又不是你们自家的祖产,你们来得,别人如何却来不得?”
但是此次虎丘大会前后筹办多日,没法保密,故而未等盟会召开,动静便已泄漏,
那男装少女伸手摸了一下耳垂,粉面一时通红,顿脚恨道:“……你、你欺负人!我、我……”她支吾了几声,不由气急,竟然掩面哽咽起来。而跟在她前面起哄的世人,也这才明白过來,一时候群情纷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