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万事由天数,引得贤侯归武王。
暗进临潼察事奇,二侯共议正逢时。
且说邓、芮二侯次日升殿坐下,众将来见。邓昆曰:“吾二人奉敕协守此关,以退周兵。昨日会战,未见雌雄,岂是大将之所为。明日整兵,务在一战以退周兵,早早班师以复王命,是吾愿也。”欧阳淳曰:“贤侯之言是也。”当日清算兵马,一宿老景不题。次日,邓昆检点士卒,炮声响处,人马出关,至周营前搦战。邓昆见幽魂白骨幡竖在当道,就在这幡上阐扬,忙令卞吉:“将此幡去了。”卞吉大惊曰:“贤侯在上:此幡是无价之宝,阻周兵全在于此;若去了此幡,临潼关休矣。”芮吉曰:“吾乃是朝廷钦差官,反走小径;你为偏将,倒行中道,周兵观之,深为不雅。纵有常胜,亦不为武。该当去了此幡。”卞吉自思:“如果去了此幡,恐无以胜仇敌;若不会,彼为主将,我岂可与之抗礼。今既为父亲报仇,岂惜此一符也。”卞吉顿时欠身曰:“二位贤侯不必去幡,请回关中一议,天然来回无碍耳。”
话说邓昆回兵进关,至殿前坐下,欧阳淳、卞吉等俱说姜尚用兵有法,将勇兵骁,门下又有很多三山五岳道术之士,难以取胜,俱各各谘嗟不已。欧阳淳只得治酒管待。至夜,各自归于卧所。且说邓昆至更深,自思:“现在天时已归西周,纣王荒淫不道,谅亦不久。穇黄飞虎又是两姨,被陷在此,使吾掣肘,如之何如!且武王功德日盛,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真是应运之主。子牙又善用兵,门下又是些道术之客,此关岂能为纣王久守哉。不若归周,以顺天时,只恐芮吉不从,何如!且俟明日以言挑他,看他意义何如,再为事理。”就思惟了半夜。不说邓昆已成心归周,且表芮吉自与武王见阵,进关虽是吃酒,心上暗自沉吟:“人言武王有德,公然气度分歧。子牙善能用兵,公然门下俱是异士。今三分天下,周有其二,目睹得此关如何守!不若献关归降,以免兵革之苦。只不知邓昆心上如何,且渐渐将言语探他,便知真假。”两下里俱各成心。不题。
邓昆笑曰:“贤弟这一番群情,足见洪谋远识,非别人所可及者,但可惜生不逢时,遇不得其主耳。将来纣为周掳,吾与贤弟不过徒然一死罢了。愚兄固当与草木同朽,只可惜贤弟不能效前人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仕’,以展贤弟之才。”言罢,谘嗟不已。
话说邓、芮二侯在顿时大喊曰:“来者但是武王、姜子牙麽?”子牙曰:“然也。”因此问之:“二公乃是何人?”邓昆曰:“吾乃邓昆、芮吉是也。姜子牙,你想西周不以仁义礼智辅国四维,乃私行僭称王号,收匿叛亡,拒逆天兵,杀军覆将,已罪在不赦;今又大肆猖獗,欺君罔上,违逆不道,侵犯天王国土,意欲何为!独不思‘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而敢簧惑天下后代之民气哉。”芮吉又指武王曰:“你先王素称有德,虽羁囚羑里七年,更无一言痛恨,克守臣节。蒙纣王怜赦返国,加以黄钺、白旄,特专挞伐,其洪恩德泽,可为厚矣。尔等当世世酬谢,尚未尽涓涯之万一。今父死未久,深听姜尚妄言,寻事兵戈,兴知名之师,犯大逆之罪,是自取覆宗灭祀之祸,悔亦何及!今听吾言,速反其兵戈,退其关隘,擒其渠魁,献俘商郊,尔自归待罪,尚待尔以不死;不然,恐天子大奋乾纲,亲率六师,大张天讨,只恐尔等死无噍类矣。”
人言姬发过尧舜,云集群雄佐圣君。
子牙笑曰:“二位贤侯只知守常之语,不知时务之说。古云:‘天命无常,唯有德者居之。’今纣王残虐不道,荒淫酗暴,殛毙大臣,诛妻弃子,郊社不修,宗庙不享,臣下化之,朋家作仇,伤害百姓,无辜吁天,秽德彰闻,罪盈恶贯。皇天大怒,特命我周恭行天之讨,故天下诸侯相率事周,会于孟津,观政于商郊。二侯尚执迷不悟,犹以口舌相争耶。以吾观之,二侯如寄寓之客,不知谁为之主;宜速背叛,弃暗投明,亦不失封侯之位耳。请自速裁。”邓昆大怒,命卞吉:“拿此野叟!”卞吉纵马摇戟,冲杀过来,旁有赵升使双刀前来抵住。二人正接战间,芮吉持刀也冲将过来,这边孙焰红使斧抵住。只见武吉摧开马杀来助战,中间恼了先行哪吒,登开风火轮,现三首八臂,冲杀过来,势不成当。邓昆见哪吒三头八臂,边幅非常,只吓得神魂飞散,仓猝先走,传令鸣金出兵,众将各架住兵器。恰是:
只见次日,二侯升殿坐下,众将官参谒毕,邓昆曰:“关中将寡兵微,昨日临阵,公然姜尚用兵有法,所助者又是些道术之士。国事艰巨,如之何如?”卞吉曰:“国度昌隆,自有豪杰来佐,又岂在人之多寡哉!”邓昆曰:“卞将军之言虽是,但目下难支,何如?”卞吉曰:“今关外另有此幡,阻住周兵,料姜尚不能过此。”芮吉听了他二人说话,心中自忖:“邓昆已成心归周。”不觉至晚,饮了数杯,各散。邓昆令亲信人密请芮侯喝酒,芮吉闻命,欣但是来。二侯执手至密室相叙,摆布掌起烛来,二侯劈面传杯。恰是:
且不言二侯正在密室中喝酒,欲待要说苦衷,相互不好擅出其口。只见子牙在营中运筹取关,又多了那首幡阻在路上,欲别寻途径,又不知他关中真假,黄飞虎等下落,无计可施。俄然想起土行孙来,遂唤土行孙叮咛:“你今晚可进关去,如此如此,密查,不得有误。”土行孙得令,把精力抖擞,至一更时分,径进关来。先往禁中,来看南宫适等三人。土行孙见看管的尚未曾睡,不敢妄动,却往别处行走。只见来至前面,听得邓、芮二侯在那厢喝酒,土行孙便躲在地下听他们说些什麽。
二侯成心归真主,自有高人送信来。
当晚初更,土行孙进关,来至邓、芮二侯密室。二侯见土行孙来至,不堪大喜曰:“正望公来!那幡名唤幽魂白骨幡,再没法可治。本日被我二人刁难他,他将一道符与我们顶在头上,往幡下过,就如平常,安然无事。足下可持此符献与姜元帅,速速进兵,吾自有献关之策也。”土行孙得符,辞了二侯,往大营来,见子牙备言前事。子牙大喜,取符一看,子牙已识得符中妙诀,取朱砂书符,叮咛众将。不知卞吉休咎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芮吉曰:“大丈掞既与同心之友聊天下政事,若不明目张胆倾诉一番,又何取其能担负天下事,为识时务之豪杰哉。据弟鄙意,你我现在虽奉敕协同守关,不过强逆天心民意,是岂群众之所愿者也!今主上失德,四海分崩,诸侯兵变,思得明主,天下事不卜可知。穇周武仁德播布四海,姜尚贤达,辅相国务,又有三山五岳道术之士为之羽翼,是周日强大,汤日衰弱,将来继商而有天下者,非周武而谁?前者会战,其范围气度已自分歧。但我等受国厚恩,惟以死报国,尽其职耳。承长兄下问,故敢以实告,其他非我知也。”
邓、芮二侯俱进了关,卞吉忙画了三道灵符,邓、芮二侯每人一道,放在幞头悰面。欧阳淳一道放在盔里,复出关来,数骑往幡下过,就如平常。二侯大喜。及至周营,对军政官曰:“报你主将出来答话。”探马报入中军,子牙即忙领众将出营。邓昆大喊曰:“姜子牙,本日与你共决雌雄也!”拍马杀入阵中来。只见子牙背后有黄飞彪、黄飞豹二马冲出,接住邓、芮二侯厮杀。四骑订交,正在鏖战之下,卞吉看不过,大喊曰:“吾来助战,二侯勿惧!”武吉出马,接住大战。只见卞吉拨马往幡下就走,武吉不赶。子牙见只要邓、芮二侯相战,忙令鸣金,两边各自回军。
话说土行孙来至中军,刚有五鼓时分,子牙还坐在后帐中等土行孙动静。俄然土行孙立于面前,子牙忙问其“进关所行事体如何?”土行孙曰:“弟子受命进关,三将还在禁中,因看管人未曾睡,不敢动手。复行至邓、芮二侯密室,见二人共议归周,恨无引进,被弟子现身见他,二侯大悦,有书在此呈上。”子牙接书,灯下旁观,不觉大喜:“此真天子之福也!再行设策,以候动静。”令土行孙回帐。不表。
芮吉笑曰:“据弟察兄之意,兄已成心归周,故以言探我耳。弟有此心久矣,果长兄成心归周,弟愿随鞭镫。”邓昆忙起家慰之曰:“非鄙人敢蓄此不臣之心,只以天命民气卜之,终非好动静,而徒死无益耳。既贤弟亦有此心,正所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只吾辈无门可入,何如?”芮吉曰:“渐渐深思,再乘机遇。”二人正商讨绸缪,已被土行孙在地下听得详细,喜不自胜,思惟:“不若乘此时会他一会,有何不成?也是我进关一场,引进二侯归周,也是功劳。”恰是:
行孙引进归明主,不负元戎托所知。
子牙瞥见邓、芮四将往幡下独自去了,心中实在游移。进营坐下,沉吟自思:“前日只是卞吉一人行走得,余则昏倒;本日如何他四人俱往幡下行得?”土行孙曰:“元帅游移,莫不是为着那幡下他四人都走得麽?”子牙曰:“正为此说。”土行孙曰:“这有何难,候弟子本日再往关内去走一遭,便知端的。”子牙大喜曰:“当宜速行。”
只见邓昆屏退摆布,笑谓芮吉曰:“贤弟,我们说句笑话,你说将来还是周兴,还是纣兴?你我私议,各出己见,不要藏隐,总无外人晓得。”芮侯亦笑曰:“兄长下问,使弟如何敢尽言。若说我等的识见洪远,又有所不敢言;如果恍惚应对,兄长又笑小弟是无用之物,弟终讷于言。”邓昆笑曰:“我与你虽为各姓,情同骨肉,此时出君之口,入吾之耳,又何本心之不成说哉。贤弟勿疑!”
话说土行孙在黑影里钻将上来,现出身子,上媒介曰:“二位贤侯请了!要归武王,吾与贤侯作引进。”道罢,就把邓、芮二侯吓得半晌无言。土行孙曰:“二侯不要惊骇,吾乃是姜元帅麾下二运督粮官土行孙是也。”邓、芮二侯听毕,方才定神,问曰:“将军为何夤夜至此?”土行孙曰:“不瞒贤侯说,奉姜元帅将令,特来进关密查真假。刚才在地下听得二位贤侯成心归周,恨无引进,故敢轻冒,致惊台端,幸勿见罪。若果然意归周,鄙人预为先容。吾元帅谦恭下士,决不致有辜二侯之美意也。”邓、芮二侯传闻,不堪欣喜,忙上前施礼曰:“不知将军前来,有失迎迓,望勿见罪。”邓昆复挽土行孙之手,叹曰:“大略武王仁圣,故有公等高超之士为之辅弼耳。鄙人二人昨日因在阵上,见武王与姜元帅俱是大德之士,天下不久归周,本日回关,与芮贤弟商讨,不料为将军得知,实吾二人之幸也。”土行孙曰:“事不宜迟。将军可修书一封,俟我先报知姜元帅,候将军乘机献关,以便我等策应。”邓昆仓猝向灯下修书,递与土行孙,曰:“烦将军报知姜元帅,设法取关。迟早将军还进关来,以便商讨。”土行孙领命,把身子一晃,无影无形去了。二侯看了,目瞪口呆,谘嗟不已。有诗赞之,诗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