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分五彩,戈戟锵锵。笙簧拂道,如同鹤唳鸾鸣;画鼓咚咚,一似雷电滚滚。对子马大家高兴,金吾士个个欢忻。文在东,宽袍大袖;武在西,贯甲披坚。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毕公荣,四贤佐主;伯达、伯适、叔夜、叔夏等八俊相随。城内氤氲香满道,郭外瑞彩结成祥。圣主来临西地盘,不负五凤立岐山。万民齐享升常日,宇宙雍熙八百年。飞熊仁兆兴周室,感得文王聘大贤。
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鱼未遇隐磻溪。
文王带领众文武出郭,径往磻溪而来。行至三十五里,早至林下。文王传旨:“士卒暂在林外扎驻,不必声扬,恐轰动贤士。”文王上马,同散宜生步行,入得林来,只见子牙背坐溪边。文王悄悄的行至跟前,立于子牙以后。子牙明知驾临,故作歌曰:
文王顿时想歌中之味,好个“洗耳不听亡国音”。旁有大夫散宜生欠背言曰:“‘洗耳不听亡国音’者何也?”昌曰:“大夫不知么?”宜生曰:“臣愚不知深义。”昌曰:“此一句乃尧王访舜天子故事。昔尧有德,乃生不肖之男;后尧王恐失民望,私行访察,欲要让位。一日行至山僻清幽之乡,见一人倚溪临水,将一小瓢儿在水中转。尧王问曰:‘公为何将此瓢在水中转?’其人笑曰:‘吾看破世情,却了名利,去了家私,弃了老婆,离爱欲是非之门,抛尘凡之径,避处深林,齑盐蔬食,怡乐林泉,以终天年,平生之愿足矣。’尧王听罢大喜,‘此人眼空一世,忘繁华之荣,远是非之境,真乃仁杰也。孤将此帝位正该让他。’王曰:‘贤者,吾非别人,朕乃帝尧。今见大贤有德,欲将天子之位让尔,可否?’其人听罢,将小瓢拿起,一脚踏的粉碎,两只手掩住耳朵飞跑,跑至溪边洗耳。正洗之间,又见一人牵一只牛来吃水。其人曰:‘那君子,牛来吃水了。’那人尽管洗耳。其人又曰:‘此耳有多少秽污,尽管洗?’那人洗完,方开口答曰:‘方才帝尧让位与我,把我双耳都污了,故此洗了一会,有误此牛吃水。’其人听了,把牛牵至上流而饮。那人曰:‘为甚事便走?’其人曰:‘水被你洗污了,如何又污吾牛口?’当时高洁之士如此。此一句乃是‘洗耳不听亡国音’。”众官顿时俱听文王谈讲先朝荣枯,后国遗踪。君臣顿时传杯共享,与民同乐,见了些桃红李白,鸭绿鹅黄,莺声嘹呖,紫燕呢喃,风吹不管游人醉,独占三东风景新。君臣正行,见一起樵夫作歌而来:
文王同文武顿时听得歌声甚是奇特,内里必有大贤。命辛甲:“请贤者相见。”辛甲领命,拍马前来,见一伙樵人,言曰:“你们内里可有贤者?请出来与吾大王相见。”世人放下担儿,俱言:“内里并无贤者。”不一时文王马至。辛甲答复曰:“内无贤士。”文王曰:“歌韵清奇,内里岂无贤士?”中有一人曰:“此歌非吾所作。前边十里,地名磻溪,此中有一老叟,朝暮垂竿。小民等打柴返来,磻溪少歇,朝夕听唱此歌,世人听得熟了,故此随口唱出。不知大王驾临,有失躲避,乃子民之罪也。”王曰:“既无贤士,尔等暂退。”众皆去了。文王在顿时尽管思念。又行了一起,与文武把盏,兴不能尽。春光明丽,花柳芳妍,红绿交集,妆点秋色。 正行之间,只见一人挑着一担柴唱歌而来:
渭水溪头一钓竿,鬓霜皎皎两云皤。
文王犹沉沦不舍。宜生复劝,文王方随众文武回朝。抵暮,进西岐,俱到殿前,文王传旨,令百官:“俱不必各归府第,都在殿廷宿斋三日,同去迎请大贤。”内有大将军南宫适进曰:“磻溪钓叟恐是浮名,大王未知实在,而以隆礼迎请,倘言过实在,不白费主公一片朴拙,竟为愚夫所弄。依臣鄙意,主公亦不必如此操心,待臣明日自去请来。如果才副其名,主公再以隆礼加上未晚。如果浮名,可叱而不消,又何必主公宿斋而后请见哉。”宜生在旁厉声言曰:“将军!此事不是如此说!方今天下荒荒,四海鼎沸,贤人君子多隐岩谷。今飞熊应兆,上天垂象,特赐大贤助我皇基,是西岐之福泽也。此时自当学前人求贤,破拘挛之习,岂得如克日欲贤人之自售哉!将军切不成说如是之言,使诸臣懒惰。”文王闻言大悦,曰:“大夫之言,正合孤意。”因而百官俱在殿廷歇宿三日,然后礼聘子牙。后有诗曰:
文王听得歌声,嗟叹曰:“奇哉!此中必有大贤。”宜生在顿时看那挑柴的仿佛猾民武吉。宜生曰:“主公,方才作歌者像似打死王相的武吉。”王曰:“大夫差矣!武吉已死万丈深潭当中,前演天赋,岂有武吉还在之理。”宜生看的实了,遂命辛免曰:“你是不是拿来。”辛免走马向前。武吉见是文王驾至,躲避不及,把柴歇下,跪在灰尘。辛免看时,公然是武吉。辛免回见文王,启曰:“果是武吉。”文王闻言,满面通红,见吉大喝曰:“匹夫怎敢欺孤太过!”遂对宜生曰:“大夫,这等奸刁逆民,须当加等勘问。杀伤性命,躲重投轻,罪与杀人等。今非谓武吉逃躲,则天赋数竟有不对,何故传世。”
宜生在旁曰:“先生不必过谦。吾君臣沐浴虔诚,特申微忱,用心礼聘。今天下纷繁,定而又乱。当明天子,远贤近佞,荒淫酒色,残虐生民,诸侯事情,民不聊生。吾主日夜思惟,不安床笫。久慕先生大德,侧隐溪岩,特具小聘,先生不弃,供佐明时,吾王幸甚,生民幸甚。先生何必隐胸中之奇谋,忍生民之涂炭;何不一展绪余,哀此茕独,出水火而置之升平。此先生覆载之德,不世之仁也。”宜生将聘礼摆开。子牙看了,速命童儿收讫。宜生将鸾舆推过,请子牙登舆。子牙跪而告曰:“老臣荷蒙洪恩,以礼相聘,尚已感激非浅,怎敢乘坐鸾舆,越名僭分。这个决然不敢!”文王曰:“孤预先相设,特迓先生,必定乘坐,不负素心。”子牙再三不敢,推阻数次,决不敢坐。宜生见子牙坚意不从,乃对文王曰:“贤人既不乘舆,望主公从贤者之请。可将大王清闲马请乘。主公乘舆。”王曰:“如果如此,有失孤数日之虔诚也。”相互又谦让数番,文王方乘舆,子牙乘马。欢声载道,士马轩昂。时价喜吉之辰,子牙时来,年近八十。有诗叹曰:
宰割江山布远猷,大贤抱负可同谋。
西风起兮白云飞,岁已暮兮将焉为?
凤非乏兮麟非无,但嗟治世有隆污。龙兴云出虎生风,世人慢惜寻贤路。君不见耕莘野夫,心乐尧舜与犁锄。不遇成汤三使聘,度量经纶学左徒。又不见一傅岩子,箫箫蓑笠甘寒楚。当年不入高宗梦,霖雨毕生藏版土。古来贤达辱而荣,岂特吾人终水浒。且横牧笛歌清昼,慢叱犁牛耕白云。贵爵繁华斜晖下,仰天一笑俟明君。
五凤鸣兮真主现,垂竿钓兮知我稀。
武吉泣拜在地,奏曰:“吉乃守法营私之民,不敢狂悖。只因误伤性命,前去问一老叟。离其间三里,地名磻溪,此人乃东海许州人氏,姓姜,名尚,字子牙,道号飞熊,叫小人拜他为师,传与小人:回家挖一坑,叫小人睡在内里,用草盖在身上,头前点一盏灯,脚后点一盏灯,草上用米一把撒在上面,睡到天明,尽管打柴,再无妨事。千岁爷,‘蝼蚁尚且贪生,岂有人不吝命’。”只见宜生顿时欠身贺曰:“恭喜大王!武吉今言此人,道号飞熊,正应灵台之兆。昔日商高宗夜梦飞熊而得傅说;本日大王梦飞熊,应得子牙。今大王行乐,正应求贤。望大王宜赦武吉无罪,令武吉往前林请贤士相见。”武吉叩首,飞奔林中去了。且说文王君臣,将至林前,不敢轰动贤士,离数箭之地,文王上马,同宜生步行入林。
世人不识高贤志,只作溪边老钓矶。
话说文王聘子牙,进了西岐,万民争看,无不忻悦。子牙至朝门上马。文王升殿,子牙朝贺毕。文王封子牙为右灵台丞相。子牙谢恩,偏殿设席,百官相贺对饮。当时君臣有辅,龙虎有依。子牙治国有方,安民有法,件件有条,行行有款,西岐起造相府。此时有报传进五关,汜水关首将韩荣具疏往朝歌,言姜尚相周。不知子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又见绿柳之下,坐石之旁,鱼竿漂在水面,不见子牙,心中甚是悒怏。复作诗曰:
西岐城中鼓乐喧,文王礼聘太公贤。
求贤远出到溪头,不见贤人只见钩。
文王从散宜生之言,斋宿三日。至第四日,沐浴整衣,极其精诚。文王端坐鸾舆,打抬聘礼。文王列举军马成行,前去磻溪,来迎子牙。封武吉为武德将军。笙簧满道,竟出西岐。不知轰动多少群众,扶老携幼,来看迎贤。但见:
子牙作歌毕。文王曰:“贤士欢愉否?”子牙转头,瞥见文王,忙弃竿一旁,俯伏叩地曰:“子民不知驾临,有失迎候,望贤王恕尚之罪。”文王忙扶住,拜言曰:“久慕先生,前顾不虔,昌知不恭,今特斋戒,专诚拜见,得睹先生尊颜,实昌之幸也。”命宜生:“扶贤士起。”子牙躬身而立。文王笑容携子牙至草屋当中。子牙再拜,文王同拜。王曰:“久仰高超,未得相见。今幸接丰标,祗聆教诲,昌实三生之幸矣。”子牙拜而言曰:“尚乃老朽非才,不堪参谋,文不敷安邦,武不敷定国,荷蒙贤王枉顾,实辱鸾舆,有辜圣德。”
周家今后皇基固,四九为尊八百年。
自从梦入飞熊后,八百余年享奠安。
且说武吉赶进林来,不见师父,心下着慌;又见文王进林。宜生问曰:“贤士在否?”武吉答曰:“方才在此,这会不见了。”文王曰:“贤士可有别居?”武吉道:“前边有一草舍。”武吉引文王驾至门首。文王以手抚门,犹恐冒昧。只见内里走一小童开门。文王笑容问曰:“教员在否?”童曰:“不在了,同道友闲行。”文王问曰:“甚时返来?”孺子答曰:“不定。或就来,或一二日,或三五日,萍梗浮踪,逢山遇水,或师或友,便谈玄论道,故无按期。”宜生在旁曰:“臣启主公:求贤聘杰,礼当虔诚。本日来意未诚,宜其远避。昔上古神农拜常桑,轩辕拜老彭,黄帝拜风后,汤拜伊尹,须当沐浴斋戒,择谷旦迎聘,方是敬贤之礼。主公且暂请驾回。”文王曰:“大夫之言是也。”命武吉随驾入朝。文王行至溪边,见风景希奇,林木幽旷,乃作诗曰:
此来不见垂竿叟,天下人愁几日休。
一竹青丝垂绿柳,满江红日水空流。
养老来归西伯下,避危拚弃旧王冠。
胸横星斗冲霄汉,气吐虹霓扫日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