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王台前心胆战,苏妃目下子孙尊。

企图弄巧欺明哲,孰意招尤剪秽羶。

比干下台,月光下一看,公然如此,个个有仙丰道骨,大家像不老长生。自思:“此究竟难明也!人像两真,我比干只得向前施礼。”内有一道人曰:“先生何人?”比干答曰:“卑职亚比拟干,奉旨陪宴。”道人曰:“既是有缘来此会,赐寿一千秋。”比干传闻,心下着疑。内传旨:“斟酒。”比干执金壶,斟酒三十九席已完,身居相位,不识妖气,度量金壶,侍于侧伴。这些狐狸,俱仗窜改,全无顾忌,固然服色变了,那些狐狸骚臭变不得;比干只闻狐骚臭。比干自想:“神仙乃六根清净之体,为何气秽冲人!”比干感喟:“当明天子无道,妖生怪出,与国不祥。”正深思之间,妲己命陪宴官奉大杯。比干顺次奉三十九席,每席奉一杯,陪一杯。比干有百斗之量,随奉过一回。妲己又曰:“陪宴官再奉一杯。”比干每一席又是一杯,诸妖连饮二杯。此杯乃是劝杯。诸妖自未曾吃过这皇封御酒,狐狸量大者,还抵挡的住;量小者,抵挡不住。妖怪醉了,把尾巴都拖下来只是晃。

浊骨不能超乱世,凡心怎得出凡筌。

比干顿足道:“垂白叟!国乱邦倾,纷繁精怪,浊乱朝廷,如何是好!昨晚天子宣我陪仙子、仙姬宴,公然有一更月上,奉旨下台,看一起道人,各穿青、黄、赤、白、黑衣,也有些仙丰道骨之像。孰知本来是一群狐狸精。那精连饮两三大杯,把尾巴将下来,月下明显的看得是实。如此风景,怎生何如!”黄飞虎曰:“丞相请回,末将明日自有理睬。”比干回府。黄飞虎命黄明、周纪、龙环、吴谦:“你四人各带二十名健卒,散在东、南、西、北处所,看那些道人出哪一门,务踪其巢穴,定要实在回报。”四将领命去讫。武成王回府。

且说妲己与纣王酣饮。王曰:“爱卿曾言鹿台造完,自有神仙、仙子、仙姬俱来行乐;今台已造完成,不识神仙、仙子,可一日一至乎?”这一句话原是当时妲己要与玉石琵琶精报仇,将此鹿台图献与纣王,关键子牙,故将邪言惑诱纣王;岂知作耍成真,不期本日工完,纣王欲想神仙,故问妲己。妲己只得昏黄应曰:“神仙、仙子,乃清虚有道之士,须待月色美满,光彩洁白,碧天无翳,方肯至此。”纣王曰:“今乃初旬日,料定十四五夜,月华美满,必然光辉,使朕会一会神仙、仙子,何如?”妲己不敢强辩,随口答允。此时纣王在台上,贪欢取乐,淫泆无休。向来有福者,福德多生,无福者,妖孽广积。豪侈淫泆,乃丧身之药。纣王日夜纵施,全无顾忌。妲己自纣王要见神仙、仙子之类,实在挠心,日夕不安。

其日乃是玄月十三日,半夜时分,妲己候纣王睡熟,将本相出窍,一阵风声,来至朝歌南门外,离城三十五里轩辕坟内。妲己本相至此,众狐狸齐来驱逐。又见九头雉鸡精出来相见。雉鸡精道:“姐姐为何到此?你在深院皇宫受享无穷之福,何尝思念我等在此苦楚!”妲己道:“mm,我虽偏你们,朝朝侍天子,夜夜伴君王,何尝不思念你等。现在天子造完鹿台,要会仙姬、仙子;我思一计,想起mm与众孩儿们,有会变者,或变神仙,或变仙子、仙姬,去鹿台受享天子九龙宴席;不会变者,自安其命,在家看管。俟其日,mm同众孩儿们来。”雉鸡精答道:“我有些需事,不能领席;算将来只得三十九名会变的。”妲己叮咛伏贴,风声响处,还是回宫,入还本窍。纣王酣醉,哪知妖精出入,一宿天明。

纣王大喜,“此台非卿之力,终不能如是之速。”侯虎曰:“臣日夜督工,焉敢怠玩,故此成工之速。”王曰:“目今姜尚相周,其志不小,汜水关总兵韩荣有本来说。为今之计,如之何如!卿有何谋,可除姬昌大患?”侯虎奏曰:“姬昌何能!姜尚何物!井底之蛙,所见不大;萤火之光,其亮不远。名为相周,犹寒蝉之抱枯杨,不久俱尽。陛下若以兵加上,使天下诸侯嘲笑。据臣观之,无能为耳。愿陛下不必与之较可也。”王曰:“卿言甚善。”纣王又问曰:“鹿台已完,朕当幸之。”侯虎奏曰:“特请圣驾旁观。”纣王甚喜,“二卿可暂往台下,候朕与皇后同往。”王传旨:“排銮驾往鹿台玩赏。”有诗为证,诗曰:

鹿台只望接神仙,岂料妖狐降绮筵。

欢饮传杯在鹿台,狐狸何事化仙来。

鹿台矗立透云霄,就义成汤根与苗。

台高插汉,榭耸凌云。九曲雕栏,饰玉雕金光彩彩;千层楼阁,朝星映月影溶溶。怪草奇花,香馥四时不卸;殊禽异兽,声扬十里传闻。游宴者恣情欢乐,供力者劳瘁艰苦!涂壁脂泥,俱是万民之膏血;华堂彩色,尽收百姓之精力。绮罗锦席,空尽织女机杼;丝竹管弦,变作野夫哭泣。真是以天下奉一人,须信独夫残万姓。

妲己不知好歹,只是要她的子孙吃;但不知此酒发作起来,禁持不住,都要现出本相来。比干奉第二层酒,头一层都挂下尾巴,都是狐狸尾。此时月照正中,比干实在留意,看得明白,已是追悔不及,悄悄叫苦,想:“我身居相位,反见妖怪叩首,羞杀我也!”比干闻狐骚臭难当、悄悄切齿。且说妲己在帘内看着陪宴官奉了三杯,见小狐狸醉将来了,若现出原身来,欠都雅相。妲己传旨:“陪宴官暂下台去,不必奉酒;任从众仙各归洞府。”比干领旨下台,郁郁不乐;出了内庭,过了分宫楼、嘉善殿、显庆殿、九间殿。殿内有宿夜官员。出了午门上马,前边有一对红纱灯引道。未及行了二里,前面火把灯笼,锵锵士马,本来是武成王黄飞虎巡督皇城。比干上前,武成王上马,惊问比干曰:“亚相有甚告急事,这时节才出午门?”

妖云四起罩乾坤,冷雾阴霾六合昏。

话说韩荣知文王礼聘子牙相周,忙修本差官往朝歌。非止一日,进城来,差官往文书房来下本。那日看本者乃比干亚相。比干见此本姜尚相周一节,沉吟不语,仰天感喟曰:“姜尚素有弘愿,今佐西周,其心不小。此本不成不奏。”比干抱本往摘星楼来候旨。纣王宣比干进见。王曰:“皇叔有何奏章?”比干奏曰:“汜水关总兵官韩荣一本,言姬昌礼聘姜尚为相,其志不小。东伯侯反于东鲁之乡;南伯侯屯兵三山之地;西伯姬昌如有事情,此时正谓兵器四起,百姓思乱。况水旱不时,民贫军乏,库藏空虚。况闻太师远征北地,胜负未分,真国事多艰,君臣交省之时。愿陛下圣意上裁,请旨决计。”王曰:“候朕临殿,与众卿共议。”君臣正论国事,只见当驾官奏曰:“北伯侯崇侯虎候旨。”命传旨:“宣侯虎上楼。”王曰:“卿有何奏章?”侯虎奏曰:“奉旨监造鹿台,整造二年零四个月,今已完工,特来复命。”

这些在轩辕坟内狐狸,采六合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或一二百年者,或三五百年者,今并化作仙子、仙姬,神仙体像而来。那些妖气,顷刻间,把一轮明月雾了。风声高文,如同虎吼普通。只听得台上飘飘的落下人来。那月光垂垂的现出。妲己悄悄启曰:“仙子来了。”慌的纣王隔绣帘一瞧,内里袍分五色,各穿青、黄、赤、白、黑,内有戴鱼尾冠者,九扬巾者,一字巾者,陀头打扮者,双丫髻者;内有盘龙云髻如仙子、仙姬者。纣王在帘内观之,龙心大悦。只听有一神仙言曰:“众位道友,顿首了。”众仙答礼曰:“今蒙纣王设席,宴吾辈于鹿台,诚为厚赐。但愿鼎祚千年胜,皇基千万秋!”妲己在内里传旨:“宣陪宴官下台。”

唯有昏庸殷纣拙,反听苏氏杀先贤。

食人无厌崇侯恶,献媚巴结费仲枭。

话说纣王与妲己同坐七香车,宫人随驾,侍女纷繁,到得鹿台,公然富丽。君后下车,两边扶侍下台。真是瑶池紫府,玉阙珠楼,说甚么蓬壶方丈!团团俱是白石砌就,四周尽是玛瑙妆成。楼阁重重,显雕檐碧瓦;亭台叠叠,皆兽马金环。殿当中嵌几样明珠,夜放光彩,空中晖映;摆布尽铺设俱是美玉良金,光辉闪动。比干随行,在台旁观,台上不知费多少赋税,无穷宝玩,不幸民膏民脂,弃之无用之地。想台中间不知谗谄了多少冤魂屈鬼。又见纣王携妲己入内庭。比干看罢鹿台,不堪嗟叹。有赋为证,赋曰:

只知饮宴多生福,孰料贪酒惹灭门。

诗曰:

勾引狐狸歌夜月,商朝一似水中漂。

怪气已随王气散,至今遗笑鹿台魂。

次日,纣王问妲己曰:“明日是十五夜,恰是月满之辰,不识群仙能够至否?”妲己奏曰:“明日治宴三十九席,排三层,摆在鹿台,候神仙来临。陛下若会仙家,寿添无算。”纣王大喜。王问曰:“神仙来临,可命一臣斟酒陪宴。”妲己曰:“须得一大量大臣,方可陪席。”王曰:“合朝文武以内,只要比干量洪。”传旨:“宣亚比拟干。”不一时,比干至台下朝见。纣王曰:“明日命皇叔陪群仙筵宴,至月上,台下候旨。”比干领旨,不知如何陪神仙?胡涂不明。仰天感喟:“昏君!社稷这等狼狈,国事日见颠危,今又痴心逆想,要会神仙;似此又是妖言,岂是国度吉兆!”比干回府,总不知所出。

且说众狐狸酒在腹内,闹将起来,架不得妖风,起不得朦雾,勉强架出午门,一个个都落下来,拖拖拽拽,挤挤挨挨,三三五五,拥簇而来。出南门,将至五更,南门开了,周纪远远的黑影当中,明显瞥见。随后哨探:离城三十五里,轩辕坟旁,有一石洞,那些道人、仙子,都爬出来了。次日,黄飞虎升殿,四将回令。周纪曰:“昨在南门,探得道人有三四十名,俱进轩辕坟石洞内去了。探的是实,请令决计。”黄飞虎即命周纪:“领三百家将,尽带柴薪,塞住石洞,将柴架起来烧,到下午来回令。”周纪领令去讫。门官报导:“亚相到了。”飞虎迎请到庭上施礼,分宾主坐下。茶罢,黄飞虎将周纪一事申明,比干大喜称谢。二人在此议论国度事件。武成王置酒,与比干亚相传杯相叙,不觉就至午后。周纪来见,“奉令放火,烧到中午,特来回令。”飞虎曰:“末将同丞相一往如何?”比干曰:“愿随车驾。”二人带领家将,同出南门,三十五里,来至坟前,炊火未灭。黄将军下骑,命家将将火灭了,用挠钩搭将出来,众家将领命。不题。且说这些狐狸吃了酒的死也甘心,另有不会变的,无辜俱死于一穴。有诗为证,诗曰:

且说纣王次日传旨:“办理筵宴,安排台上,三十九席俱朝上列举,十三席一层,列举三层。”纣王叮咛,布列停妥。纣王恨不得将太阳速送西山,皎月忙升东土。玄月十五日抵暮,比干朝服往台下候旨。且说纣王见日已西沉,月光东上,纣王大喜,如得万斛珠玉普通,携妲己于台上,看九龙筵席,真乃是烹龙炮凤珍羞味,酒海希山色色新。席已完整,纣王、妲己入内坐欢饮,候神仙前来。妲己奏曰:“但群仙至此,陛下不成出见;如泄天机,恐后诸仙不肯再降。”王曰:“御妻之言是也。”话犹未了,将近一更时分,只听得四下里风响。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土木工兴人绝望,百姓怨起鬼应妖。

众家将不一时将些狐狸搭出,内有焦毛烂肉,臭不成闻。比干对武成王曰:“这很多狐狸,另有未焦者,采选好的,将皮剥下来,造一袍袄献与当今,以惑妲己之心,使妖魅不安于君前,必至内哄;使天子觉悟,或知贬谪妲己,也见我等虔诚。”二臣共议,大悦。各归府第,欢饮尽醉而散。古语云:不管闲事终无事,只怕你谋里招殃祸及身。不知厥后凶吉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比干在台上,忽见纣王传旨吹打饮宴,赐比干、侯虎筵席。二臣饮罢数杯,谢酒下台。不表。

只因秽气人看破,惹下焦身粉骨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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