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茉莉粉替去蔷薇硝 玫瑰露引来茯苓霜

这里探春气的和尤氏李纨说:“这么大年纪,行出来的事总不叫人敬伏。这是甚么意义,值得吵一吵,并不留体统,耳朵又软,内心又没有计算。这又是那起没脸面的主子们的补救,作弄出个呆人替他们出气。”越想越气,因命人查是谁挑拨的。媳妇们只得承诺着,出来相视而笑,都说是“大海里那边寻针去?”只得将赵姨娘的人并园中唤来盘诘,都说不晓得。世人没法,只得回探春:“一时难查,渐渐访查,凡有口舌不当的,一总来回了惩罚。”探春气垂垂平服方罢。可巧艾官便悄悄的回探春说:“都是夏妈和我们平日不对,常常的造言肇事。前儿赖藕官烧钱,幸亏是宝玉叫他烧的,宝玉本身应了,他才没话说。今儿我与女人送手帕去,瞥见他和姨奶奶在一处说了半天,嘁嘁喳喳的,见了我才走开了。”探春听了,虽知情弊,亦料定他们皆是一党,本皆调皮非常,便只承诺,也不肯据此为实。

媒介少述,且说当下芳官回至怡红院中,答复了宝玉。宝玉正在闻声赵姨娘厮吵,心中自是不悦,说又不是,不说又不是,只得等吵完了,探听着探春劝了他去火线从蘅芜苑返来,劝了芳官一阵,方大师稳妥。今见他返来,又说还要些玫瑰露与柳五儿吃去。宝玉忙道:“有的,我又不大吃,你都给他去罢。”说着命袭人取了出来,见瓶中亦未几,遂连瓶与了他。

柳家的因笑道:“只怕内里传饭,再闲了出来瞧侄子罢。”他嫂子因向抽屉内取了一个纸包出来,拿在手内送了柳家的出来,至墙角边递与柳家的,又笑道:“这是你哥哥昨儿在门上该班儿,谁知这五日一班,竟偏冷酷,一个外财没发。只要昨儿有粤东的官儿来拜,送了上头两小篓子茯苓霜。余外给了门上人一篓作门礼,你哥哥分了这些。这处所千年松柏最多,以是单取了这茯苓的精液和了药,不知如何弄出这怪俊的白霜儿来。说第一用人乳和着,每日夙起吃一钟,最补人的,第二用牛奶子,万不得,滚白水也好。我们想着,正宜外甥女儿吃。原是上半日打发小丫头子送了家去的,他说锁着门,连外甥女儿也出来了。本来我要瞧瞧他去,给他带了去的,又想主子们不在家,各处严紧,我又没甚么差使,有要没紧跑些甚么。何况这两日风声,闻得里头家反宅乱的,倘或沾带了倒值多的。女人来的恰好,亲身带去罢。”

这里柳家的见人散了,忙出来和芳官说:“前儿那话儿说了未曾?”芳官道:“说了。等一二日再提这事。偏那赵不死的又和我闹了一场。前儿那玫瑰露姐姐吃了未曾,他到底可好些?”柳家的道:“可不都吃了。他爱的甚么似的,又不好问你再要的。”芳官道:“不值甚么,等我再要些来给他就是了。”本来这柳家的有个女儿,本年才十六岁,虽是厨役之女,却生的人物与平,袭,紫,莺皆类。因他排行第五,因叫他是五儿。身分有弱疾,故没得差。远因柳家的见宝玉房中的丫环差轻人多,且又闻得宝玉将来都要放他们,故现在要送他到那边应名儿。正无头路,可巧这柳家的是梨香院的差役,他最小意殷勤,伏侍得芳官一干人比别的乳母还好。芳官等亦待他们极好,现在便和芳官说了,央芳官去与宝玉说。宝玉虽是依允,只是克日病着,又见事多,尚未说得。

芳官便自携了瓶与他去。正值柳家的带进他女儿来散闷,在那边犄角子上一带处所儿逛了一回,便回到厨房内,正吃茶歇脚儿。芳官拿了一个五寸来高的小玻璃瓶来,迎亮照看,内里小半瓶胭脂普通的汁子,还道是宝玉吃的西洋葡萄酒。母女两个忙说:“快拿旋子烫沸水,你且坐下。”芳官笑道:“就剩了这些,连瓶子都给你们罢。”五儿听了,方知是玫瑰露,忙接了,谢了又谢。芳官又问他“好些?”五儿道:“今儿精力些,出去逛逛。这后边一带,也没甚么意义,不过见些大石头大树和屋子后墙,端庄好景色也没瞥见。”芳官道:“你为甚么不往前去?”柳家的道:“我没叫他往前去。女人们也不认得他,倘有不对眼的人瞥见了,又是一番口舌。明儿托你照顾他有了房头,怕没有人带着他逛呢,只怕逛腻了的日子另有呢。”芳官听了,笑道:“怕甚么,有我呢。”柳家的忙道:“嗳哟哟,我的女人,我们的头皮儿薄,比不得你们。”说着,又倒了茶来。芳官那边吃这茶,只漱了一口就走了。柳家的说道:“我这里占动手,五丫头送送。”

可巧又有家中几个小厮同他侄儿平日相好的,走来问侯他的病。内里有一小伙名唤钱槐者,乃系赵姨娘以内侄。他父母现在库上管帐,他本身又派跟贾环上学。因他有些钱势,尚未结婚,平日看上了柳家的五儿斑斓,和父母说了,欲娶他为妻。也曾央中保媒人再四哀告。柳家父母却也甘心,争奈五儿执意不从,虽未明言,却去处中已带出,父母未敢应允。克日又想往园内去,更加将此事丢开,只等三五年后放出来,自向外边择婿了。钱家见他如此,也就罢了。怎奈钱槐不得五儿,心中又气又愧,发恨定要弄取成配,方了此愿。今也同人来瞧望柳侄,不期柳家的在内。

柳氏道了生受,道别返来。刚到了角门前,只见一个小幺儿笑道:“你白叟家那边去了?里头三次两趟叫人传呢,我们三四小我都找你老去了,还没来。你白叟家却从那边来了?这条路又不是家去的路,我倒狐疑起来。”那柳家的笑骂道:“好猴儿崽子,…………”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化。

话说袭人因问平儿,何事如许慌乱。平儿笑道:“都是世人想不到的,说来也好笑,等几日奉告你,现在没眉目呢,且也不得闲儿。”一语未了,只见李纨的丫环来了,说:“平姐姐可在这里,奶奶等你,你如何不去了?”平儿忙回身出来,口内笑说:“来了,来了。”袭人等笑道:“他奶奶病了,他又成了香饽饽了,都抢不到手。”平儿去了不提。

本来贾政不在家,且王夫人等又不在家,贾环连日也便装病逃学。现在得了硝,兴兴头头来找彩云。正值彩云和赵姨娘闲谈,贾环嘻嘻向彩云道:“我也得了一包好的,送你檫脸。你常说,蔷薇硝擦癣,比外头的银硝强。你且看看,但是这个?”彩云翻开一看,嗤的一声笑了,说道:“你和谁要来的?”贾环便将方才之事说了。彩云笑道:“这是他们在哄你这乡老呢。这不是硝,这是茉莉粉。”贾环看了一看,公然比先前的带些红色,闻闻也是喷香,因笑道:“这也是好的,硝粉一样,留着檫罢,自是比外头买的高便好。”彩云只得收了。赵姨娘便说:“有好的给你!谁叫你要去了,怎怨他们耍你!依我,拿了去照脸摔给他去,趁着这回子撞尸的撞尸去了,挺床的便挺床,吵一出子,大师别心净,也算是报仇。莫不是两个月*后*还找出这个碴儿来问你不成?便问你,你也有话说。宝玉是哥哥,不敢冲撞他罢了。莫非他屋里的猫儿狗儿,也不敢去问问不成!”贾环传闻,便低了头。彩云忙说:“这又何必肇事,不管如何,忍耐些罢了。”赵姨娘道:“你快休管,反正与你无干。乘着抓住了理,骂给那些浪淫妇们一顿也是好的。”又指贾环道:“呸!你这下贱没刚性的,也只好受这些毛崽子的气!平白我说你一句儿,或偶然中错拿了一件东西给你,你倒会扭头暴筋瞪着眼摔娘。这会子被那起崽子耍弄也罢了。你明儿还想这些家里人怕你呢。你没有本领,我也替你羞。”贾环听了,不免又愧又急,又不敢去,只摔手说道:“你这么会说,你又不敢去,教唆了我去闹。倘或往学里告去捱了打,你敢自不疼呢?遭遭儿挑拨了我闹去,闹出了事来,我捱了吵架,你普通也低了头。这会子又挑拨我和毛丫头们去闹。你不怕三姐姐,你敢去,我就伏你。”只这一句话,便戳了他娘的肺,便喊说:“我肠子爬出来的,我再怕不成!这屋里更加有的说了。”一面说,一面拿了那包子,便飞也似往园中去。彩云死劝不住,只得躲入别房。贾环便也躲出仪门,自去玩耍。

春燕出去,宝玉晓得答复,便先点头。春燕知意,便不再说一语,略站了一站,便回身出来,使眼色与芳官。芳官出来,春燕方悄悄的说与他蕊官之事,并与了他硝。宝玉并无与琮环可谈之语,因笑问芳官手里是甚么。芳官便忙递与宝玉瞧,又说是擦春癣的蔷薇硝。宝玉笑道:“亏他想获得。”贾环听了,便伸着头瞧了一瞧,又闻得一股暗香,便弯着腰向靴桶内取出一张纸来托着,笑说:“好哥哥,给我一半儿。”宝玉只得要与他。芳官心中因是蕊官之赠,不肯与别人,赶紧拦住,笑说道:“别动这个,我另拿些来。”宝玉会心,忙笑包上,说道:“快取来。”芳官接了这个,自去收好,便从奁中去寻本身常使的。启奁看时,盒内已空,心中迷惑,早间还剩了些,如何没了?因问人时,都说不知。麝月便说:“这会子且忙着问这个,不过是这屋里人一时短了。你不管拿些甚么给他们,他们那边看得出来?快打发他们去了,我们好用饭。”芳官听了,便将些茉莉粉包了一包拿来。贾环见了就伸手来接。芳官便忙向炕上一掷。贾环只得向炕上拾了,揣在怀内,方作辞而去。

正没开交,谁知晴雯早遣春燕回了探春。当下尤氏,李纨,探春三人带着平儿与众媳妇走来,将四个喝住。问起原故,赵姨娘便气的瞪着眼粗了筋,一五一十说个不清。尤李两个不答言,只喝禁他四人。探春便感喟说:“这是甚么大事,姨娘也太肯动气了!我正有一句话要请姨娘商讨,怪道丫头说不知在那边,本来在这里活力呢,快同我来。”尤氏李氏都笑说:“姨娘请到厅上来,我们筹议。”赵姨娘没法,只得同他三人出来,口内犹说长说短。探春便说:“那些小丫头子们原是些顽意儿,喜好呢,和他们说谈笑笑,不喜好便能够不睬他。便他不好了,也如同猫儿狗儿抓咬了一下子,可恕就恕,不恕时也只该叫了管家媳妇们去说给他去惩罚,何必本身不尊敬,大吆小喝失了体统。你瞧周姨娘,怎不*人欺他*他也不寻人去。我劝姨娘且回房去煞煞性儿,别听那些混帐人的挑拨,没的惹人笑话,本身呆白给人作粗活。内心有二非常的气,也忍耐这几天,等太太返来天然摒挡。”一席话说得赵姨娘杜口无言,只得回房去了。

当下藕官蕊官等正在一处作耍,湘云的大花面葵官,宝琴的豆官,两个闻了此信,仓猝找着他两个说:“芳官被人欺负,我们也败兴,须得大师破着大闹一场,方争过气来。”四人终是小孩子心性,只顾他们情分上的义愤,便不顾别的,一齐跑入怡红院中。豆官先便一头,几近未曾将赵姨娘撞了一跌。那三个也便拥上来,放声大哭,手撕头撞,把个赵姨娘裹住。晴雯等一面笑,一面冒充去拉。急的袭人拉起这个,又跑了阿谁,口内只说:“你们要死!有勉强只好说,这没理的事如何使得!”赵姨娘反没了主张,只好漫骂。蕊官藕官两个一边一个,抱住摆布手,葵官豆官前背面顶住。四人只说:“你只打死我们四个就罢!”芳官直挺挺躺在地下,哭得死畴昔。

可巧宝玉闻声黛玉在那边,便往那边去了。芳官正与袭人等用饭,见赵姨娘来了,便都起家笑让:“姨奶奶用饭,有甚么事这么忙?”赵姨娘也不答话,走上来便将粉照着芳官脸上撒来,指着芳官骂道:“小淫妇!你是我银子钱买来学戏的,不过娼妇粉头之流!我家里下三等主子也比你崇高些的,你都会看人下菜碟儿。宝玉要给东西,你拦在头里,莫不是要了你的了?拿这个哄他,你只当他不认得呢!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边你藐视他的!”芳官那边禁得住这话,一行哭,一行说:“没了硝我才把这个给他的。若说没了,又恐他不信,莫非这不是好的?我便学戏,也没往外头去唱。我一个女孩儿家,晓得甚么是粉头面头的!姨奶奶犯不着来骂我,我又不是姨奶奶家买的……婢女拜把子――都是奴几'呢!”袭人忙拉他说:“休胡说!”赵姨娘气的便上来打了两个耳刮子。袭人等忙上来拉劝,说:“姨奶奶别和他小孩子普通见地,等我们说他。”芳官捱了两下打,那边肯依,便拾头打滚,泼哭泼闹起来。口内便说:“你打得起我么?你照照那模样儿再脱手!我叫你打了去,我还活着!”便撞在怀里叫他打。世人一面劝,一面拉他。晴雯悄拉袭人说:“别管他们,让他们闹去,看如何开交!现在乱为王了,甚么你也来打,我也来打,都如许起来还了得呢!”内里跟着赵姨娘来的一干的人闻声如此,心中各各称愿,都念佛说:“也有本日!”又有一干抱恨的老婆子见打了芳官,也都称愿。

宝玉便叫春燕:“你跟了你妈去,到宝女人房里给莺儿几句好话听听,也不成白获咎了他。”春燕承诺了,和他妈出去。宝玉又隔窗说道:“不成当着宝女人说,细心反叫莺儿受教诲。”娘儿两个应了出来,一面走着,一面说闲话儿。春燕因向他娘道:“我平日劝你白叟家再不信,何必闹出败兴来才罢。”他娘笑道:“小蹄子,你走罢,鄙谚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我现在晓得了。你又该来支问着我。”春燕笑道:“妈,你若循分守己,在这屋里悠长了,自有很多的好处。我且奉告你句话:宝玉常说,将来这屋里的人,不管家里外头的,一应我们这些人,他都要回太太全放出去,与本人父母自便呢。你只说这一件可好不好?”他娘传闻,喜的忙问:“这话果然?”春燕道:“谁可扯这谎何为么?”婆子听了,便念佛不断。

谁知夏婆子的外孙女儿蝉姐儿便是探春处当役的,经常与房中丫环们买东西呼喊人,众女孩儿都和他好。这日饭后,探春正上厅理事,翠墨在家看屋子,因命蝉姐儿出去叫小幺儿买糕去。蝉儿便说:“我才扫了个大园子,腰腿生疼的,你叫个别的人去罢。”翠墨笑说:“我又叫谁去?你趁早儿去,我奉告你一句好话,你到后门顺道奉告你老娘防着些儿。”说着,便将艾官奉告他老娘话奉告了他。蝉姐听了,忙接了钱道:“这个小蹄子也要玩弄人,等我奉告去。”说着,便起家出来。至后门边,只见厨房内现在手闲之时,都坐在阶砌上说闲话呢,他老娘亦在内。蝉儿便命一个婆子出去买糕。他且一行骂,一行说,将方才之话奉告与夏婆子。夏婆子听了,又气又怕,便欲去找艾官问他,又欲往探春前去诉冤。蝉儿忙拦住说:“你白叟家去如何说呢?这话怎得晓得的,可又叨登不好了。说给你老防着就是了,那边忙到这一时儿。”正说着,忽见芳官走来,扒着院门,笑向厨房中柳家媳妇说道:“柳嫂子,宝二爷说了晚餐的素菜要一样凉凉的酸酸的东西,只别搁上香油弄腻了。”柳家的笑道:“晓得。今儿怎遣你来了奉告这么一句要紧话。你不嫌脏,出去逛逛儿不是?”芳官才出去,忽有一个婆子手里托了一碟糕来。芳官便戏道:“谁买的热糕?我先尝一块儿。”蝉儿一手接了道:“这是人家买的,你们还奇怪这个。”柳家的见了,忙笑道:“芳女人,你喜吃这个?我这里有才买下给你姐姐吃的,他未曾吃,还收在那边,干清干净没动呢。”说着,便拿了一碟出来,递与芳官,又说:“你等我出来替你炖口好茶来。”一面出来,现通开仗顿茶。芳官便拿了热糕,问到蝉儿脸上说:“奇怪吃你那糕,这个不是糕不成?我不过说着顽罢了,你给我磕个头,我也不吃。”说着,便将手内的糕一块一块的掰了,掷着打雀儿顽,口内笑说:“柳嫂子,你别心疼,我返来买二斤给你。”小蝉气的怔怔的,瞅着嘲笑道:“雷公老爷也有眼睛,怎不打这作孽的!他还气我呢。我可拿甚么比你们,又有人进贡,又有人作干主子,溜你们好上好儿,帮衬着说句话儿。”众媳妇都说:“女人们,罢呀,每天见了就咕唧。”有几个伶透的,见了他们对了口,怕又肇事,都拿起脚来各自走开了。当下蝉儿也不敢非常辩他,一面咕嘟着去了。

当下来至蘅芜苑,正值宝钗,黛玉,薛阿姨等用饭。莺儿自去泡茶,春燕便和他妈一径到莺儿前,陪笑说:“方才言语冒撞了,女人莫嗔莫怪,特来告罪”等语。莺儿忙笑让坐,又倒茶。他娘儿两个说有事,便作辞返来。忽见蕊官赶出叫:“妈妈姐姐,略站一站。”一面走上来,递了一个纸包给他们,说是蔷薇硝,带与芳官去檫脸。春燕笑道:“你们也太吝啬了,还怕那边没这个与他,巴巴的你又弄一包给他去。”蕊官道:“他是他的,我送的是我的。好姐姐,千万带归去罢。”春燕只得接了。娘儿两个返来,正值贾环贾琮二人来问候宝玉,也才出来。春燕便向他娘说:“只我出来罢,你老不消去。”他娘听了,自此便百依百随的,不敢倔强了。

柳家的忽见一群人来了,内里有钱槐,便推说不得闲,起家便走了。他哥嫂忙说:“姑妈如何不吃茶就走?倒难为姑妈挂念。”

赵姨娘直进园子,恰是一头火,顶头正遇见藕官的乳母夏婆子走来。见赵姨娘气恨恨的走来,因问:“姨奶奶那去?”赵姨娘又说:“你瞧瞧,这屋里连三日两日出去的唱戏的小粉头们,都三般两样掂人分两放小菜碟儿了。如果别一个,我还不恼,若叫这些小娼妇玩弄了,还成个甚么!”夏婆子听了,正中己怀,忙问因何。赵姨娘悉将芳官以粉作硝轻侮贾环之事说了。夏婆子道:“我的奶奶,你本日才晓得,这算甚么事。连昨日这个处所他们擅自烧纸钱,宝玉还拦到头里。人家还没拿进个甚么儿来,就说使不得,不干不净的忌讳。这烧纸倒不忌讳?你老想一想,这屋里除了太太,谁还大似你?你成本身撑不起来,凡是撑起来的,谁还不怕你白叟家?现在我想,乘着这几个小粉头儿恰不是正头货,获咎了他们也有限的,快把这两件事抓着理扎个筏子,我在旁作证据,你老把威风抖一抖,今后也好争别的理。便是奶奶女人们,也不好为那起小粉头子说你老的。”赵姨娘听了这话,益发有理,便说:“烧纸的事不晓得,你却细细的奉告我。”夏婆子便将前事一一的说了,又说:“你尽管说去。倘或闹起,另有我们帮着你呢。”赵姨娘听了更加得了意,仗着胆量便一径到了怡红院中。

五儿便送出来,因见无人,又拉着芳官说道:“我的话倒底说了没有?”芳官笑道:“莫非哄你不成?我闻声屋里端庄还少两小我的窝儿,并没补上。一个是红玉的,琏二奶奶要去还没给人来,一个是坠儿的,也还没补。现在要你一个也不算过分。皆因平儿常常的和袭人说,凡有动听动钱的事,得挨的且挨一日更好。现在三女人正要拿人扎筏子呢,连他屋里的事都驳了两三件,现在正要寻我们屋里的事没寻着,何必来往网里碰去。倘或说些话驳了,当时老了,倒难回转。不如等冷一冷,老太太,太太心闲了,凭是天大的事前和老的一说,没有不成的。”五儿道:“虽如此说,我却性急等不得了。趁现在挑上来了,一则给我妈争口气,也不枉养我一场,二则添上月钱,家里又安闲些,三则我的心开一开,只怕这病就好了。――便是请大夫吃药,也省了家里的钱。”芳官道:“我都晓得了,你只放心。”二人别过,芳官自去不提。

单表五儿返来,与他娘深谢芳官之情。他娘因说:“再不承望得了这些东西,固然是个贵重物儿,倒是吃多了也最动热。竟把这个倒些送小我去,也是个大情。”五儿问:“送谁?”他娘道:“送你娘舅的儿子,昨日热病,也想这些东西吃。现在我倒半盏与他去。”五儿听了,半日没言语,随他妈倒了半盏子去,将剩的连瓶便放在家伙厨内。五儿嘲笑道:“依我说,竟不给他也罢了。倘或有人查问起来,倒又是一场事了。”他娘道:“那边怕起这些来,还了得了。我们辛辛苦苦的,里头赚些东西,也是该当的。莫非是贼偷的不成?”说着,一径去了。直至外边他哥哥家中,他侄子正躺着,一见了这个,他哥嫂侄男无不欢乐。现从井上取了凉水,和吃了一碗,心中一畅,头子清冷。剩的半盏,用纸覆着,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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