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蘅芜君兰言解疑癖 潇湘子雅谑补余香

刘姥姥见无事,方上来和贾母告别。贾母说:“闲了再来。”又命鸳鸯来:“好生打发刘姥姥出去。我身上不好,不能送你。”刘姥姥道了谢,又作辞,方同鸳鸯出来。到了下房,鸳鸯指炕上一个承担说道:“这是老太太的几件衣服,都是往年间生日节下世人贡献的,老太太从不穿人家做的,收着也可惜,倒是一次也没穿过的。昨日叫我拿出两套儿送你带去,或是送人,或是本身家里穿罢,别见笑。这盒子里是你要的面果子。这包子里是你前儿说的药:梅花点舌丹也有,紫金锭也有,活络丹也有,催生保命丹也有,每一样是一张方剂包着,总包在里头了。这是两个荷包,带着顽罢。”说着便抽系子,取出两个笔锭快意的锞子来给他瞧,又笑道:“荷包拿去,这个留下给我罢。”刘姥姥已喜出望外,早又念了几千声佛,听鸳鸯如此说,便说道:“女人尽管留下罢。”鸳鸯见他信觉得真,仍与他装上,笑道:“哄你顽呢,我有好些呢。留着年下给小孩子们罢。”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拿了个成窑钟子来递与刘姥姥,“这是宝二爷给你的。”刘姥姥道:“这是那边提及。我那一世修了来的,今儿如许。”说着便接了过来。鸳鸯道:“前儿我叫你沐浴,换的衣裳是我的,你不弃嫌,我另有几件,也送你罢。”刘姥姥又忙伸谢。鸳鸯公然又拿出两件来与他包好。刘姥姥又要到园中推却宝玉和众姊妹王夫人等去。鸳鸯道:“不消去了。他们这会子也不见人,返来我替你说罢。闲了再来。”又命了一个老婆子,叮咛他:“二门上叫两个小厮来,帮着姥姥拿了东西送出去。”婆子承诺了,又和刘姥姥到了凤姐儿那边一并拿了东西,在角门上命小厮们搬了出去,直送刘姥姥上车去了。不在话下。

贾珍等拿了药方来,回明贾母原故,将药方放在桌上出去,不在话下。这里王夫人和李纨,凤姐儿,宝钗姊妹等见大夫出去,方从橱后出来。王夫人略坐一坐,也回房去了。

宝钗笑道:“我也不晓得,听你说的怪生的,以是就教你。”黛玉道:“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今后再不说了。”宝钗见他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诘问,因拉他坐下吃茶,款款的奉告他道:“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调皮的。从小七八岁上也够小我缠的。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爱藏书。先时人丁多,姊妹弟兄都在一处,都怕看端庄籍。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诸如这些。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是偷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偷背着他们看。厥后大人晓得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以是我们女孩儿家不认得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就轮作诗写字等事,原不是你我分内之事,究竟也不是男人分内之事。男人们读书明理,辅国治民,这便好了。只是现在并不闻声有如许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塌了,以是竟不如耕作买卖,倒没有甚么大坏处。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端庄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脾气,就不成救了。”一席话,说的黛玉低头吃茶,心下暗伏,只要承诺“是”的一字。忽见素云出去讲:“我们奶奶请二位女人商讨要紧的事呢。二女人,三女人,四女人,史女人,宝二爷都在那边等着呢。”宝钗道:“又是甚么事?”黛玉道:“我们到了那边就晓得了。”说着便和宝钗往稻香村来,果见世人都在那边。

话说他姊妹复进园来,吃过饭,大师散出,都无别话。

一时只见贾珍,贾琏,贾蓉三小我将王太医领来。王太医不敢走甬路,只走旁阶,跟着贾珍到了阶矶上。早有两个婆子在两边打起帘子,两个婆子在前导引出来,又见宝玉迎了出来。只见贾母穿戴青皱绸一斗珠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两边四个未留头的小丫环都拿着蝇帚漱盂等物,又有五六个老嬷嬷雁翅摆在两旁,碧纱橱后模糊约约有很多穿红着绿戴宝簪珠的人。王太医便不敢昂首,忙上来请了安。贾母见他穿戴六品服色,便知太医了,也便含笑问:“供奉好?”因问贾珍:“这位供奉贵姓?”贾珍等忙回:“姓王”。贾母道:“当日太病院正堂王君效,好脉息。”王太医忙躬身低头,含笑回说:“那是晚晚生家叔祖。”贾母听了,笑道:“本来如许,也是世交了。”一面说,一面渐渐的伸手放在小枕上。老嬷嬷端着一张小杌:赶紧放在小桌前,略偏些。王太医便屈一膝坐下,歪着头诊了半日,又诊了那只手,忙欠身低头退出。贾母笑说:“劳动了。珍儿让出去好生看茶。”贾珍贾琏等忙答了几个“是”,复领王太医出到外书房中。王太医说:“太夫人并无别症,偶感一点风凉,究竟不消吃药,不过略平淡些,暖着一点儿,就好了。现在写个方剂在这里,若白叟家爱吃便按方煎一剂吃,若懒待吃,也就罢了。”说着吃过茶写了方剂。刚要告别,只见奶子抱了大姐儿出来,笑说:“王老爷也瞧瞧我们。”王太医传闻忙起家,就奶子怀中,左手托着大姐儿的手,右手诊了一诊,又摸了一摸头,又叫伸出舌头来瞧瞧,笑道:“我说姐儿又骂我了,只是要清清净净的饿两顿就好了。不必吃煎药,我送丸药来,临睡时用姜汤研开,吃下去就是了。”说毕作辞而去。

凤姐儿笑道:“到底是你们丰年纪的人经历的多。我这大姐儿经常肯病,也不知是个甚么原故。”刘姥姥道:“这也有的事。富朱紫野生的孩子多太柔滑,天然禁不得一些儿勉强,再他小人儿家,过于高贵了,也禁不起。今后姑奶奶少疼他些就好了。”凤姐儿道:“这也有理。我想起来,他还没个名字,你就给他起个名字。一则借借你的寿,二则你们是农户人,不怕你恼,到底费事些,你费事人起个名字,只怕压的住他。”刘姥姥传闻,便想了一想,笑道:“不知他几时生的?”凤姐儿道:“恰是生日的日子不好呢,可巧是七月初七日。”刘姥姥忙笑道:“这个恰好,就叫他是巧哥儿。这叫作。以毒攻毒,以火攻火的体例。姑奶奶定要依我这名字,他必长命百岁。今后大了,大家立室立业,或一时有不遂心的事,必定是罹难成祥,逢凶化吉,却从这。巧字上来。”凤姐儿听了,自是欢乐,忙伸谢,又笑道:“只保佑他应了你的话就好了。”说着叫平儿来叮咛道:“明儿我们有事,恐怕不得闲儿。你这空儿把送姥姥的东西办理了,他明儿一早就好走的便宜了。”刘姥姥忙说:“不敢多破钞了。已经遭扰了几日,又拿着走,更加内心不安起来。”凤姐儿道:“也没有甚么,不过随常的东西。好也罢,歹也罢,带了去,你们街坊邻舍看着也热烈些,也是上城一次。”只见平儿走来讲:“姥姥过这边瞧瞧。”刘姥姥忙赶了平儿到那边屋里,只见堆着半炕东西。平儿一一的拿与他瞧着,说道:“这是昨日你要的青纱一匹,奶奶别的送你一个实地子月白纱作里子。这是两个茧绸,作袄儿裙子都好。这承担里是两匹绸子,年下做件衣裳穿。这是一盒子百般内造点心,也有你吃过的,也有你没吃过的,拿去摆碟子宴客,比你们买的强些。这两条口袋是你昨日装生果子来的,现在这一个里头装了两斗御田粳米,熬粥是可贵的,这一条里头是园子里果子和百般干果子。这一包是八两银子。这都是我们奶奶的。这两包每包里头五十两,共是一百两,是太太给的叫你拿去或者作个小本买卖,或者置几亩地,今后再别求亲靠友的。”说着又悄悄笑道:“这两件袄儿和两条裙子,另有四块包头,一包绒线,但是我送姥姥的。衣裳虽是旧的,我也没大狠穿,你要弃嫌我就不敢说了。”平儿说一样刘姥姥就念一句佛,已经念了几千声佛了,又见平儿也送他这些东西,又如此谦逊,忙念佛道:“女人说那边话?如许好东西我还弃嫌!我便有银子也没处去买如许的呢。只是我怪臊的,收了又不好,不收又孤负了女人的心。”平儿笑道:“休说外话,我们都是本身,我才如许。你放心收了罢,我还和你要东西呢,到年下,你只把你们晒的阿谁灰条菜干子和豇豆,扁豆,茄子,葫芦条儿百般干菜带些来,我们这里上高低下都爱吃。这个就算了,别的一概不要,别罔费了心。”刘姥姥千恩万谢承诺了。平儿道:“你尽管睡你的去。我替你清算安妥了就放在这里,明儿一早打发小厮们雇辆车装上,不消你费一点心的。”刘姥姥更加感激不尽,过来又千恩万谢的辞了凤姐儿,过贾母这一边睡了一夜,次早梳洗了就要告别。因贾母不佳,世人都过来存候,出去传请大夫。一时婆子回大夫来了。老妈妈请贾母进幔子去坐。贾母道:“我也老了,那边养不出那阿物儿来,还怕他不成!不要放幔子,就如许瞧罢。”众婆子听了,便拿过一张小桌来,放下一个小枕头,便命人请。

且说宝钗等吃过早餐,又往贾母处问过安,回园至分路之处,宝钗便叫黛玉道:“颦儿跟我来,有一句话问你。”黛玉便同了宝钗,来至蘅芜苑中。进了房,宝钗便坐了笑道:“你跪下,我要审你。”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宝丫头疯了!鞠问我甚么?”宝钗嘲笑道:“好个令媛蜜斯!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满嘴说的是甚么?你只实说便罢。”黛玉不解,尽管发笑,内心也不免迷惑起来,口里只说:“我何曾说甚么?你不过要捏我的错儿罢了。你倒说出来我听听。”宝钗笑道:“你还装憨儿。昨儿行酒令你说的是甚么?我竟不知那边来的。”黛玉一想,方想起来昨儿失于检点,那lt;lt;牡丹亭gt;gt;lt;lt;西厢记gt; gt;说了两句,不觉红了脸,便上来搂着宝钗,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晓得随口说的。你教给我,再不说了。”

大师又说了一回闲话。至晚餐后又往贾母处来存候。贾母原没有大病,不过是劳乏了,兼着了些凉,温存了一日,又吃了一剂药分散一分散,至晚也就好了。不知次日又有何话,且听下回分化。

黛玉忙拉他笑道:“我且问你,还是单画这园子呢,还是连我们世人都画在上头呢?”

宝钗笑指他道:“怪不得老太太疼你,世人爱你聪明,今儿我也怪疼你的了。过来,我替你把头发拢一拢。”黛玉公然转过身来,宝钗用手拢上去。宝玉在旁看着,只觉更好,不觉悔怨不该令他抿上鬓去,也该留着,此时叫他替他抿去。正自胡思,只见宝钗说道:“写完了,明儿回老太太去。若家里有的就罢,若没有的,就拿些钱去买了来,我帮着你们配。”宝玉忙收了票据。

刘姥姥道:“蜜斯儿只怕不大进园子,生处所儿,小人儿家原不该去。比不得我们的孩子,会走了,阿谁坟圈子里不跑去。一则风扑了也是有的,二则只怕他身上洁净,眼睛又净,或是遇见甚么神了。依我说,给他瞧瞧祟书籍子,细心撞客着了。”一语提示了凤姐儿,便叫平儿拿出lt;lt;玉匣记gt;gt;着彩明来念。彩明翻了一回念叨:“八月二十五日,病者在东南边得遇花神。用五色纸钱四十张,向东南边四十步送之,大吉。”凤姐儿笑道:“公然不错,园子里头可不是花神!只怕老太太也是遇见了。”一面命人请两分纸钱来,着两小我来,一个与贾母送祟,一个与大姐儿送祟。果见大姐儿安稳睡了。

惜春道:“原说只画这园子的,昨儿老太太又说,单画了园子成个房模样了,叫连人都画上,就象。行乐似的才好。我又不会这工细楼台,又不会画人物,又不好采纳,正为这个难堪呢。”黛玉道:“人物还轻易,你草虫上不能。”李纨道:“你又说不通的话了,这个上头那边又用的着草虫?或者翎毛倒要装点一两样。”黛玉笑道:“别的草虫不画罢了,昨儿。母蝗虫不画上,岂不缺了典!”世人听了,又都笑起来。黛玉一面笑的两手捧着胸口,一面说道:“你快画罢,我连题跋都有了,起个名字,就叫作lt;lt;携蝗大嚼图gt;gt;。”世人听了,更加哄然大笑,前仰后合。只听“咕咚”一声响,不知甚么倒了,仓猝看时,本来是湘云伏在椅子背儿上,那椅子原未曾放稳,被他满身伏着背子大笑,他又不防备,两下里错了劲,向东一歪,连人带椅都歪倒了,幸有板壁挡住,未曾落地。世人一见,更加笑个不住。宝玉忙赶上去扶了起来,方垂垂止了笑。宝玉和黛玉使个眼色儿。黛玉会心,便走至里间将镜袱揭起,照了一照,只见两鬓略松了些,忙开了李纨的嫁妆,拿出抿子来,对镜抿了两抿,仍旧清算好了,方出来,指着李纨道:“这是叫你带着我们作针线教事理呢,你反招我们来大顽大笑的。”李纨笑道:“你们听他这刁话。他领着头儿闹,引着人笑了,倒赖我的不是。真真恨的我只保佑明儿你得一个短长婆婆,再得几个千刁万恶的大姑子小姑子,尝尝你那会子还这么刁不刁了。”林黛玉早红了脸,拉着宝钗说:“我们放他一年的假罢。”宝钗道:“我有一句公道话,你们听听。藕丫头虽会画,不过是几笔适意。现在画这园子,非离了肚子里头有几幅丘壑的才气成画。这园子倒是象画儿普通,山石树木,楼阁房屋,远近疏密,也未几,也很多,恰好的是如许。你就还是儿往纸上一画,是必不能奉迎的。这要看纸的境地远近,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这一起了稿子,再打量考虑,方成一幅图样。第二件,这些楼台房舍,是需求用界划的。一点不留意,雕栏也歪了,柱子也塌了,门窗也倒竖过来,阶矶也离了缝,乃至于桌子挤到墙里去,花盆放在帘子上来,岂不倒成了一张笑。话儿了。第三,要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凹凸。衣折裙带,手指足步,最是要紧,一笔不细,不是肿了手就是跏了腿,染脸撕发倒是小事。依我看来竟难的很。现在一年的假也太多,一月的假也太少,竟给他半年的假,再派了宝兄弟帮着他。并不是为宝兄弟晓得教着他画,那就更误了事,为的是有不晓得的,或难安插的,宝兄弟好拿出去问问那会画的相公,就轻易了。”宝玉听了,先喜的说:“这话极是。詹子亮的工细楼台就极好,程日兴的美人是绝技,现在就问他们去。”宝钗道:“我说你是无事忙,说了一声你就问去。等着商讨定了再去。现在且拿甚么画?”宝玉道:“家里有雪浪纸,又大又托墨。”宝钗嘲笑道:“我说你不顶用!那雪浪纸写书画适意画儿,或是会山川的画南宗山川,托墨,禁得皴搜。拿了画这个,又不托色,又难,画也不好,纸也可惜。我教你一个别例。本来盖这园子,就有一张详确图样,虽是匠人描的,那境地方向是不错的。你和太太要了出来,也比着那纸大小,和凤丫头要一块重绢,叫相公矾了,叫他照着这图样删补着立了稿子,添了人物就是了。就是配这些青绿色彩并泥金泥银,也得他们配去。你们也得另グ上风炉子,预备化胶,出胶,洗笔。还得一张粉油大案,铺上毡子。你们那些碟子也不全,笔也不全,都得重新再置一分儿才好。”

李纨见了他两个,笑道:“社还没起,就有脱滑的了,四丫头要告一年的假呢。”黛玉笑道:“都是老太太昨儿一句话,又叫他画甚么园子图儿,惹得他乐得乞假了。”探春笑道:“也别要怪老太太,都是刘姥姥一句话。”林黛玉忙笑道:“但是呢,都是他一句话。他是那一门子的姥姥,直叫他是个。母蝗虫就是了。”说着大师都笑起来。宝钗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讽刺,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体例,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现出来了。亏他想的倒也快。”世人听了,都笑道:“你这一注解,也就不在他两个以下。”李纨道:“我请你们大师商讨,给他多少日子的假。我给了他一个月他嫌少,你们如何说?”黛玉道:“论理一年也未几。这园子盖才盖了一年,现在要画天然得二年工夫呢。又要研墨,又要蘸笔,又要铺纸,又要着色彩,又要……”刚说到这里,世人晓得他是讽刺惜春,便都笑问说“还要如何?”黛玉也本身掌不住笑道:“又要照着如许儿渐渐的画,可不得二年的工夫!”世人听了,都鼓掌笑个不住。

宝钗笑道:“又要照着这个渐渐的画,这掉队一句最妙。以是昨儿那些笑话儿固然好笑,回想是没味的。你们细想颦儿这几句话虽是淡的,回想却有滋味。我倒笑的动不得了。”惜春道:“都是宝姐姐赞的他更加逞强,这会子拿我也讽刺儿。”

且说刘姥姥带着板儿,先来见凤姐儿,说:“明日一早定要家去了。虽住了两三天,日子却未几,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闻声过的,都经历了。可贵老太太和姑奶奶并那些蜜斯们,连各房里的女人们,都如许怜贫惜老照看我。我这一归去后没别的酬谢,唯有请些高香每天给你们念佛,保佑你们长命百岁的,就算我的心了。”凤姐儿笑道:“你别喜好。都是为你,老太太也被风吹病了,睡着说不好过,我们大姐儿也着了凉,在那边发热呢。”刘姥姥听了,忙叹道:“老太太丰年纪的人,不惯非常劳乏的。”凤姐儿道:“向来没象昨儿欢畅。平常也进园子逛去,不过到一二处坐坐就返来了。昨儿因为你在这里,要叫你逛逛,一个园子倒走了多数个。大姐儿因为找我去,太太递了一块糕给他,谁知风地里吃了,就建议热来。”

惜春道:“我何曾有这些画器?不过顺手写字的笔划画罢了。就是色彩,只要赭石,广花,藤黄,胭脂这四样。再有,不过是两支着色笔就完了。”宝钗道:“你不该早说。这些东西我却另有,只是你也用不着,给你也白放着。现在我且替你收着,等你用着这个时候我送你些,也只可留着画扇子,若画这大幅的也便可惜了的。今儿替你开个票据,照着票据和老太太要去。你们也一定晓得的全,我说着,宝兄弟写。”宝玉早已预备下笔砚了,原怕记不明净,要写了记取,听宝钗如此说,喜的提起笔来静听。宝钗说道:“头号排笔四支,二号排笔四支,三号排笔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大南蟹爪十支,小蟹爪十支,须眉十支,大著色二十支,小著色二十支,开面十支,柳条二十支,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石黄四两,石青四两,石绿四两,管黄四两,广花八两,蛤粉四匣,胭脂十片,大赤飞金二百帖,青金二百帖,广匀胶四两,净矾四两。矾绢的胶矾在外,别管他们,你只把绢交出去叫他们矾去。这些色彩,我们淘澄飞跌着,又顽了,又使了,包你一辈子都够使了。再要顶细绢箩四个,粗绢箩四个,担笔四支,大小乳钵四个,大粗碗二十个,五寸粗碟十个,三寸粗白碟二十个,风炉两个,沙锅大小四个,新瓷罐二口,新水桶四只,一尺长白布口袋四条,浮炭二十斤,柳柴炭一斤,三屉木箱一个,实地纱一丈,生姜二两,酱半斤。”黛玉忙道:“铁锅一口,锅铲一个。”宝钗道:“这何为么?”黛玉笑道:“你要生姜和酱这些作料,我替你要铁锅来,好炒色彩吃的。”世人都笑起来。宝钗笑道:“你那边晓得。那粗色碟子保不住不上火烤,不拿姜汁子和酱预先抹在根柢上烤过了,一经了火是要炸的。”世人传闻,都道:“本来如此。”黛玉又看了一回票据,笑着拉探春悄悄的道:“你瞧瞧,画个画儿又要这些水缸箱子来了。想必他胡涂了,把他的嫁奁票据也写上了。”探春“嗳”了一声,笑个不住,说道:“宝姐姐,你还不拧他的嘴?你问问他编排你的话。”宝钗笑道:“不消问,狗嘴里另有象牙不成!”一面说,一面走上来,把黛玉按在炕上,便要拧他的脸。黛玉笑着忙央告:“好姐姐,饶了我罢!颦儿年纪小,只知说,不晓得轻重,作姐姐的教诲我。姐姐不饶我,还求谁去?”世人不知话内有因,都笑道:“说的好不幸见的,连我们也软了,饶了他罢。”宝钗原是和他顽,忽听他又拉扯前番说他胡看杂书的话,便不好再和他胡闹,放起他来。黛玉笑道:“到底是姐姐,如果我,再不饶人的。”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