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栊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红院劫遇母蝗虫

且说贾母因觉身上乏倦,便命王夫人和迎春姊妹陪了薛阿姨去吃酒,本身便往稻香村来安息。凤姐忙命人将小竹椅抬来,贾母坐上,两个婆子抬起,凤姐李纨和众丫环婆子围随去了,不在话下。这里薛阿姨也就辞出。王夫人打发文官等出去,将攒盒散与众丫环们吃去,本身便也乘空歇着,随便歪在方才贾母坐的榻上,命一个小丫头放下帘子来,又命他捶着腿,叮咛他:“老太太那边有信,你就叫我。”说着也歪着睡着了。宝玉湘云等看着丫环们将攒盒搁在山石上,也有坐在山石上的,也有坐在草地下的,也有靠着树的,也有傍着水的,倒也非常热烈。一时又见鸳鸯来了,要带着刘姥姥各处去逛,世人也都赶着讽刺。一时来至“探亲别墅”的牌坊底下,刘姥姥道:“嗳呀!这里另有个大庙呢。”说着,便趴下叩首。世人笑弯了腰。刘姥姥道:“笑甚么?这牌坊上字我都认得。我们那边如许的古刹最多,都是如许的牌坊,那字就是庙的名字。”世人笑道:“你认得这是甚么庙?”刘姥姥便昂首指那字道:“这不是。玉皇宝殿'四字?”世人笑的鼓掌打脚,还要拿他讽刺。刘姥姥感觉腹内一阵乱响,忙的拉着一个小丫头,要了两张纸就解衣。世人又是笑,又忙喝他“这里使不得!”忙命一个婆子带了东北上去了。那婆子指与处所,便乐得走开去安息。

一时只见丫环们来请用点心。贾母道:“吃了两杯酒,倒也不饿。也罢,就拿了这里来,大师随便吃些罢。”丫环便去抬了两张几来,又端了两个小捧盒。揭开看时,每个盒内两样:这盒内一样是藕粉桂糖糕,一样是松穰鹅油卷,那盒内一样是一寸来大的小饺儿,……贾母因问甚么馅儿,婆子们忙回是螃蟹的。贾母听了,皱眉说:“这油腻腻的,谁吃这个!”那一样是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也不喜好。因让薛阿姨吃,薛阿姨只拣了一块糕,贾母拣了一个卷子,只尝了一尝,剩的半个递与丫环了。刘姥姥因见那小面果子都小巧剔透,便拣了一朵牡丹花腔的笑道:“我们那边最巧的姐儿们,也不能铰出这么个纸的来。我又爱吃,又舍不得吃,包些家去给他们做花腔子去倒好。”世人都笑了。贾母道:“家去我送你一坛子。你先趁热吃这个罢。”别人不过拣大家爱吃的一两点就罢了,刘姥姥原未曾吃过这些东西,且都作的小巧,不显盘堆的,他和板儿每样吃了些,就去了半盘子。剩的,凤姐又命攒了两盘并一个攒盘,与文官等吃去。忽见奶子抱了大姐儿来,大师哄他顽了一会。那大姐儿因抱着一个大柚子玩的,忽见板儿抱着一个佛手,便也要佛手。丫环哄他取去,大姐儿等不得,便哭了。世人忙把柚子与了板儿,将板儿的佛手哄过来与他才罢。那板儿因顽了半日佛手,现在又两手抓着些果子吃,又忽见这柚子又香又圆,更觉好顽,且当球踢着玩去,也就不要佛手了。

鸳鸯没法,只得命人满斟了一大杯,刘姥姥两手捧着喝。贾母薛阿姨都道:“慢些,不要呛了。”薛阿姨又命凤姐儿布了菜。凤姐笑道:“姥姥要吃甚么,说着名儿来,我搛了喂你。”刘姥姥道:“我知甚么名儿,样样都是好的。”贾母笑道:“你把茄鲞搛些喂他。”凤姐儿传闻,依言搛些茄鲞送入刘姥姥口中,因笑道:“你们每天吃茄子,也尝尝我们的茄子弄的适口不成口。”刘姥姥笑道:“别哄我了,茄子跑出这个味儿来了,我们也不消种粮食,只种茄子了。”世人笑道:“真是茄子,我们再不哄你。”刘姥姥惊奇道:“真是茄子?我白吃了半日。姑奶奶再喂我些,这一口细嚼嚼。”凤姐儿果又搛了些放入口内。刘姥姥细嚼了半日,笑道:“虽有一点茄子香,只是还不象是茄子。奉告我是个甚么体例弄的,我也弄着吃去。”凤姐儿笑道:“这也不难。你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橇*,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刘姥姥听了,点头吐舌说道:“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一面谈笑,一面渐渐的吃完了酒,还尽管细玩那杯。凤姐笑道:“还是不敷兴,再吃一杯罢。”刘姥姥忙道:“了不得,那就醉死了。我因为爱如许范,亏他如何作了。”鸳鸯笑道:“酒吃完了,到底这杯子是甚么木的?”刘姥姥笑道:“怨不得女人不认得,你们在这金门绣户的,如何认得木头!我们成日家和树林子作街坊,困了枕着他睡,乏了靠着他坐,荒年间饿了还吃他,眼睛里每天见他,耳朵里每天听他,口儿里每天讲他,以是好歹真假,我是认得的。让我认一认。”一面说,一面细细打量了半日,道:“你们如许人家断没有那贱东西,那轻易得的木头,你们也不收着了。我掂着这杯体重,断乎不是杨木,这必然是黄松的。”世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

斯须乐止,薛阿姨列席笑道:“大师的酒想也都有了,且出去散散再坐罢。”贾母也正要散散,因而大师列席,都跟着贾母玩耍。贾母因要带着刘姥姥散闷,遂携了刘姥姥至山前树下盘桓了半晌,又说与他这是甚么树,这是甚么石,这是甚么花。刘姥姥一一的体味,又向贾母道:“谁知城里不但人高贵,连雀儿也是高贵的。偏这雀儿到了你们这里,他也变俊了,也会说话了。”世人不解,因问甚么雀儿变俊了,会发言。刘姥姥道:“那廊下金架子上站的绿毛红嘴是鹦哥儿,我是认得的。那笼子里黑老鸹子如何又长出凤头来,也会说话呢。”世人听了都笑将起来。

宝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固然脏了,白撂了岂不成惜?依我说,不如就给那贫婆子罢,他卖了也能够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听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我使过,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你要给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给你,快拿了去罢。”宝玉笑道:“天然如此,你那边和他说话授受去,更加连你也脏了。只交与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来递与宝玉。宝玉接了,又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幺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妙玉笑道:“这更好了,只是你叮嘱他们,抬了水只搁在庙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宝玉道:“这是天然的。”说着,便袖着那杯,递与贾母房中小丫头拿着,说:“明日刘姥姥家去,给他带去罢。”交代明白,贾母已经出来要归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庙门,回身便将门闭了。不在话下。

那刘姥姥因喝了些酒,他脾气不与黄酒适宜,且吃了很多油腻饮食,发渴多喝了几碗茶,不免通泻起来,蹲了半日方完。及出厕来,酒被风禁,且年老之人,蹲了半天,忽一起身,只感觉目炫头眩,辨不前程径。四顾一望,皆是树木山石楼台房舍,却不知那一处是往那边去的了,只得认着一条石子路渐渐的走来。及至到了房舍跟前,又找不着门,再找了半日,忽见一带篱笆,刘姥姥心中自忖道:“这里也有扁豆架子。”一面想,一面顺着花障走了来,得了一个月洞门出来。只见劈面忽有一带水池,只要七八尺宽,石头砌岸,内里碧浏净水流往那边去了,上面有一块白石横架在上面。刘姥姥便度石畴昔,顺着石子甬路走去,转了两个弯子,只见有一房门。因而进了房门,只见劈面一个女孩儿,满面含笑迎了出来。刘姥姥忙笑道:“女人们把我丢下来了,要我见面碰到这里来。”说了,只觉那女孩儿不答。刘姥姥便赶来拉他的手,“咕咚”一声,便撞到板壁上,把头碰的生疼。细瞧了一瞧,本来是一幅画儿。刘姥姥自忖道:“本来画儿有如许活凸出来的。”一面想,一面看,一面又用手摸去,倒是一色平的,点头叹了两声。一回身方得了一个小门,门上挂着翠绿撒花软帘。刘姥姥掀帘出来,昂首一看,只见四周墙壁小巧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竟更加把目炫了,找门出去,那边有门?左一架书,右一架屏。刚从屏后得了一门转去,只见他亲家母也从内里迎了出去。刘姥姥惊奇,忙问道:“你想是见我这几日没家去,亏你找我来。那一名女人带你出去的?”他亲家只是笑,不还言。

一时贾母醒了,就在稻香村摆晚餐。贾母因觉懒懒的,也不用饭,便坐了竹椅小敞轿,回至房中安息,命凤姐儿等去用饭。他姊妹方复进园来。要知端的――

话说刘姥姥两只手比着说道:“花儿落告终个大倭瓜。”世人听了哄堂大笑起来。因而吃过门杯,因又逗趣笑道:“实奉告说罢,我的手脚子粗笨,又喝了酒,细心失手打了这瓷杯。有木头的杯取个子来,我便失了手,掉了地下也无碍。”世人听了,又笑起来。凤姐儿听如此说,便忙笑道:“果然要木头的,我就取了来。可有一句先说下:这木头的可比不得瓷的,他都是一套,定要吃遍一套方使得。”刘姥姥听了心下ゅ*频*:“我方才不过是妙语讽刺儿,谁知他果然竟有。我经常在村落乡绅大师也赴过席,金杯银杯倒都也见过,向来没见有木头杯之说。哦,是了,想必是小孩子们使的木碗儿,不过诓我多喝两碗。别管他,反正这酒蜜水儿似的,多喝点子也无妨。”想毕,便说:“取来再筹议。”凤姐乃命丰儿:“到前面里间屋,书架子上有十个竹根套杯取来。”丰儿听了,承诺才要去,鸳鸯笑道:“我晓得你这十个杯还小。何况你才说是木头的,这会子又拿了竹根子的来,倒欠都雅。不如把我们那边的黄杨根整抠的十个大套杯拿来,灌他十下子。”凤姐儿笑道:“更好了。”鸳鸯果命人取来。刘姥姥一看,又惊又喜:惊的是连续十个,顺次大小分下来,那大的足似个小盆子,第十个极小的另有手里的杯子两个大,喜的是雕镂奇绝,一色山川树木人物,并有草字以及图印。因忙说道:“拿了那小的来就是了,如何如许多?”凤姐儿笑道:“这个杯没有喝一个的理。我们家因没有这大量的,以是没人敢使他。姥姥既要,好轻易寻了出来,必然要顺次吃一遍才使得。”刘姥姥唬的忙道:“这个不敢。好姑奶奶,饶了我罢。”贾母,薛阿姨,王夫人晓得他上了年纪的人,禁不起,忙笑道:“说是说,笑是笑,不成多吃了,只吃这头一杯罢。”刘姥姥道:“阿弥陀佛!我还是小杯吃罢。把这大杯收着,我带了家去渐渐的吃罢。”说的世人又笑起来。

袭人一向进了房门,转过集锦子,就听的鼾*巳缋*。忙出去,只闻见酒屁臭气,满屋一瞧,只见刘姥姥扎手舞脚的仰卧在床上。袭人这一惊不小,仓猝赶上来将他没死活的推醒。那刘姥姥惊醒,睁目睹了袭人,赶紧爬起来道:“女人,我失错了!并没弄脏了床帐。”一面说一面用手去掸。袭人恐轰动了人,被宝玉晓得了,只向他摇手,不叫他说话。忙将鼎内贮了三四把百合香,仍用罩子罩上。些须清算清算,所喜未曾呕吐,忙悄悄的笑道:“不相干,有我呢。你随我出来。”刘姥姥跟了袭人,出至小丫头们房中,命他坐了,向他说道:“你就说醉倒在山子石上打了个盹儿。”刘姥姥承诺晓得。又与他两碗茶吃,方觉酒醒了,因问道:“这是阿谁蜜斯的绣房,如许精美?我就象到了天宫里的一样。”袭人微浅笑道:“这个么,是宝二爷的寝室。”那刘姥姥吓的不敢出声。袭人带他畴前面出去,见了世人,只说他在草地下睡着了,带了他来的。世人都不睬会,也就罢了。

当下贾母等吃过茶,又带了刘姥姥至栊翠庵来。妙玉忙接了出来。至院中见花木富强,贾母笑道:“到底是他们修行的人,没事常常补缀,比别处更加都雅。”一面说,一面便往东禅堂来。妙玉笑往里让,贾母道:“我们才都吃了酒肉,你这里头有菩萨,冲了罪恶。我们这里坐坐,把你的好茶拿来,我们吃一杯就去了。”妙玉听了,忙去烹了茶来。宝玉留意看他是如何行事。只见妙玉亲身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内里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晓得。这是老君眉。”贾母接了,又问是甚么水。妙玉笑回“是旧年蠲的雨水。”贾母便吃了半盏,便笑着递与刘姥姥说:“你尝尝这个茶。”刘姥姥便一口吃尽,笑道:“好是好,就是淡些,再熬浓些更好了。”贾母世人都笑起来。然后代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

黛玉因问:“这也是旧年的雨水?”妙玉嘲笑道:“你这么小我,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本年夏天赋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如何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如许轻浮,如何吃得。”黛玉知他本性古怪,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约着宝钗走了出来。

那妙玉便把宝钗和黛玉的衣衿一拉,二人随他出去,宝玉悄悄的随后跟了来。只见妙玉让他二人在耳房内,宝钗坐在榻上,黛玉便坐在妙玉的蒲团上。妙玉自向风炉上扇滚了水,另泡一壶茶。宝玉便走了出去,笑道:“偏你们吃梯己茶呢。”二人都笑道:“你又赶了来*炔璩*。这里并没你的。”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的茶盏来。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宝玉会心,知为刘姥姥吃了,他嫌脏不要了。又见妙玉另拿出两只杯来。一其中间有一耳,杯上镌着“べ*骚*”三个隶字,后有一行小真字是“晋王恺珍玩”,又有“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一行小字。妙玉便斟了一,递与宝钗。那一只形似钵而小,也有三个垂珠篆字,镌着“点犀**”。妙玉斟了一*视膑煊*。仍将前番本身常日吃茶的那只绿玉斗来斟与宝玉。宝玉笑道:“常言。世法划一',他两个就用那样古玩奇珍,我就是个俗器了。”妙玉道:“这是俗器?不是我说狂话,只怕你家里一定找的出这么一个俗器来呢。”宝玉笑道:“俗说。随乡入乡',到了你这里,天然把那金玉珠宝一概贬为俗器了。”妙玉听如此说,非常欢乐,遂又寻出一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整雕竹根的一个大ニ出来,笑道:“就剩了这一个,你可吃的了这一海?”宝玉喜的忙道:“吃的了。”妙玉笑道:“你虽吃的了,也没这些茶糟塌。岂不闻。一杯为品,二杯便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豪饮骡了'。你吃这一海便成甚么?”说的宝钗,黛玉,宝玉都笑了。妙玉执壶,只向海内斟了约有一杯。宝玉细细吃了,果觉轻浮非常,赏赞不断。妙玉正色道:“你这遭吃的茶是托他两个福,独你来了,我是不给你吃的。”宝玉笑道:“我深晓得的,我也不领你的情,只谢他二人便是了。”妙玉听了,方说:“这话明白。”

只见一个婆子走来叨教贾母,说:“女人们都到了藕香榭,叨教下,就演罢还是再等一会子?”贾母忙笑道:“但是倒忘了他们,就叫他们演罢。”阿谁婆子承诺去了。不一时,只听得箫管婉转,笙笛并发。正值风清气爽之时,那乐声穿林度水而来,天然令人神怡心旷。宝玉先禁不住,拿起壶来斟了一杯,一口饮尽。复又斟上,才要饮,只见王夫人也要饮,命人换暖酒,宝玉赶紧将本身的杯捧了过来,送到王夫人丁边,王夫人便就他手内吃了两口。一时暖酒来了,宝玉仍归旧坐,王夫人提了暖壶下席来,世人皆都出了席,薛阿姨也立起来,贾母忙命李,凤二人接过壶来:“让你阿姨坐了,大师才便。”王夫人见如此说,方将壶递与凤姐,本身归坐。贾母笑道:“大师吃上两杯,本日实在风趣。”说着擎杯让薛阿姨,又向湘云宝钗道:“你姐妹两个也吃一杯。你mm虽不大会吃,也别饶他。”说着本身已干了。湘云,宝钗,黛玉也都干了。当下刘姥姥闻声这般音乐,且又有了酒,更加喜的手舞足蹈起来。宝玉因下席过来向黛玉笑道:“你瞧刘姥姥的模样。”黛玉笑道:“当日圣乐一奏,百兽率舞,现在才一盟主。”众姐妹都笑了。

且说世人等他不见,板儿见没了他姥姥,急的哭了。世人都笑道:“别是掉在厕所里了?快叫人去瞧瞧。”因命两个婆子去找,返来讲没有。世人各处搜索不见。袭人*破涞缆*:“是他醉了迷了路,顺着这一条路往我们后院子里去了。若进了花障子到后房门出来,固然见面,另有小丫头们晓得,若不进花障子再往西南上去,若绕出去还好,若绕不出去,可够他绕回子好的。我且瞧瞧去。”一面想,一面返来,进了怡红院便叫人,谁知那几个屋子里小丫头已偷空顽去了。

因说:“这已经拦住,如何走出去呢?”一面说,一面尽管用手摸。这镜子原是西洋机括,能够开合。不料刘姥姥乱摸之间,其力偶合,便撞开动静,掩过镜子,暴露门来。刘姥姥又惊又喜,迈步出来,忽见有一副最精美的床帐。他此时又带了七八分醉,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说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后合的,昏黄着两眼,一歪身就睡熟在床上。

刘姥姥笑道:“你好没见世面,见这园里的花好,你就没死活戴了一头。”他亲家也不答。便心下俄然想起:“常听大富朱紫家有一种穿衣镜,这别是我在镜子里头呢罢。”说毕伸手一摸,再细一看,可不是,四周雕空紫檀板壁将镜子嵌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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