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尴尬人难免尴尬事 鸳鸯女誓绝鸳鸯偶

这里鸳鸯见邢夫人去了,必在凤姐儿房里商讨去了,必然有人来问他的,不如躲了这里,因找了虎魄说道:“老太太要问我,只说我病了,没吃早餐,往园子里逛逛就来。”虎魄承诺了。鸳鸯也往园子里来,各处玩耍,不想正遇见平儿。平儿因见无人,便笑道:“新姨娘来了!”鸳鸯听了,便红了脸,说道:“怪道你们通同一气来算计我!等着我和你主子闹去就是了。”平儿听了,自悔讲错,便拉他到枫树底下,坐在一块石上,越性把方才凤姐畴昔返来统统的形景言词委曲启事奉告与他。鸳鸯红了脸,向平儿嘲笑道:“这是我们好,比如袭人,虎魄,素云,紫鹃,彩霞,玉钏儿,麝月,翠墨,跟了史女人去的翠缕,死了的可儿和金钏,去了的茜雪,连上你我,这十来小我,从小儿甚么话儿不说?甚么事儿不作?这现在因都大了,各自干各自的去了,然我内心还是还是,有话有事,并不瞒你们。这话我且放在你内心,且别和二奶奶说:别说大老爷要我做小老婆,就是太太这会子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平儿方欲笑答,只听山石背后哈哈的笑道:“好个没脸的丫头,亏你不怕牙碜。”二人听了不免吃了一惊,忙起家向山石背后找寻,不是别人,倒是袭人笑着走了出来问:“甚么事情?奉告我。”说着,三人坐在石上。平儿又把方才的话说与袭人听道:“真真这话论理不该我们说,这个大老爷太好色了,略平头正脸的,他就不罢休了。”平儿道:“你既不肯意,我教你个别例,不消耗事就完了。”鸳鸯道:“甚么体例?你说来我听。”平儿笑道:“你只和老太太说,就说已经给了琏二爷了,大老爷就不好要了。”鸳鸯啐道:“甚么东西!你还说呢!前儿你主子不是这么混说的?谁知应到今儿了!”袭人笑道:“他们两个都不肯意,我就和老太太说,叫老太太说把你已经许了宝玉了,大老爷也就死了心了。”鸳鸯又是气,又是臊,又是急,因骂道:“两个蹄子不得好死的!人家有难堪的事,拿着你们当端庄人,奉告你们与我排解排解,你们倒替代着讽刺儿。你们自为都有了成果了,将来都是做姨娘的。据我看,天下的事一定都遂心快意。你们且收着些儿,别忒乐过了头儿!”二人见他急了,忙陪笑央告道:“好姐姐,别多心,我们从小儿都是亲姊妹普通,不过无人处偶尔取个笑儿。你的主张奉告我们晓得,也好放心。”鸳鸯道:“甚么主张!我只不去就完了。”平儿点头道:“你不去一定得干休。大老爷的性子你是晓得的。固然你是老太太房里的人,现在不敢把你如何样,将来莫非你跟老太太一辈子不成?也要出去的。当时落了他的手,倒不好了。”鸳鸯嘲笑道:“老太太在一日,我一日不离这里,如果老太太归西去了,他反正另有三年的孝呢,没个娘才死了他先纳小老婆的!等过三年,晓得又是如何个风景,当时再说。纵到了至急难堪,我剪了头发作姑子去,不然,另有一死。一辈子不嫁男人,又如何样?乐得洁净呢!”平儿袭人笑道:“真这蹄子没了脸,更加信口儿都说出来了。”鸳鸯道:“事到如此,臊一会如何样!你们不信,渐渐的看着就是了。太太才说了,找我老子娘去。我看他南京找去!”平儿道:“你的父母都在南京看屋子,没上来,终久也寻的着。现在另有你哥哥嫂子在这里。可惜你是这里的家生女儿,不如我们两小我是单在这里。”鸳鸯道:“家生女儿如何样?。牛不吃水强按头'?我不肯意,莫非杀我的老子娘不成?”正说着,只见他嫂子从那边走来。袭人道:“当时找不着你的爹娘,必然和你嫂子说了。”鸳鸯道:“这个娼妇专管是个。九国贩骆驼的',听了这话,他有个不阿谀去的!”说话之间,已来到跟前。他嫂子笑道:“那边没找到,女人跑了这里来!你跟了我来,我和你说话。”平儿袭人都忙让坐。他嫂子说:“女人们请坐,我找我们女人说句话。”袭人平儿都装不晓得,笑道:“甚么话如许忙?我们这里猜谜儿赢手批子打呢,等猜了这个再去。”鸳鸯道:“甚么话?你说罢。”他嫂子笑道:“你跟我来,到那边我奉告你,反正有好话儿。”鸳鸯道:“但是大太太和你说的那话?”他嫂子笑道:“女人既晓得,还何如我!快来,我细细的奉告你,但是天大的丧事。”鸳鸯传闻,立起家来,照他嫂子脸高低死劲啐了一口,指着他骂道:“你快夹着嘴离了这里,好多着呢!甚么。好话'!宋徽宗的鹰,赵子昂的马,都是好画儿。甚么。丧事'!状元痘儿灌的浆儿又尽是丧事。怪道成日家恋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看的眼热了,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我若得脸呢,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本身就封本身是舅爷了。我若不得脸败了时,你们把混蛋脖子一缩,存亡由我。”一面说,一面哭,平儿袭人拦着劝。他嫂子脸高低不来,因说道:“情愿不肯意,你也好说,不犯着牵三挂四的。鄙谚说,。当着矮人,别说短话'。姑奶奶骂我,我不敢还言,这二位女人并没惹着你,小老婆长小老婆短,人家脸上如何过得去?”袭人平儿忙道:“你倒别这么说,他也并不是说我们,你倒别牵三挂四的。你闻声那位太太,太爷们封我们做小老婆?何况我们两个也没有爹娘哥哥兄弟在这门子里仗着我们横行霸道的。他骂的人自有他骂的,我们犯不着多心。”鸳鸯道:“他见我骂了他,他臊了,没的盖脸,又拿话调拨你们两个,幸亏你们两个明白。原是我急了,也没别离出来,他就挑出这个空儿来。”他嫂子自发败兴,负气去了。

世人看时,幸而他的头发极多,铰的不透,赶紧替他挽上。贾母听了,气的浑身乱战,口内只说:“我通共剩了这么一个可靠的人,他们还要来算计!”因见王夫人在旁,便向王夫人道:“你们本来都是哄我的!外头贡献,公开里策画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他好了,你们天然气不过,弄开了他,好玩弄我!”王夫人忙站起来,不敢还一言。薛阿姨见连王夫人怪上,反不好劝的了。李纨一闻声鸳鸯的话,早带了姊妹们出去。

可巧王夫人,薛阿姨,李纨,凤姐儿,宝钗等姊妹并外头的几个执事有头脸的媳妇,都在贾母跟前凑趣儿呢。鸳鸯喜之不尽,拉了他嫂子,到贾母跟前跪下,一行哭,一行说,把邢夫人如何来讲,园子里他嫂子又如何说,今儿他哥哥又如何说,“因为不依,方才大老爷越性说我恋着宝玉,不然要等着往外聘,我到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心去,终久要报仇。我是横了心的,当着世人在这里,我这一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天子',反正不嫁人就完了!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如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没造化,该讨吃的命,伏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我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尼姑去!若说我不是至心,临时拿话来支吾,今后再图别的,六合鬼神,日头玉轮照着嗓子,从嗓子里头长疔烂了出来,烂化成酱在这里!”本来他一出去时,便袖了一把剪子,一面说着,一面左手翻开首发,右手便铰。众婆娘丫环忙来拉住,已剪下半绺来了。

那边邢夫人因问凤姐儿鸳鸯的父母,凤姐因回说:“他爹的名字叫金彩,两口儿都在南京看屋子,从不大上京。他哥哥金文翔,现在是老太太那边的大班。他嫂子也是老太太那边浆洗的头儿。”邢夫人便令人叫了他嫂子金文翔媳妇来,细细说与他。金家媳妇自是喜好,兴兴头头找鸳鸯,只望一说必妥,不想被鸳鸯抢白一顿,又被袭人平儿说了几句,羞恼返来,便对邢夫人说:“不顶用,他倒骂了我一场。”因凤姐儿在旁,不敢提平儿,只说:“袭人也帮着他抢白我,也说了很多不知好歹的话,回不得主子的。太太和老爷商讨再买罢。谅那小蹄子也没有这么大福,我们也没有这么大造化。”邢夫人听了,因说道:“又与袭人甚么相干?他们如何晓得的?”又问:“另有谁在跟前?”金家的道:“另有平女人。”凤姐儿忙道:“你不该拿嘴巴子打他返来?我一出了门,他就逛去了,回家来连一个影儿也摸不着他!他必然也帮着说甚么呢!”金家的道:“平女人没在跟前,远远的看着倒象是他,可也不逼真,不过是我白揣测。”凤姐便命人去:“快打了他来,奉告他我来家了,太太也在这里,请他来帮个忙儿。”

探春故意的人,想王夫人虽有勉强,如何敢辩,薛阿姨也是亲姊妹,天然也不好辩的,宝钗也不便为姨母辩,李纨,凤姐,宝玉一概不敢辩,这正用着女孩儿之时,迎春诚恳,惜春小,是以窗外听了一听,便走出去陪笑向贾母道:“这事与太太过么相干?老太太想一想,也有大伯子要收屋里的人,小婶子如何晓得?便晓得,也推不晓得。”犹未说完,贾母笑道:“但是我老胡涂了!姨太太别笑话我。你这个姐姐他极孝敬我,不象我那大太太一味怕老爷,婆婆跟前不过应景儿。但是委曲了他。”薛阿姨只承诺“是”,又说:“老太太偏疼,多疼小儿子媳妇,也是有的。”贾母道:“不偏疼!”因又说道:“宝玉,我错怪了你娘,你如何也不提我,看着你娘受委曲?”宝玉笑道:“我偏着娘说大爷大娘不成?通共一个不是,我娘在这里不认,却推谁去?我倒要认是我的不是,老太太又不信。”贾母笑道:“这也有理。你快给你娘跪下,你说太太别委曲了,老太太丰年纪了,看着宝玉罢。”

话说林黛玉直到四更将阑,方垂垂的睡去,临时无话。现在且说凤姐儿因见邢夫人叫他,不知何事,忙另穿戴了一番,坐车过来。邢夫人将房浑家遣出,悄向凤姐儿道:“叫你来不为别事,有一件难堪的事,老爷托我,我不得主张,先和你商讨。老爷因看上了老太太的鸳鸯,要他在房里,叫我和老太太讨去。我想这倒平常有的事,只是怕老太太不给,你可有体例?”凤姐儿听了,忙道:“依我说,竟别碰这个钉子去。老太太离了鸳鸯,饭也吃不下去的,那边就舍得了?何况常日提及闲话来,老太太常说,老爷现在上了年纪,何为么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放在屋里,没的迟误了人家。放着身子不保养,官儿也不好生作去,成日家和小老婆喝酒。太太听这话,很喜好老爷呢?这会子躲避还恐躲避不及,倒拿草棍儿戳老虎的鼻子眼儿去了!太太别恼,我是不敢去的。明放着不顶用,并且反招出没意义来。老爷现在上了年纪,行事不当,太太该劝才是。比不得年青,作这些事无碍。现在兄弟,侄儿,儿子,孙子一大群,还这么闹起来,如何见人呢?”邢夫人嘲笑道:“大师子三房四妾的也多,偏我们就使不得?我劝了也一定依。就是老太太敬爱的丫头,这么胡子惨白了又作了官的一个大儿子,要了作房里人,也一定好采纳的。我叫了你来,不过商讨商讨,你先派上了一篇不是。也有叫你要去的理?天然是我说去。你倒说我不劝,你还不晓得那性子的,劝不成,先和我恼了。”凤姐儿晓得邢夫人禀性愚,只知承顺贾赦以自保,次则婪取财贿为得意,家下一应大小事件,俱由贾赦摆布。凡出入银钱事件,一经他手,便克啬非常,以贾赦华侈为名,“须得我就中俭省,方可偿补”,后代奴婢,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的。现在又听邢夫人如此的话,便知他又弄左性,劝了不顶用,赶紧陪笑说道:“太太这话说的极是。我能活了多大,晓得甚么轻重?想来父母跟前,别说一个丫头,就是那么大的活宝贝,不给老爷给谁?背后里的话那边信得?我竟是个白痴。琏二爷或有日得了不是,老爷太太恨的那样,恨不得立即拿来一下子打死,及至见了面,也罢了,还是拿着老爷太太敬爱的东西赏他。现在老太太待老爷,天然也是那样了。依我说,老太太今儿喜好,要讨今儿就讨去。我先畴昔哄着老太太发笑,等太太畴昔了,我搭讪着走开,把屋子里的人我也带开,太太好和老太太说的。给了更好,不给也没毛病,世人也不晓得。”邢夫人见他这般说,便又喜好起来,又奉告他道:“我的主张先反面老太太要。老太太要说不给,这事便死了。我内心想着先悄悄的和鸳鸯说。他虽害臊,我细细的奉告了他,他天然不言语,就妥了。当时再和老太太说,老太太虽不依,搁不住他情愿,常言。人去不中留',天然这就妥了。”凤姐儿笑道:“到底是太太有智谋,这是千妥万妥的。别说是鸳鸯,凭他是谁,那一个不想巴高望上,不想出头的?这半个主子不做,倒情愿做个丫头,将来配个小子就完了。”邢夫人笑道:“恰是这个话了。别说鸳鸯,就是那些执事的大丫头,谁不肯意如许呢。你先畴昔,别露一点风声,我吃了晚餐就过来。”凤姐儿暗想:“鸳鸯素习是个可爱的,虽如此说,保不严他就情愿。我先畴昔了,太太后畴昔,若他依了便没话说,倘或不依,太太是多疑的人,只怕就疑我走了风声,使他拿腔作势的。当时太太又见了应了我的话,羞恼变成怒,拿我出起气来,倒没意义。不如同着一齐畴昔了,他依也罢,不依也罢,就疑不到我身上了。”想毕,因笑道:“方才临来,舅母那边送了两笼子鹌鹑,我叮咛他们炸了,原要赶太太晚餐上送过来的。我才进大门时,见小子们抬车,说太太的车拔了缝,拿去清算去了。不如这会子坐了我的车一齐畴昔倒好。”邢夫人听了,便命人来换衣服。凤姐忙着伏侍了一回,娘儿两个坐车过来。凤姐儿又说道:“太过分老太太那边去,我若跟了去,老太太若问起我畴昔何为么的,倒不好。不如太太先去,我脱了衣裳再来。”邢夫人听了有理,便自往贾母处,和贾母说了一回闲话,便出来假托往王夫人房里去,从后门出去,打鸳鸯的卧房前过。只见鸳鸯正然坐在那边做针线,见了邢夫人,忙站起来。邢夫人笑道:“做甚么呢?我瞧瞧,你扎的花儿更加好了。”一面说,一面便接他手内的针线瞧了一瞧,尽管赞好。放下针线,又浑身打量。只见他穿戴半新的藕合色的绫袄,青缎掐牙背心,上面水绿裙子。蜂腰削背,鸭蛋脸面,乌油头发,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斑点。鸳鸯见这般看他,本身倒不美意义起来,内心便觉惊奇,因笑问道:“太太,这会子不早不晚的,过来做甚么?”邢夫人使个眼色儿,跟的人退出。邢夫人便坐下,拉着鸳鸯的手笑道:“我特来给你道贺来了。”鸳鸯听了,心中已猜着三分,不觉红了脸,低了头不发一言。听邢夫人道:“你晓得你老爷跟前竟没有个可靠的人,内心再要买一个,又怕那些人牙子家出来的不干不净,也不晓得弊端儿,买了来家,三日两日,又要鬼吊猴的。因满府里要挑一个家生女儿收了,又没个好的:不是模样儿不好,就是性子不好,有了这个好处,没了阿谁好处。是以冷眼选了半年,这些女孩子里头,就只你是个尖儿,模样儿,行事作人,和顺可靠,一概是齐备的。意义要和老太太讨了你去,收在屋里。你比不得外头新买的,你这一出来了,进门就开了脸,就封你姨娘,又面子,又高贵。你又是个要强的人,俗话说的,。金子终得金子换',谁知竟被老爷看重了你。现在这一来,你可遂了平日记大心高的愿了,也堵一堵那些嫌你的人的嘴。跟了我回老太太去!”说着拉了他的手就要走。鸳鸯红了脸,夺手不可。邢夫人知他害臊,因又说道:“这有甚么臊处?你又不消说话,只跟着我就是了。”鸳鸯只低了头不解缆。邢夫人见他这般,便又说道:“莫非你不肯意不成?若公然不肯意,可真是个傻丫头了。放着主子奶奶不作,倒情愿作丫头!三年二年,不过配上个小子,还是主子。你跟了我们去,你晓得我的性子又好,又不是那不容人的人。老爷待你们又好。过一年半载,生下个一男半女,你就和我并肩了。家里人你要使唤谁,谁还不动?现成主子不做去,错过这个机遇,悔怨就迟了。”鸳鸯尽管低了头,还是不语。邢夫人又道:“你这么个响快人,如何又如许积粘起来?有甚么不称心之处,尽管说与我,我管你遂心快意就是了。”鸳鸯仍不语。邢夫人又笑道:“想必你有老子娘,你本身不肯说话,怕臊。你等他们问你,这也是理。让我问他们去,叫他们来问你,有话尽管奉告他们。”说毕,便往凤姐儿房中来。

鸳鸯一夜没睡,至次日,他哥哥回贾母接他家去逛逛,贾母允了,命他出去。鸳鸯意欲不去,又怕贾母狐疑,只得勉强出来。他哥哥只得将贾赦的话说与他,又许他如何面子,又如何当家作姨娘。鸳鸯只咬定牙不肯意。他哥哥没法,少不得去答复了贾赦。贾赦怒起来,因说道:“我这话奉告你,叫你女人向他说去,就说我的话:。自古嫦娥爱少年',他必然嫌我老了,约莫他恋着少爷们,多数是看上了宝玉,只怕也有贾琏。果有此心,叫他早早歇了心,我要他不来,而后谁还敢收?此是一件。第二件,想着老太太疼他,将来天然往外聘作正头伉俪去。叫他细想,凭他嫁到谁家去,也难出我的手心。除非他死了,或是毕生不嫁男人,我就伏了他!若不然时,叫他趁早转意转意,有多少好处。”贾赦说一句,金文翔应一声“是”。贾赦道:“你别哄我,我明儿还打发你太太畴昔问鸳鸯,你们说了,他不依,便没你们的不是。若问他,他再依了,细心你的脑袋!”金文翔忙应了又应,退出回家,也不等得奉告他女人转说,竟本身劈面说了这话。把个鸳鸯气的无话可回,想了一想,便说道:“便情愿去,也须得你们带了我反响老太太去。”他哥嫂听了,只当回想过来,都喜之不堪。他嫂子马上带了他上来见贾母。

宝玉听了,忙走畴昔,便跪下要说,王夫人忙笑着拉他起来,说:“快起来,快起来,断乎使不得。终不成你替老太太给我赔不是不成?”宝玉传闻,忙站起来。贾母又笑道:“凤姐儿也不提我。”凤姐儿笑道:“我倒不派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寻上我了?”贾母听了,与世人都笑道:“这可奇了!倒要听听这不是。”凤姐儿道:“谁教老太太会调度人,调度的水葱儿似的,如何怨得人要?我幸亏是孙子媳妇,如果孙子,我早要了,还比及这会子呢。”贾母笑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凤姐儿笑道:“天然是老太太的不是了。”贾母笑道:“如许,我也不要了,你带了去罢!”凤姐儿道:“等着修了这辈子,来生托生男人,我再要罢。”贾母笑道:“你带了去,给琏儿放在屋里,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了!”凤姐儿道:“琏儿不配,就只配我战役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罢。”说的世人都笑起来了。丫环回说:“大太太来了。”王夫人忙迎了出去。要知端的――

凤姐儿早换了衣服,因房内无人,便将此话奉告了平儿。平儿也点头笑道:“据我看,此事一定妥。平常我们背着人提及话来,听他那主张,一定是肯的。也只说着瞧罢了。”凤姐儿道:“太太必来这屋里商讨。依了还可,若不依,白讨个臊,当着你们,岂不脸上欠都雅。你说给他们炸鹌鹑,再有甚么配几样,预备用饭。你且别处逛逛去,估计着去了再来。”平儿传闻,还是传给婆子们,便清闲安闲的往园子里来。

丰儿忙上来回道:“林女人打发了人下请字请了三四次,他才去了。奶奶一进门我就叫他去的。林女人说:。奉告你奶奶,我烦他有事呢。'”凤姐儿听了方罢,用心的还说“每天烦他,有些甚么事!”邢夫人无计,吃了饭回家,晚间奉告了贾赦。贾赦想了一想,马上叫贾琏来讲:“南京的屋子另有人看着,不止一家,马上叫上金彩来。”贾琏回道:“前次南京信来,金彩已经得了痰迷心窍,那边连棺材银子都赏了,不知现在是死是活,便是活着,人事不知,叫来也无用。他老婆子又是个聋子。”贾赦听了,喝了一声,又骂:“下贱囚攮的,偏你这么晓得,还不离了我这里!”唬得贾琏退出,一时又叫传金文翔。贾琏在外书房服侍着,又不敢家去,又不敢见他父亲,只得听着。一时金文翔来了,小幺儿们直带入二门里去,隔了五六顿饭的工夫才出来去了。贾琏临时不敢探听,隔了一会,又探听贾赦睡了,方才过来。至晚间凤姐儿奉告他,方才明白。

鸳鸯气得还骂,平儿袭人劝他一回,方才罢了。平儿因问袭人道:“你在那边藏着做甚么的?我们竟没瞥见你。”袭人道:“我因为往四女人房里瞧我们宝二爷去的,谁知迟了一步,说是来家里来了。我迷惑如何不遇见呢,想要往林女人家里找去,又遇见他的人说也没去。我这里正迷惑是出园子去了,可巧你从那边来了,我一闪,你也没瞥见。厥后他又来了。我从这树背面走到山子石后,我却见你两个说话来了,谁知你们四个眼睛没见我。”一语未了,又听身后笑道:“四个眼睛没见你?你们六个眼睛竟没见我!”三人唬了一跳,回身一看,不是别个,恰是宝玉走来。袭人先笑道:“叫我好找,你那边来?”宝玉笑道:“我从四mm那边出来,迎头瞥见你来了,我就晓得是找我去的,我就藏了起来哄你。看你着头畴昔了,进了院子就出来了,逢人就问。我在那边好笑,只等你到了跟前唬你一跳的,厥后见你也藏藏躲躲的,我就晓得也是要哄人了。我探头往前看了一看,倒是他两个,以是我就绕到你身后。你出去,我就躲在你躲的那边了。”平儿笑道:“咱门再今后找找去,只怕还找出两小我来也未可知。”宝玉笑道:“这可再没了。”鸳鸯已知话俱被宝玉听了,只伏在石头上装睡。宝玉推他笑道:“这石头上冷,我们回房里去睡,岂不好?”说着拉起鸳鸯来,又忙让平儿来家坐吃茶。平儿和袭人都劝鸳鸯走,鸳鸯方立起家来,四人竟往怡红院来。宝玉将方才的话俱已闻声,心中天然不快,只冷静的歪在床上,任他三人在外间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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