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闻言，不觉心下诧然。竟不知陈氏何时这般风雅了。陈珪倒是皱眉劝道：“这么好的东西，妹子还是本身留着罢。桡儿年纪还小，且用不了这么好的——”
陈桡面上便是一红，低头不语。
冯氏看了陈氏一眼，又扭头看着陈珪，陈珪仍旧是满口的推委，终究拗不过陈氏，因笑道：“既如此，就让你嫂子收着。等过两日桡儿的业师过寿，便当寿礼送了畴昔。他们文人多狷介，最爱这些笔墨纸砚，我原还忧愁该送甚么。没想到此时偏了妹子的好东西。”
大师相互叙过一回寒温，冯氏看着陈氏身边默不出声的大姐儿和二姐儿，花骨朵儿普通的面貌，粉雕玉琢，叫人愈发爱好。只是身上穿的太薄弱了，且又是素色，愈发显出楚楚不幸来。冯氏眸中闪过一丝悯色，因笑道：“现在气候更加冷将上来，大姐儿和二姐儿也该做两身儿厚衣裳。恰好家里也要添冬衣了。大姐儿、二姐儿喜好甚么花色，跟舅母说，舅母也好替你们挑了来。”
“恰是他年纪小，才该给他好的使。如此他读书练字时，天然晓得珍惜。那就比旁人练的好。我们如许的人家，东西好不好都是主要的，只要桡儿将来有出息，就比甚么都强。”陈氏抢白一番，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东西收在我屋里，一会子我叮咛人送到嫂子那儿，嫂子收着罢。”
陈老太太便笑着接道：“她们小孩儿家家的，那里晓得甚么花色好，还是你替她们选好了便罢。”
陈氏乃孀寡之人，在家闲居且不能走动，亦不好见外客，竟日只是游手好闲。不是抉剔鸡鸭太柴太腻，就是嫌弃汤水太淡太咸，闹得阖家都不安生。陈老太太瞧不过眼，便央劝冯氏带着大姐儿、二姐儿在房里学做针黹，又圈着陈氏跟本身在佛堂里念佛拜佛。
陈氏听着冯氏的话，细揣摩一回，总觉有些不大舒畅。刚要说甚么，视野触及一旁但笑不语的父母哥哥，又不好说的。想了想，便笑道：“桡儿现在读书练字，总要有好笔好墨才气练得出来。我虽不识字，可当年嫁到赵家的时候，因那死鬼还长进，家里倒陪嫁了一方好砚和几锭徽墨。现在那方砚台是没了，倒是还剩下两锭徽墨，我大字儿不识一个，留着也没用。就给桡儿使罢。”
陈珪灯下推心置腹的这一番话，说的冯氏立即软了心肠。何况她原不是抓尖卖快，容不得人的。只因讨厌陈氏孀寡归家仍要颐指气使，以是忍不住针锋相对。现在见公公婆婆体贴明白，夫君又态度和缓和顺小意，冯氏立即顺着台阶儿下来，仍笑道：“你晓得我委曲了便好。不是我抱怨，咱家姑奶奶阿谁性子，别说是我，谁家的媳妇也跟她相处不来。我也就是看着公公婆婆，另有你的情分上，我才不跟她计算。”
陈桡便上前，向冯氏作揖，口内称谢不已。陈氏便笑着叫起，又说道：“姑母从小就见你读书不错，将来科举入仕，也要做大官儿，给你娘你媳妇挣回个诰命来才好。”
说罢，又使眼色与陈氏。陈氏不着陈迹的抿了抿嘴，笑向冯氏伸谢。冯氏因笑道：“不过是些皮子衣料罢了，倒不值甚么。白放着也是可惜了，何况又都是自家人呢。”
冯氏闻言，忍不住瞪了陈珪一眼，口内说道：“你就晓得哄我。比及了真章儿，还不是你们才是一家子，我又成了外人了。”
冯氏唯唯应是。起家筹措婆子丫环们安设桌椅，布菜摆饭。陈家小门小户，并没有那些侯门公府必必要媳妇站着服侍的端方，亦没有食不言寝不语这一说。又有陈氏这么个心直口快最爱谈笑的，这一顿早餐天然是热热烈闹。
“……咱家这几个月皆处在风口浪尖儿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看笑话呢。我很不肯再横生枝节，只好委曲你了。”
是夜，天然又是好一番的颠鸾倒凤不必细说。
陈氏皱眉，因说道：“就这个内疚性子不大好，跟你娘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倒不像我们家人。”
陈珪便叮咛儿子陈桡道：“你既得了你姑妈的好东西，如何还不给你姑妈伸谢。”
陈老太太便笑道：“就在小花厅里摆饭。大师热热烈闹的吃了，再各自去罢。”
倏忽间又过了月余摆布，冯氏的长嫂登门拜访，只说冯氏前些日子托她留意的那位教书的女先生，终究有了人选。
故作嗔怒的端倪间，风情流转，看得陈珪心内一热。搂着冯氏花言巧语哄人时，心下仍悄悄思忖道：“公然子川兄的话很对，这女人都是要哄的。只要在床榻间哄的女人欢畅了，任事都好筹议了。倒也比她常日里横眉冷对，闹得百口不安宁的好。”
一语未落，冯氏便是一笑，因说道：“时候不早了，想必公公婆婆都饿了，传饭罢？”
翌日一早，伉俪两人带着一双后代至正堂给父母存候。见到陈氏今后，冯氏倒是少见的和颜悦色。陈氏见状，略有些惊奇，如秋水般的眸子在自家哥哥陈珪的身上打了一回转儿，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身上的尖刺儿倒是收敛了些。
陈珪几句话哄的冯氏掌不住笑了。因又说道：“父亲母亲年龄已高，好轻易攒些梯己，说句不好听的话，恐怕还等着将来做棺材本呢。何况女孩儿家读书，不过是寻个识字的女先生教诲着认几个字罢了，究竟不比桡儿要科举入仕，寒暄走动的钱多。每个月的束脩笔墨，不拘从哪儿省一笔，也都省出来了。很不必惦记白叟家那一抿子梯己。传将出去，不说父亲母亲是体贴我们家添了人丁，破钞大，倒像是我容不下孀寡的妹子和两个外甥女儿似的。”
欣然饭毕，陈珪便回房换了朝服去衙门点卯，陈珪去塾长进学，余下的人各自散了回房歇息。
陈珪闻言，满面堆笑的蹭到冯氏跟前儿，一面给她揉捏肩膀，一面耳鬓厮磨的道：“我都晓得。你是个最贤惠不过的。你别跟她普通见地。”
陈氏偏笑道：“都是自家人，白放着也是可惜了。莫如给桡儿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