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来,你大姐姐过了年可都十九了,十九岁的老女人,可不是我们挑遴选拣群情人家儿的时候了。先头那户议了亲的人家为甚么没了动静,你也是晓得的。既是这么个景象,便是出了孝,能相看的人家左不过是丧妻失偶的垂白叟们,再不就是家道贫寒考了几次也不顶用的老光棍儿,算来算去还不如那位珍大爷呢。起码人家家世好,边幅好,身份贵重,举止风骚。只除了有个十来岁的儿子,便再无不当的……这么个四角俱全的好婚事,过了这个村可就再没这个店了。以是这事儿若真成了,那才是她们尤家祖坟里冒了青烟儿呢!”
三姐儿公开里翻了个白眼,也不敢同陈氏争论。一时小丫头子带着郎中出去诊了脉,并没有甚么病症。不过开了复安胎的方剂去了。
陈氏先还支支吾吾不肯应对,次后被三姐儿问的烦了,又想到三姐儿固然年纪小,却不是那等贫嘴快舌的,不免含含混糊地应了一句道:“是为着大女人的婚事罢了。”
大女人便在窗下坐了。也不知想到了甚么,面儿上扭扭捏捏的,倒把她不美意义的。三姐儿度其言行,便晓得尤老太太只怕将宁国府一事同她说了,不觉悄悄地皱了皱眉――
陈氏听了这话,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因说道“我说你今儿说话如何阴阳怪气的。何况你小孩儿家家的懂个甚么。只觉得跟着你娘舅多看了几次邸报,就能晓得这些个功劳官吏家里头的事儿了。我且诚恳奉告你罢,别说那宁国府的珍大爷现现在还袭着三品的爵,便只是他们家看门儿的小厮,也比平常外省的七品知县有面子。要不世人如何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儿呢。甭管如何说,那也是世袭正三品的威烈将军。你大姐姐倘或真能嫁畴昔,那便是正三品的诰命……哎呦呦这命格儿可真够金贵的了,也不枉我疼她一回……我们家也算有了侯门公府的姻亲了。”
说罢,一面将糕放在桌上,一面挨着三姐儿坐了。悄声儿悄气儿地咬耳朵道:“你方才同妈在屋里吵些甚么,吵的那样大声儿,连我在那屋里都闻声了……”
“竟是上回我说的,给大女人相看人家的事情,差未几有八分准了。”陈氏愈发的靠近三姐儿,神神叨叨地说道:“这回我们尤家但是烧了高香了,显见的要同国公府成了亲家了?”
三姐儿翻了翻白眼,不觉得然的道:“那里来的国公夫人。他们家世袭的爵位,现在到了贾珍这一代,因着子孙不争气,早已降到了三品威烈将军的虚衔。偏他们家好大喜功,不肯将国公府的牌匾摘下来,只充公府侯门的罢了。
三姐儿听得惊心,遐想到书中的情节,忙开口安慰陈氏好些“齐大非偶”的话,岂料陈氏并不在乎,反说三姐儿想的太多。待三姐儿再想安慰时,陈氏便顾摆布而言他,只随便打发了三姐儿罢了。
二姐儿便悄悄笑道:“我免得的。我也只是跟你说了便罢。除你以外,叫我去跟谁说呢?”
正说话间,只闻声外头有人说话儿。三姐儿少不得扬声问道:“谁在外头?”
“……你说如何就能这么巧呢。偏生是那会子宁国府珍大爷的媳妇没了,正筹措着出了国孝另娶一个续弦。要说我们家的家世,原配不上甚么公府侯门的管家太太。即便是续弦后妻,情愿凑趣这门婚事的官老爷们也有的是。谁曾想到天缘刚巧,偏生那位珍大爷的父亲修仙求道的迷了心窍,不知听了哪个牛鼻子老道混说,非说甚么娶儿媳妇也要合了八字,才气助他的运势。现在得了我们家大女人的八字儿一合,公然是天作之合。你说这事儿如果然成了,这大女人可就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夫人了……”
三姐儿写字儿的手一顿,一滴墨从笔尖儿上滴下污了信纸,三姐儿只得将兔毫笔撂在雕镂着姜太公垂钓图的砚台上,又将案上的信纸团成一团扔进一旁的纸篓里,一面回说道:“前些日子我问妈,妈不是不肯意说么。这会子如何又要说了?”
三姐儿心说那可不是甚么良善人家。何况有了善始一定有善终,没个一二十年也许就要抄家灭族的了。
陈氏同三姐儿话不投机,只得笑道:“家世攀附不上没干系,只要八字儿婚配得上就好了。”
只瞧大女人这副描述模样,恐怕也是极情愿的。三姐儿思及此处,不觉想到方才陈氏叮嘱她的话,所谓疏不间亲,倘若连大女人本身都没觉出不好,她却说出那些话来,反倒像咒人似的,会不会是以招人抱怨枉做小人。
目睹兰姨娘如此曲解,尤子玉少不得同她解释了几句。又说事情还不非常准,为家里女人名声计,叫兰姨娘千万莫要漏了口风儿。以后兰姨娘再见了大女人,其描述举止又换了一副模样儿,这回连三姐儿都瞧出不对来了。只得背着世人悄问陈氏。
三姐儿心下一惊,不免想到了书中的情节。忙地开口细问。公然陈氏便说了上回老太太给人家出殡道恼,不知如何竟搭上了宁国府,得知人家端庄太太没了要续弦的动静。返来便同她和尤子玉说了。厥后尤子玉在外头运作了一番,公然搭上了这条线。
“我之前不奉告你,是嫌你废话太多。何况这也是为着大女人的名声儿好。现在都有八分准了,还藏掖个甚么。”陈氏满面堆笑,推了推三姐儿的肩膀说道:“你可晓得当年跟着圣祖天子打天下,只要这贾家因着功劳彪著,才气一门就封了两位国公?便是到了现在,满京中提起荣宁二府,谁不恋慕那一等一的权势繁华。真真是从天降下了一个聚宝盆,如何就砸到我们家了。”
这日,第四封信正写到一半儿时,便见陈氏满面窃喜的走了出去,打发了屋内不相干的丫头,挨着三姐儿身边坐下,悄声说道:“我才从上房老太太屋里来,你猜这回老太太叫我畴昔,是为了甚么?”
陈氏一面说,仍旧止不住满心的喜好,满面东风的笑道:“哎呦呦,真不晓得这大女人上辈子是积了甚么福,我原还可惜她好端端的一个女人,既守了家孝又赶上国孝,硬生生担搁了这几年,目睹着成了老女人没人要,等出了孝不是给人当填房,就是给人当后娘。我还觉着怪可惜的。偏生她就赶上了这么个天大的丧事儿……”
二姐儿三姐儿见了,先还只当尤子玉是偶尔震惊了慈父心肠,并不觉得意。倒是兰姨娘满心酸楚,只等着尤子玉去她房里安息的时候儿,暗里里哭闹抱怨了几次,只说尤子玉不疼四女人了。尤子玉在陈氏还没进门儿的时候,还是蛮喜好兰姨娘的。何况四女人又是他的亲闺女,天然未曾另眼相待。
此中一个回说方才上房派人来找,大女人这会子正在老太太房里说话儿。
三姐儿见状,也只得按捺住心机回房写信。又在上头附了几张这些日子回想起来的,舅甥两个当时没想到没会商的赈灾防疫的细节――也不晓得管不管用,聊胜于无罢了。只等着张允安排好了家中长幼一应事件,解缆下江南时,交给他一同捎带畴昔。
三姐儿看着陈氏点头晃脑喋喋不休啧啧称叹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长叹道:“我瞧这事儿不靠谱,且不说我们家跟宁国府门不当户不对八竿子打不着的,便是真的给大姐姐相看人家,也得先探听探听阿谁宁国府是个甚么家风门楣,那位珍大爷又是个甚么品德脾气儿,万一如果个不铛铛的人……我们可如何放心把大姐姐嫁畴昔呢?”
二姐儿三姐儿忙起家笑着让座,又命蓁儿倒茶来。
陈氏闻听此言,少不得摆手嗤笑道:“你也忒肯操心了。别说我不是她的亲娘,便是她的亲娘,上头另有老太太老爷呢,也轮不到我做这个主儿。何况不拘人家是甚么品德脾气儿,那也是国公府的家世,端庄儿的世家弟子。若论平常,我们家还攀附不上呢。”
但是不说的话……
这里三姐儿奉侍着陈氏在本身房中睡下。目睹陈氏吃了安胎药睡得安稳了,方才出了房门,只在园子里闲逛了一回。现在乃是秋尽冬初,园中百花凋敝,枝叶枯黄,并无可赏之处。
二姐儿却没留意到三姐儿的神情,只满脸羡慕的说道:“真好。传闻大姐姐出了孝就要嫁到宁国府去了。到时候便是正三品的诰命夫人了。”
陈氏说着,只觉腹中阵痛,忙的捂住八个月大的肚子哎呦个不断。三姐儿见状,忙上前扶着陈氏在榻上靠着。又命小丫头蓁儿去唤郎中来。陈氏任由三姐儿替本身顺气安抚,一面说道:“我说你今儿这话跟我说说也就罢了,当着人可别胡说话。好不好的,别叫人家背后里骂你,说你是见不得人好!”
陈氏没想到三姐儿竟说出这么一篇话来,原还满心对劲的替大女人欢心。现在听了三姐儿一顿抢白,顿时气的柳眉倒竖,掐腰啐道:“今儿没玩了是如何的?我瞧你才是满嘴的胡沁。谁家过日子没个狗皮倒灶的事儿,偏你就拿着人家的弊端不放。人家好不好,也是侯门公府,大户人家。你瞧着不好,你还班配不上呢。说甚么为了权势繁华卖女儿,这话忒刺耳。别说他们还没将大女人送给甚么王爷宰相的当小妾,便是真送畴昔了,那也是父母之命媒人之言,是大女性命该如此。退一万步,也轮不着你一个后娘带来的mm替她不幸。你……哎呦……”
一时蓁儿掀了帘子,大女人带着贴身奉侍的两个丫头进了来。面儿上害羞带怯的,向三姐儿说道:“听我屋里的小丫头子说三mm方才找我,我也不知三mm有甚么事儿要同我说,便过来瞧瞧。”
三姐儿正想着江南的事儿,一面写信一面漫不经心肠问道:“为了甚么?”
三姐儿也有些经不住冷风吹,便转了身子回房。至大女人门前颠末,只见房中并无人在,只要门上两个小丫头子坐在门槛子上翻红绳儿。见了三姐儿,忙起家问好。
再说了,倘或大女人真的嫁进了宁国府,有这一门姻亲在,尤子玉的出息也就有了保障了。等她肚子里的一落地,倘或是个男胎,有一个在国公府当管家太太的姐姐。此后这出息繁华交友的人脉可就更没的说了!
三姐儿听了这话,便不再多问,独自回房续写手札。刚动了没有两笔,只见二姐儿手里捧着一碟儿枣泥山药糕出去,因笑道:“厨房里才做的热糕,我瞧着不错,带来同你一起吃。”
三姐儿便住了脚,向两人问道:“你们大女人呢?”
尤老太太同陈氏在上房里说了甚么,旁人不得而知。只晓恰当晚尤子玉下朝家来,听了尤老太太的一番叨咕,接连几日都镇静的无可不成。厥后对待大女人的态度也突然窜改了好些。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送金玉玩意儿,又不时叮咛大女人好生跟陈氏学习管家理事……桩桩件件体贴详确,直叫大女人受宠若惊之余,底子摸不着脑筋。
三姐儿看着陈氏满脸窃喜至心实意的模样儿,只感觉两人实在有代沟,底子聊不到一块儿去。只得说道:“我只传闻荣国府的老太君长幼不分,把承爵的大老爷赶到马棚边儿上的小偏院儿住。本身却带了小儿子媳妇住在正院儿里。生了个带玉的哥儿,便鼓吹的全天下没有不晓得的。可见是户浮滑没端方的人家儿。大姐姐本来就性子软,不肯与人争论的。倘或嫁进如许的人家,只怕有苦头吃了。我劝你们也不要被权势繁华迷了眼睛,还得替大姐姐考虑才好。”
三姐儿不觉得然,听了这话便道:“便是聚宝盆,从天而降砸头上也要砸死人的。何况他们家那样的门楣,我们如许的人家岂可攀附得上?”
三姐儿无可何如的翻了翻白眼。并没答言。
只是这话总不好现在说,只能摆手说道:“还没定准呢,何况又是在孝中,且不要胡说。叫外头闻声了,对大姐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