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尤子玉早又趁着尤家大女人敬茶的时候叮咛贴身丫头取来两套早已筹办好的白玉头面。做工精美,模样小巧,一看便是特特给小孩子筹办的。他便将这两幅头面当着世人的面儿与了大姐儿并二姐儿,两个姐儿先是看了陈氏的神采,方才笑着收下。又照着尤家大女人的举止敬茶叩首,称了“老爷”。
说罢,也不容尤老安人辩驳。径直向尤家大女人招手儿道:“大姐儿,快过来罢。别听你祖母的。”
二姐儿虽是人小,心机倒是不小。顿时明白这两个丫头必是尤子玉的姨娘派来套话儿的,恐怕也有别的意义。不然便如二姐儿普通,只在小丫头身上使力量也还罢了,很不必问到女人头上,更不必扣问赵家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然后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的说了那么一席话。显见的是欺负她们年纪小,又是继母带来的拖油瓶,只怕要给上马威的意义呢!
尤家大女人闻言,有些惴惴的看向尤老安人并尤大人,不知该接是不接。
陈氏目睹着尤老安人被她一番蜜语甘言皋牢住了,心下也是欢乐。只觉这个婆婆倒是比当年那位赵老太太好乱来多了。当然,这也是陈家现在比尤家风景的原因。
大姐儿见二姐儿将本身的心机一语道破,不觉面上一红。沉默半日,低了头说道:“我们总归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现在这么住着,只怕她们说闲话。”
尤子玉话音刚落,顿时便有小丫头子捧着茶盘茶盏走上前来,又有一个小丫头子捧了蒲团上来。尤家大女人先行跪下,向陈氏敬茶道:“太太吃茶。”
二姐儿不耐烦跟大姐儿打这个哑谜,便向大姐儿的丫头岸芷汀兰道:“才刚姐姐在那屋里,但是有甚么人,说了甚么话?”
二姐儿闻言,心下便是一动,忙开口问道:“她们是谁,莫非有人这么胆小,敢在你跟前儿说三道四不成?”
大姐儿听了这话,也不答言,只是低了头一味用手指缠绞手帕子。
那两个丫头见问,忙开口回道:“倒是没说旁的,只是探听姐儿畴前在赵家的事儿,甚么姑太太在赵家但是过的不好,赵家有几位姨奶奶,姑太太对赵家的几位姨奶奶可好,赵家老太太对女人们可好不好。又说连亲生的祖母都不好生对待,何况是别家认的……姐儿不想听她们言三语四,便带着奴婢们来寻女人了。”
只是心下也少不得犯嘀咕,恐怕这个儿媳妇仗着娘家撑腰,儿子又恰是一盆儿炽热的待她,就瞧不上本身这个做婆婆的。筹办先乱来住了儿子,再来辖制她。方才又见陈氏算计尤家亲戚们算计的那么完整,可见是个心中稀有的。何况待孙女儿都那般全面,却全然不提本身,心下早已凉了半截儿。正暗自思考该如何应对时,蓦地又听了二姐儿那一番话,陈氏又是那样的应对,不觉将心底的担忧丢开手,只顾着笑道:“哎哟呦,我传闻蜀锦那东西但是金贵得很,我都这么老天拔地的了,那里还好穿那么宝贵的料子。还是你本身留着穿罢。”
就连尤家大女人本身都愣住了。并没想到陈氏竟然如此热忱以待。一时倒觉着受宠若惊。
一句话未尽,尤家大女人面上不觉一怔,旋即有些黯然的低了头。
尤子玉又道:“也给你母亲敬一杯茶罢。”
顿了顿,又向大姐儿的小丫头汀兰叮咛道:“方才同姐姐说话的那两个丫头是谁,你叫过来我瞧瞧。”
世人闻言,不觉大怒。岸芷汀兰和蓁儿蔚儿本就是陈家的家生子儿,向来忠心耿耿,又得了老太爷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的叮咛,那里能容尤家的小丫头子把自家女人们欺负了。也不待二姐儿叮咛,忙撸胳膊挽袖子的说道:“这还了得,的确没了国法了。我们且亲身畴昔,将她们拽过来,先打一顿嘴巴子,再来分辩。”
是夜家宴自是尽欢而散,且不必说洞房花烛是如何的缠绵风骚。
不过不拘如何说,当务之急还是笼住尤子玉这个正主儿才是端庄。
二姐儿也不管本身是不是多疑多想,顿时便是一阵嘲笑,向大姐儿说道:“听话听音儿,这一番话倒不像是说给我们听的。”
尤家的亲朋们见了,先是惊奇了一会子,旋即眼热不已。
陈氏闻言,心下暗笑尤老安人词穷话少,翻来覆去只会那么两句,可见对付至极。面上却涓滴不露情感的阿谀了一车的好话儿,直哄得尤老安人眉开眼笑,看着陈氏愈发扎眼。就连方才看不过陈氏拽着两个女儿饶尤家亲朋们的东西,这会子也变成了陈氏精打细算,会过日子的功德儿。
只说二姐儿被尤家的丫环引着回了卧房,梳洗已毕,也不觉困乏,正拉着尤家奉侍她的两个丫头一长一短的问话。一问年纪姓名,答曰一个名叫荳儿,一个名叫芍药,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二问是家生子还是外头买来的,都说是家生子儿;再问她们两个当了几年的差事,父母都在哪个行当上,尤家一共有多少小我,老爷一共有几个姨娘,几个姨娘都是甚么品性,哪几个姨娘生了庶蜜斯,哪几个姨娘在老爷老太太跟前儿说的上话,现在尤家且是谁在管家……
看着自家亲戚们又是羡慕又是啧啧称奇的模样儿,尤老安人并尤大人顿时觉着面上有光。尤老安人笑眯眯地看着陈氏说道:“你真是操心了。她小孩儿家家的,那里用得着这么金贵的东西。还是你本身留着待罢。”
尤老安人见陈氏这么说,面上笑容更胜。她先见陈氏给孙女预备了东西,晓得这是陈氏在乎儿子,想要借着奉迎大女人来讨儿子欢心的意义。陈氏如此作为,尤老安人看在眼中,内心头天然是熨帖的。
要打这么一副金镶红宝的头面,另有金项圈,金镯子,就算工艺并不如何精美,单算用料等等,少说也得一二百两银子。更可贵陈氏一个继母,竟能想的这般殷勤,行事这么展样风雅。一时候筵席之上群情纷繁,再无人说陈氏脱手吝啬如许的话。
京中很有一等富朱紫家端方大。家里的后代见了爹妈只称“老爷”“太太”,尤家大女人如此称呼陈氏,一则是表示恭敬之一,二则恐怕也是不想改口称陈氏为母亲。
尤老安人无妨二姐儿这么说,顿时扭头看向陈氏,陈氏心下暗赞,面上却故作不美意义的说道:“这个孩子,真是嘴快藏不住事儿……我原还想着明儿早上给您存候的时候再说呢。”
一面问话,一面使眼色儿与蓁儿,蓁儿明白,顿时开了箱笼,将早在家里便包好的糖果点心拿出来,摆了几个小碟子,放在桌上与她们吃。
世人闻言,先是惊奇,旋即向尤老安人笑赞道:“好个聪明的丫头,将来也必然是个晓得孝敬的。您白叟家有福了。”
那两个小丫头见有糖有点心吃,喜得无可不成。蓁儿又搬了两个小杌子在二姐儿塌下,那两个小丫头便坐在小杌子上一面吃糖果子一面桩桩件件的都回明白了。又说道:“现在老太太年事大了,精力不济,除外头寒暄送礼的事情外,府里都是兰姨娘当家。兰姨娘是老爷当年在外头带返来的,传闻原是甚么官家蜜斯,厥后家里吃了官司式微了,不知如何便给老爷当了姨娘。我们府上的两个庶蜜斯,一个是方姨娘生的,一个便是兰姨娘生的。方姨娘生的二女人一年前冬里得了风寒,吃了好些汤药只可惜……”
二姐儿晓得,大姐儿向来心机细致,和顺内疚,循分随时。既这么说,恐怕是担忧本身个儿名不正言不顺,在尤家住的不舒坦,比不得住在舅家好。便拉着大姐儿的手笑道:“此后这便是我们家。有妈在,你还怕别人给神采瞧如何着?”
底下的话那小丫头荳儿没敢说,只因今儿是主家大喜的好日子,她们且不敢说败兴的话,叫主家晓得了,恐怕打板子。
一时回身返来,面上倒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兀自忿忿不平的道:“回女人的话,奴婢去找她们时,那两个丫头已经躺下了。奴婢传了女人的话,她们只说天气晚了,好不好的何必折腾,竟不过来了!”
陈氏说罢,向春兰使了个眼色。春兰了然,彻身而去,一时返来,手内拖着一只朱漆填金的小茶盘,盘内用红布衬着,上头盛着一副全套的金镶红宝石的头面,顶簪、用心、挑心、鬓钗、花头簪、掠子、耳挖子、掩鬓、围髻、钿子……一应俱全。一并另有一对儿金戒指,两个金镯子和一个金项圈。灯烛照顾之下,愈发显得宝光光辉,满陌生辉。
便有小丫头子上来收蒲团。二姐儿未等旁人开口,先已说道:“还没给老祖宗叩首呢!”
尤家大女人这才走上前去,先向陈氏欠身施礼,告了谢,这才表示大丫环银碟儿收了金镶红宝的头面。
汀兰也晓得二姐儿固然年纪比大姐儿小,但行事说话却老道,在家时连大老爷都高看一眼,经常将朝廷的邸报和衙门内的事儿同二姐儿申明。这会子当真起火,那里玩弄不了两个丫头。顿时脆生生的应了。咚咚地跑将出去
不过世人都乐定见到这等其乐融融的场面——起码明面儿上是如此。
那芍药便接着荳儿的话说道:“现在府上只要大女人和三女人在。三女人本年还不到五岁,是兰姨娘生的,也是读书识字,模样儿也好,就跟女人似的,说话也聪明,很得老太太和老爷的喜好……”
尤子玉见状,因笑道:“既是你母亲的一片情意,你收着就是了。”
这原该是明儿早上开祠堂祭祖后的法度,不过尤家大女人既然接了陈氏的东西,提早敬一杯茶也是该当的。
陈氏心下大略是明白的,但是她并不介怀,仍旧满面东风的接过了大女儿的茶,轻啜了一口。道了声“好香”。也不晓得是赞茶香,还是别有寄意。
这里大姐儿待人散尽,方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声,拉着二姐儿的手说想家了。
陈氏只当没瞥见普通,满面东风的笑道:“老太太这话是如何说的,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甚么金贵不金贵的话,显见是外道了。何况我瞧我们家大女人,本年也有十六七岁的年纪。恰是花娇柳嫩,该打扮起来的时候。这也是我当母亲的一点子情意罢了。”
话犹未落时,却被二姐儿叫住了。只见二姐儿不怒反笑,好整以暇的整了整衣袖,起家说道:“何必动这么大肝火呢。既是嫌今儿天晚,不好说话。那便留着明儿早上再说罢。”
尤老安人不拘心下如何作想,面上仍旧是笑的合不拢嘴,待两个姐儿叩首敬茶后,便叫大丫环吉利奉上了早已筹办好的表礼。大姐儿并二姐儿接过表礼,仍古道了谢,二姐儿故作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的笑眯眯说道:“妈还给老祖宗筹办了衣裳,是蜀锦呢,可都雅了。”
正说话时,大姐儿捧着枕头排闼而入,只说一时换了处所恐睡不着,来寻二姐儿说话。二姐儿见问的都差未几了,便推说身上乏了,明儿还得夙起,打发两个小丫头子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