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属人闻听此事,心下大不安闲。然陈氏自三年前便得了放妻书,明言此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赵家属老纵使心中不肯,却也无可何如。更何况赵家小一辈现在多有在陈家和徐家办的族学内读书的,为着小一辈的出息,他们也不能多做口舌。
再者,尤家大女人也是猎奇,甚么样的妇人能在丈夫身后,干脆利落的逼着夫家和离,回家再嫁。且再嫁时又理直气壮地提出要带着两个女儿进门……
那尤家大女人在家守孝时,已从祖母的口中得知尤家欲同陈家攀亲一事。更晓得陈氏过门时欲带着两个在先夫家所出的姐儿。尤老安人因着这几件事,早几年时背后里没少谩骂陈氏不循分,守不住寡,又不知是个如何的狐媚子,迷的父亲凭白等着她出孝不说,还一心想着替别人养闺女。
正谈笑间,便有门上通传说尤家请了媒人登门。陈府诸人闻听此言,不觉相视一笑。
兜兜转转好大一圈儿,赵老太太终将意欲接两个姐儿回赵家之旧事重提。赵家属长看着老嫂子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模样儿,心下亦实在不忍。又觉赵老太太这话也对。正动心考虑之时,还是赵家属长的儿媳妇眼明心快,看出了赵老太太这一房的策画,开口调侃道:“这话是如何说的?别说女儿家生就是别家的人,并不能顶门立户,即便是能立个女户,那赵家大房的东西早被二房挪空了,另有甚个好守?若说是为着持续香火,除非叫大姐儿和二姐儿招婿入赘,不然谁家能同意子嗣跟着母家姓儿,可见这话实在不通的很!”
陈老太太亲身起家迎了出来,忙命丫环倒滚滚的茶。大师相互厮见过,陈氏拉着尤家大女人的手细细打量一回,笑向尤老安人道:“这便是府上的大女人罢。瞧这模样儿气度,公然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再不错的。”
赵家属长闻言,尚未开口,那赵家媳妇已然嘲笑着抢白道:“老太太休说这话呦。我们又没虐待他们家的姑奶奶,也没为着侵犯产业就用心给人家下打胎药,更没为着见不得人的心机,就算计人家母女分离。既是问心无愧,陈家为甚么同我们算账呢?可见是冤有头,债有主,谁背后里干了下做事,谁本身担着罢了,不犯着扳连旁人!”
这会子见了面,少不得趁着世人酬酢的空儿,偷偷打量一回。但见陈氏公然生的容色娇俏,粉光脂艳。虽是孀寡的妇人,却有谈笑风生,言语滑稽的聪明通透,一见便知是个不好相处的。
不提尤家大女人如何策画,只说尤老安人不顾人多口杂,明白问及婚事,陈老太太也是晓得尤家苦衷的。何况陈家确无悔婚之意,只不过这段光阴外务庞大,又忙着给孙子孙女预备聘礼嫁奁,并未提及此事罢了。
尤老安人听了这些话,便觉密切。因又拉着孙女儿的手笑道:“我们家的女人,先时也是爱说爱笑的,只是这几年大了,性子沉稳了很多,话也少了。我倒是觉着你们家的女人性子很好。常日里说谈笑笑的,也能给您解闷不是?”
正说话间,只见冯氏又引着几位面儿生的女客出去。一时献茶酬酢见过,方晓得来者是东宫的属官家眷。及至开席之前,更有锦衣军统领赵弼和遣了儿子儿媳过来道贺。
现在她既出了孝,也过了及笄之年,眼看着便要谈婚论嫁了。即便陈氏此时进门,手内握着她的毕生大事,尤家大女人倒也是不怕的。毕竟两人无冤无仇,哪怕是为了在父亲跟前儿卖好儿,为着陈氏所出的两个姐儿,陈氏也不会将她胡乱许配了才是。
那赵家属长与老婆子目睹如此,毕竟顾忌着自家孙子和族中小一辈们的出息,连喝带吓的叫赵琳佳耦带着赵老太太家去。
只可惜上一回尤家的除服宴,陈氏因着孀寡的身份,并没能来。倒是冯氏带着陈婉并两个姐儿去了。尤家大女人得了祖母和父亲的叮咛,不拘心下如何作想,面儿上天然是好生接待过。只觉大姐儿和顺斑斓,二姐儿明艳通透,固然年纪尚小,言谈举止倒是不俗。及见了这两个姐儿,尤家大女人倒是愈发想见见教出这两个姐儿的陈氏。
现现在赵家属长的小孙子便在学里读书,因着聪明聪明,端得受先生看重。传闻再用心习学两年,便能了局考一考秀才的。因此赵家媳妇恐怕公公因着赵老太太几句话,便软了心肠犯胡涂,获咎了陈家的人,扳连本身儿子不能好生读书。
赵老太太无妨族长把话说得如许刺耳。面红耳赤的道:“你们不过是妄图陈家的权势,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罢了。我晓得,现在族里不给我们撑腰,是为着赵家小子们能跟进士老爷读书,将来科举了局,也能有个一官半职。且不想想陈家那些人的鬼心肠,岂能端的叫我们赵家发财了,转头跟他们算账不成?”
赵老太太闻言,顿时气了个倒仰。赵家媳妇目睹着赵老太太面色乌青的嚷着心口疼,赵琳佳耦更是指着她骂气坏了白叟家,愈发嘲笑道:“既然受不得气,便关起门来好生过本身的日子,别想出个幺蛾子便搅得旁人家鸡犬不宁。我劝你们此时便走罢。再想牵三扯四的冤枉人,休怪我说出好听的来!”
尤家大女人这么想着,心下警省之余,面上却表示的愈发和顺和顺。
因着陈府规制有限,陈珪又寒暄广漠,人脉绵厚,又因大喜之事本族亲朋必然全来,陈家恐筵席排设不开,遂阖家商讨了,且遵循来宾的身份来源,亲冷淡近分歧,将酬宴的酒戏分摆三日。
各种言辞,端得同《女四书》、《女论语》上头讲的一点儿也不一样。倘或换了她本身,是千万不敢做出这么离了格儿的事儿。
在坐的女眷们皆是朝中诰命,常日里耳濡目染,岂有不知赵弼和之子便是太子伴读的?又见赵家的媳妇同尤老安人谈笑说话,非常靠近安闲的模样儿,不觉相视一笑,愈发明白陈珪在太子殿下跟前儿的面子。
尤氏母子沉默相视,不提心中滋味。
赵老太太听了这话,顿时气的浑身乱战。指着赵家小媳妇骂不出话来。
赵老太太目睹事不成违,只得跑到族长家中哭诉自家大房一脉子嗣残落,她白叟家实在看不得陈氏带着赵家的骨肉嫁到旁人家,更何况连两个姐儿的名姓儿都要改了。又说陈氏既守不住要嫁人,她做婆婆的没有话说。只是陈氏既这么着,就该将两个姐儿送回赵家。一则陈氏能落得个洁净利落,再出门子不必落人丁舌,二则她们这一房即便是吃糠咽菜,也不能叫赵琛的女儿跟了别的男人姓儿。将来使两个姐儿从赵家出嫁,也不孤负他们母子兄弟一场。
这会子且见尤老安人问了出口,陈老太太便一口应了下来。尤老安人喜之不尽,忙趁热打铁商定了过两日便请媒人上门。
当时尤家大女人嘴上不说,心下倒是想见一见陈氏的。倒也不是心生鄙薄之意,毕竟尤子玉因着陈氏不肯续弦,在尤老安人看来是不铛铛,在尤家大女人眼中,倒是免了她守孝之时,继母进门的难堪。也免了继母看她不扎眼磋磨经验的事端。
第一日乃是宴请官长、上峰、诸位同僚及诰命家眷,第二日乃是宴请本族中人及姻亲故旧并世交老友,第三日乃是本家田庄买卖上的管事人等共凑了一日。
待回至后宅时,却将此事当作一则笑话,说与世人打趣一回。
因此饮宴这日,尤家世人早早便起家洗漱,刚吃过早餐便叮咛外头备轿,赶赴陈家。将将至陈府门前,却见前头轿马簇簇,络绎不断。其门庭若市之景,恰好应了那么一句话——“莫道君行早,更有早来人”。
唯有赵老太太与赵琳这一房不甘心,曾打着宗子赵琛的名头欲过来闹的。只可惜连陈家的大门儿都没能进,便被得了陈珪告诉的赵家属老们派人拦归去了。
一时来宾至前厅,堂客引后院儿。冯氏便带着陈婉并大姐儿、二姐儿及管家媳妇迎在二门上。目睹尤老安人带着尤家大女人过来,冯氏忙笑着上前酬酢几句,将人接入大厅。
这一日的饮宴天然是宾主尽欢,纵情而散。及至第二日的本族家宴,因着尤老安人业已开口提亲,陈家亦不想坦白,遂劈面奉告赵家诸位族老。
又说了几句话,尤老安人目睹来人愈发的多,恐怕一会子来宾齐了,陈家反倒没工夫听她提及婚事。忙言语含混的说了一嘴。
那陈珪早在拉拢赵氏一族时,便已料着了必有本日。当下又看着赵氏族长诚惶诚恐的表白态度,亦不觉得然。仍笑着酬酢了一杯茶的工夫,便推委另有公事缠身,打发了赵家属长。
一时赵琳一家的去了,赵家小媳妇又劝公爹至陈家卖个好儿,剖明一番,也好叫陈家明白自家的心迹。那赵家属长听了这一席话,思来想去深觉得然,忙穿戴了至赵家拜访不必细说。
再不济……到底另有祖母和父亲呢!总不好新妇过了门,女儿就不管了罢?
赵家属长听了这一篇话,顿时惊醒。忙摆手点头的劝道:“老嫂子罢呦,切莫打那些个花花肠子了。陈家现在的权势我们且惹不得。倘或老嫂子真觉着对不住琛小子,只叫你们家琳小子过继个儿子到琛小子名下罢了。何必弄这些损人倒霉己的事儿。”
那尤家大女人本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生的清眉秀目,和顺沉默。身上穿戴桃红撒花袄儿,大红洋绉银鼠皮裙,一头乌压压的秀发挽成一个瑶台髻,端端方正插着一支攒珠累丝凤钗。闻听陈氏所言,不觉微微一笑,低头不语,钗上的凤尾随之颤颤的动。愈发显出大师闺秀的温婉可亲。
顿了顿,那赵家媳妇又说道:“何况当年陈氏用嫁奁换两个女儿的事儿早已传开了。既当初你们脂油蒙了心,为着几两银子,开祠堂祭祖宗的闹了个一刀两断,现在何故忏悔?可见是眼红陈家的权势,打量着抓着两个姐儿从陈家讨要好处罢了。我劝你们别打错了算盘,打量着陈家是好性儿的。真如果触怒了,旁的不说,只把我们家的小子们都从学里撵返来,就够我们喝一壶的!”
尤子玉畴前是陈珪的上峰,现在是陈珪的部属,接了陈家的帖子,天然是在头一日登门道贺。只是畴前与陈家来往,尤家母子因着是陈珪的上峰家眷,向来到的比较晚。现在时移世易,前去赴宴时很不必拿捏时候,又有尤老安人惦记取问明婚期一事,更觉早到为妙。
陈氏见了,心下更加对劲。陈老太太在旁,亦笑言道:“你瞧瞧人家的女人,行动温婉,观之可亲。这才是大户人家的端方,那里像我们家的女儿,一个个的嘴都跟倒了核桃车子似的,没有半晌安宁,直吵的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