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娘坐在榻上闷闷不乐,忍不住抱着四女人哭。
众管家媳妇们听了这话,不觉微微色变。有民气下悄悄担忧,也有人不觉得然。
兰姨娘该敲打的也都敲打过了,眼看着时候不早,便向世人说道:“好了,这会子也不早了,我们且畴昔罢。再晚一些,只怕人家还当我故意使坏似的。”
尤子玉被陈氏三两句话堵住了嘴,只得笑道:“罢了罢了,我说不过你。随你便是。”
不过陈氏讨厌兰姨娘,却不想跟个五岁的孩子计算,当下懒洋洋的摆了摆手,因说道:“罢了,大喜的日子,我不喜好你们这么哭哭啼啼地,没得触人霉头。本日这事儿也还罢了。不过女人家的教养很首要,兰姨娘也该多上点儿心。免得将来女人们出去寒暄走动时,叫人笑话我们尤家的女儿没有教养――虽说她是姨娘身边养大的,可总归要叫我一声嫡母。我们陈家可丢不起这小我。”
四女人本年五岁,却已经晓得心疼母亲了,只是她年纪尚小,又比不得三姐儿天生妖孽,翻来覆去只会叨咕一句“母亲不哭”,目睹着劝不住兰姨娘,本身也吓得哭出声来。
只是一想到陈氏进门时的十里红妆,以及面对尤老安人和尤子玉的硬气刚烈,兰姨娘也少不得心伤酸的。只抱怨本身命不好,如果父亲当年没有被罢官抄家,她现在也是千恩万宠的官家蜜斯,何至于沦落到给人当姨娘的不堪地步。
又命尤子玉陪着陈氏回房去换衣裳。至于伉俪两人又在房内叙了何种幽情,外人天然不得而知。
陈氏早晓得尤子玉乃久经人事之人,且耳根子软,如果不能在他新奇气短时拿捏住了,只怕将来又是个赵琛。闻听此言,便是一哼,抱着膀子倚在门上,似笑非笑的说道:“我又为甚么操心?我可犯不着如此。免得人家不承情儿,只说是我用心折腾她们娘儿两个,到你跟前儿掉几滴金豆子,连你也曲解我使坏心。”
“你慈父心肠疼惜女儿,我便是那暴虐的后母。你放心,我不跟她计算,归正将来天然有人跟她计算。”陈氏说着,不觉嘲笑道:“那么小的年纪,还是个庶出的丫头,从小儿养在姨娘小妾跟前儿,眼界不宽,端方学不好也是该当。只怕将来议亲嫁人的时候也有的折腾。我既然是做后母的,又这么可爱见不得人好,天然乐意养的她不晓得天高地厚,最好任她在外头获咎了人被人笑话,就算嫁不到好人家,随便配了便是。归正不过是华侈一分嫁奁――也是你们尤家公中出银子。与我甚么相干。归正到时候大女人二姐儿三姐儿也都嫁出去了!”
尤子玉一听,反倒是愣住了。沉吟半晌,少不得认同陈氏的话。忙走到跟前儿,拉着陈氏的衣袖赔笑道:“你这话非常,倒是我误了。既这么着,还得请你多操心教诲才是。你们陈家的女儿个个儿都是好的,我很信你。”
春兰秋菊几个丫环见了,更觉解气。又晾着世人一会子,方才掀帘子出来通传。陈氏便拉着尤子玉出到外间儿厅上。兰姨娘忙命众嬷嬷交帐本儿并库房钥匙。
陈氏目光讨厌的看了眼兰姨娘。都说慈母心肠爱女心切,兰姨娘晓得心疼本身的女儿,却能狠下心来教唆两个贱婢来难堪她的女儿。可见读书多了也不见得是功德,连最根基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事理都不懂。
顿了顿,忍不住又替女儿辩白道:“四姐儿本年才五岁,小孩子心性,一时不知分寸也是有的。你这个当嫡母的,可不要同她计算。”
只是兰姨娘却没想到,陈氏竟然是个这么短长且不顾常理的人儿。方才进尤家的门儿,就敢仗着娘家的势利给婆婆和相公下脸子瞧。只恨老太太和老爷也是个没骨气的,就这么三两下的被拿捏住了――
正所谓手里的权是人的胆,别说兰姨娘本来就不是个循分的人,即便当年安稳,这么多年大权在握,养尊处优下来,也早忘了身为侍妾的本分。以是才会在尤子玉迎娶陈氏以后,萌发了同陈氏一较是非,只盼着陈氏同先头的太太一样好性儿,能受她拿捏的妄图。
一句话尚未说完,早有几个管家媳妇们仓猝开口辨白本身,因又说道:“姨娘这话是如何说的。姨娘待我们的好处,我们都是晓得的。凭她新太太再是如何短长,个家门另家户,一家有一家的端方,岂可因着一小我,便乱了我们家的端方。别说我们看不过眼,便是老太太老爷,也是不能让的。”
“不过是个不知廉耻不守贞静的孀妇!”兰姨娘狠狠的想着,“现在且让你对劲一回。过了今儿,再叫你晓得晓得我的短长!”
兰姨娘闻言,又是一阵嘲笑,因说道:“你们在我跟前儿说的好听。到了太太跟前儿,指不定要如何编排我。不过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你们想要奉迎卖乖,我不管。只是别忘了把本身的尾巴藏好了。这些年我管着家里的事儿,你们这账面上使了多少瞒神弄鬼的体例,我懒得同你们实际,难保新太太也是如此。现在新太太要查账盘库,你们可都办理着精力,细心应对安妥。真如果出了甚么岔子,别说是我,连老太太也难保住你们。”
彼时陈氏早换过衣裳,闻听小丫头回说兰姨娘带着管事嬷嬷们过来交帐本儿并库房钥匙。尤子玉恰在一旁吃茶,闻听此言,乜斜着眼打量陈氏,口内笑道:“她倒是勤谨。可见也是至心恭敬你这位太太。不然,便是找个借口拖沓几天,你也不好催的。”
现在且说兰姨娘带着满肚子委曲的回了卧房,她出身官宦之家,自幼娇生惯养,及至厥后父亲因贪墨之事罢官抄家,境遇落魄时,又赶上尤子玉纳了她做姨娘。厥后在尤家内宅,仗着色彩好又读过几年诗书,端得受宠。先头的当家太太又是个脾气绵软的,遇事只晓得躲避畏缩。虽是正房太太,在家里反不如她这个姨娘风景。再厥后兰姨娘生了四女人,太太却一病不起,放手而去。尤子玉没心机续弦,老太太又年事渐长精力不济,竟将管家的事情渐渐都交给她。
尤子玉跟陈氏的一番言谈,呆在外间儿的兰姨娘并诸位嬷嬷丫环都听得一清二楚。一时候不免有人悄悄打量起兰姨娘。兰姨娘面上绯红,也不晓得是羞的还是气的。
说罢,撂动手中茶盏,独自起家带着一众管家媳妇们至正房给陈氏存候。
一句话说的兰姨娘满脸通红,口内却不得不对陈氏戴德戴德。又压着四女人给陈氏叩首赔罪。四女人面上仍旧是一片忿忿不平之色,待要说甚么,却被兰姨娘死死拽住了,这才罢了。
当着尤子玉的面儿,陈氏且未几说,只叮咛世人临时将帐本儿交上来,其他的交代待她三朝回门后再办。因又说道:“我虽不年青,却也是初来乍到。府上的端方也不大懂。这些个事情临时不急,帐本留着我看看。你们且把库上的东西办理安妥了。等过几日,我亲身带了人去库房交代。我们先把这一块弄清楚了,也免得将来讲不清甚么打饥荒。”
兰姨娘见状,反倒心疼起来,耐着性子哄了女儿一阵子,便有家下管事媳妇们来回话。兰姨娘闻言,只叮咛世人在外甲等着,本身则叫了净水洗脸敷面。又打发大丫头带着四女人出去玩。
尤子玉不过说了一句,陈氏便回了一车的话。目睹新媳妇俏生生立在本地,明艳逼人,言腔调侃的小模样儿,尤子玉心下便是一热。忙摆手点头,故作头疼的告饶道:“罢了罢了,我不过随口一句话,你又何必当真起火。你说的对,你们女人家的事儿,我懒得掺杂。我不说,我不说。”
一时管事的媳妇们出去听喝,兰姨娘不紧不慢地捧着一杯茶轻啜,沉吟半日,方才说道:“想必你们也都传闻了。新太太是个短长人,今儿头一天见面,就仗着本身是当家主母,给了我一个好大的没脸。我晓得,你们这些的管家媳妇,最晓得捧高踩低,跟红踩白的。想必这会子内心正策画着如何去太太跟前儿奉迎卖乖,也得些好处――”
“她是谁,谁是她?”陈氏口内嗤笑,抱着膀子向尤子玉说道:“你也用不着替她辨白装不幸。我进门之前,就晓得你有美妾丫环,也推测你们家的姨娘难缠。我们之间的事儿,你最好别多嘴。你们男人我见多了,一见了女人都不是用脑筋想事儿的。她如果然的勤谨循分,也□□不出那样浮滑的丫头跟女儿。”
正说话间,四女人泼在陈氏身上的茶水早已濡湿了小衣儿,膝裤,这石榴红绫最不经染,何况这浑身的衣裳湿哒哒的黏在身上,也觉难受。陈氏便意兴阑珊的叹了口气,只说要回房换衣裳。世人目睹如此,只得起家相送。尤老安人仍拉着陈氏的手儿笑赞道:“公然媳妇儿是好性儿的人,将这个家交给你,我再没不放心的。”
那些个管事嬷嬷们皆已体味到陈氏的短长,闻听此言,只得唯唯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