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时,贾琏与门口相迎的小厮交代结束,一行人按例从西角门往内里去。说来好笑,昔日在金陵时,英莲想着为黛玉初入贾府时走的是西角门,还曾耿耿于怀了一回,想着这返来时定得从正门入,再不叫她受轻贱了去。谁知,紫鹃公开里却奉告她,贾府三道大门,除了年节祭祖或是家属盛事这类大日子,正门都是不开的,而东角门里头住的是贾赦一房,其他的像贾母、贾政一房、贾琏佳耦、李纨贾兰、贾宝玉并三春都是住西边的,两边从贾府后花圃隔断,此次去必得先拜见贾母,倒是必得从西角门入的。

谢廉闻言,狠瞪他一眼,故作愤怒状道:“你这猴儿,这些年真是空长了个头,别的半点长进没有!九儿是你的嫂子,便是说也该由二师弟亲身说与我听,何时能轮到你这里?”

冯渊见状,心下猜出七八分,然他既佯装不知,冯渊便将计就计道:“琏二哥,此乃我几人之大师哥,也是鄙人妹婿。得知今儿我进京拜见外祖母,特来驱逐。”

虽说贵爵将相之辈,黛玉也是头回得见,然跟着英莲见了好些世面,倒也半点不镇静,只安闲上前见了礼,又为先前真真国的事儿道了一回谢。谢廉见她小小年纪便如此进退知礼,更加看重了几分。

不想行李卸到一半,忽见在船上看顾的兴儿蹭蹭上了岸,几步蹿到他跟前儿,道:“二爷,了不得了!方才我在船上,听到船埠上的几个伴计说,那位冯大爷的旧识仿佛很像当今的镇西侯爷。”

谢廉因见冯渊举荐之时用心隐了名姓,心中了然,又见那贾琏满嘴阿谀,面含奉承,更觉不悦,只淡淡应了两声。贾琏见谢廉态度冷酷,天然不敢多说。

贾琏忙应了,磕了头出去。才出了门,便见兴儿在外甲等着,忙招了手唤了过来,问道:“如何了?”

兴儿因见他神采不好,劝道:“爷如有甚么难堪的,不如先归去,与二奶奶筹议筹议,说不定能有甚么体例?”

贾琏闻言,瞪了他一眼,然一时之间却也感觉无可何如,只得归去再做筹议,不由哀叹了两声,仓促离了。

几句话说得世人都笑。不时,冯渊自是亲身与谢廉举荐了一回,九儿上前见礼,谢廉自是夸奖不断。一时又瞥见中间黛玉,只觉容颜绝色,惊为天人,一时想起旧事,问道:“这位莫非就是御史大人遗孤?”

来人恰是谢廉,得知三个师弟入京,他自是畅怀不已,一早便来船埠亲候。为了制止招摇,特地换了平常便服,只带了两个亲信副将周鹏、李烈,外加几个得力的兵士来接。

“你是说镇西侯谢廉?”贾琏闻言,实在被唬了一跳,蓦地睁大了眼睛,将声音放得极低,问道:“此话可托不成信?”

且说那头,贾琏正躲在闲处,佯装看顾伴计、小厮们搬运转李,眼睛却时不时瞟向谢廉、冯渊那边,悄悄推断来人身份。然他仗着荣国府的门楣,倒也并不把来人放在眼里,心想未几时他们定会亲身过来拜见本身。

贾琏倒吸了一口冷气,悄悄捶手道:“此番可了不得了!”

如此一来,他竟是自乱了阵脚,一时又惊又怕,又悔又恼,惊的是冯家竟有如此贵戚;怕的是全部金陵城竟都觉得冯家只是平常商户,只不知还藏了多少秘闻;悔的是数月来自个儿对冯家骄易、懒惰,唯恐肇事上身;恼的是本身有眼无珠,只一味奉迎太太、姨太太那边,竟获咎了大宗。

兴儿顾不得喘气,忙道:“我听爷的话一起跟着,果然看了他们进了镇西侯的府邸。如此一来,那人定是镇西侯无疑了。”

未几时,兴儿过来回话,说行装已装载安妥,问何时解缆回府。贾琏那里敢做主,便冒充问世人。

俄顷,冯渊、英莲端庄与世人见了礼,因冯渊到底是个男人,不便利叫三春来见,在场的只要贾母并几个女媳罢了。当下,只见那贾母等人细细打量冯渊,见他长得明朗漂亮,行动间礼数全面,虽说是平常小户人家出身,如此场合却半点不见卑怯巴结之色,原想着他的家世家世到底是墨玉受了委曲,此番见他如此开阔,倒有些出人料想。

小何一听,窘得满脸通红,嚷嚷道:“大师哥,那原是我儿时的外号,自你入京,再没别人叫的,千万莫要再提了。”说完,忙凑畴昔拉一旁的英莲,指着她道:“大师哥,我们莫要帮衬着话旧。这是九儿,是二师哥头些年画里的人儿,你也见见她。”

一起颠簸无话。待到了荣国府三间大门外,一时车停马住,簇簇轿马摆了小半条街。英莲悄悄掀了一角帘子,往外头张望,两个大石狮子鲜明映入视线。想着自个儿畴前初入红楼时,最大的欲望就是避开薛蟠,毫不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处所来,现在倒是这般情状,真是可叹。

“那可不是。”小何一时得了意,又道,“当初我们但是费了好大的工夫,才从恶人手里夺回的九儿呢!”

欣喜之间,贾母不免赞了贾琏几句,又与他道:“你这趟出门辛苦,早些归去歇着吧。这会子凤丫头必然在屋里候着呢,我就不留你了!”

此番一想,竟是一炷香时候畴昔,贾琏再不敢骄易了去,忙整了整衣裳,急仓促赶上前去。到了跟前也不敢露了马脚,只假装涓滴不知,一味殷勤。

俄顷,只听谢廉道:“自那年我携溪儿入京,一晃便已是数载工夫。我瞧着,小何的个头当真是长了很多,再不能叫他小不点了!”

真真是久别相逢,不免心境荡漾。几个师兄弟酬酢不断,一旁英莲、黛玉皆趁机悄悄打量那谢廉。只见他身着一件玄色墨纹长衫,头戴羊脂白玉冠,身躯凛冽,边幅堂堂,剑眉星目,器宇轩昂,话语中模糊透着凌云霸气,神采间自有一股疆场威风,让人只是看着便无端生出畏敬,实不辱名将之风。

一时酬酢了几句,冯渊、英莲才向贾母酬献了情面土物,忽听外头有人出去,回话道:“镇西侯府上递了帖子来。”

冯渊、英莲自是应了,一时两相别过。谢廉领了世人回镇西侯府,冯渊、英莲、黛玉一行则跟了贾琏入了肩舆,往荣国府去了。

转眼玄月下旬,这日打金陵来的一行人入了神京,正要弃舟登岸,远远便瞥见船埠上人头攒动。贾琏只觉得是贾府打发来接人的肩舆和车马,开初并不觉得意,然比及登陆,见了贾府来策应的人,瞥见不远处鲜明拥上来一群人,穿戴打扮非常不俗,忙向兴儿扣问来头,兴儿也是一脸茫然,只答不知。

谢廉看了英莲一回,诧异道:“公然与当年画中人无异。”

一时进了里头,竟又绕了好久才终究到了贾母正房。自黛玉去也有三年,现在又添了墨玉和外曾外孙,白叟家不免矜持不得,当下只一手揽了一小我儿,“心肝儿肉”、“好孩子”叫个不住,真真是泣涕涟涟。饶是黛玉这些年经了历练,不似畴前好哭,此时也禁不住哭成了泪人。英莲也跟着掉了一回眼泪,倒是早早擦了,又来欣喜那祖孙两个,与黛玉道:“在家时每天念着外祖母,今儿终究得见了,天大的欢畅事儿,怎就晓得哭呢?”

贾琏先前窥度几情面状,心下也恐来人身份不小,只因冯渊家世寒微,他常日里非常瞧不起,才一时粗心。现在再窥看时,愈发感觉谢廉威武不凡,自是有*分信的。

贾琏正悄悄迷惑,身后冯府里的人也已竞相下了船,来人还未近前,就听何连之高呼了一声“大师兄”,身子已从他身边飞掠而过,迎了上去。随后,冯渊、慕耀也领着英莲、黛玉跟了上来,俱是满脸喜气。

中间邢夫人、王夫人听了,也跟着上来劝,贾母才垂垂止住哭,英莲便顺势将曦儿抱将上去,想让白叟家好生瞧瞧。那冯曦生得机警粉嫩,两只小眼睛乌黑透亮,才落到贾母怀里便咧嘴直笑,哄得贾母表情大好,忙叫中间的鸳鸯去取礼来,鸳鸯应了进了内里,出来时手里攥了一个荷包,内里放了两个金锭子,外加一把精美的小银锁,取繁华长生之意。

兴儿道:“若依他们说的,头几年镇西侯还是忠义将军的时候,大败羌氐,班师班师,他们因敬慕将军神勇,曾特地去城门口夹道迎候,因此记得他的模样。去的两三个伴计,都说非常像的。只镇西侯这般人物,怎会亲身来船埠接林家姑爷?若论场面、气度,实在说不好了!”

谢廉因道:“如此,我便先带两位师弟及李大夫伉俪等回府。克日气候转凉,愚兄照顾不周,竟叫岳母大人受了些风寒,现下卧病在床。若不是如此,只怕她白叟家和溪儿也会亲身赶来船埠相接的。只现在这般,你们拜见完外祖母,少不得要早些返来,叫岳母大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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