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莲神采一紧,小声道:“确有此事。”

彼时,英莲心中还惦记取林黛玉一事,是想着晚些再走的,便有些踌躇。

半晌以后,船只重靠了岸,船埠说话不便,两拨人便在四周的茶社找了个包间,劈面让着坐了。

冯渊见她终究不再忧?,倒松了一口气,只笑道:“放心吧,林如海是个聪明人,定会为她女儿想好前程的!”

“冯公子是个聪明人,那林某也不绕弯子了。此次冒昧拦舟,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然确是不得已而为之。”林如海言罢,长叹一口气,眼睛定定看向英莲道,“敢问冯少夫人如本年事多少?”

林如海忙摆手道:“九儿不必如此自谦。林某年逾半百,虽才疏学浅,却不至于眼盲心拙,自傲这点识人的本领还是有的。一来,你与铃铛有缘,姐妹情深,且心窍通透能得知天机,又怎会是凡庸之辈?二来,你夫君冯渊一身傲骨,处变不惊,可谓兼君子、侠士之风,便是他那三个师兄弟我只见了一眼,也是气质出尘,与众有别……”

江边船埠,晨风习习,带着些许寒意。

世人皆惊奇非常,循名誉去,只见船埠之上,一群人乌压压竞相赶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恰是巡盐御史林如海。

“事关爱女性命,我何尝不是三思以后才来寻你们的?”林如海面上浮出多少无法,很久才道,“昨日闻得黛玉之事,我彻夜未眠,将这一二年来派去京中看望之人以及黛玉所写家书都网罗来问讯细阅,所得讯息俱与九儿之言相差无几,便连很多府中琐事也字字符合,叫我如何不亲信九儿?”

英莲闻言,很有些无助。她垂首端坐在桌前,目光倒是凝着右手腕间那只铃铛手镯上,脑海中旧时的画面一幕幕重现,铃铛临终的拜托,冯渊赠镯的密意,此起彼伏,交叠错落,竟是愈发利诱起来。

见他又提起铃铛,英莲心中自是有些涩然,只道:“在林大人面前,九儿怎敢冒昧?大人尽管叫我九儿便是。”

“但愿如此。”冯渊闻言,只叹了一口气,又捏了她手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能够出发了么?”

何连之撇撇嘴,倒是低头不睬她。

书桌之前,林如海怔怔看着桌上英莲所书之信,心头竟是乱成一片,久久只道:“玉儿,但愿统统还来得及。”

何连之见状,急得吼道:“九儿,你为何还要留?铃铛的事儿你不是已经跟阿谁林大人说清楚了么?”

只嘴上这么说着,脚下已拥着她往船上去了。

“冯少爷、冯夫人且等一等,等一等啊。”

说完,喉间奇痒,倒是再也禁止不住,厉声咳嗽起来,面上神采也跟着多出几分凄惶:“山荆去时正逢新皇初立,我乃旧朝遗臣,自是不得信赖的,这些年来我整天惶惑,恐怕哪日……放眼现在,昔日同僚皆离我远去,我偏居扬州,早已心灰意冷,这才万般无法舍了黛玉去京里,为的是她能得外祖庇佑,免得受我连累。那日王老与我诊脉,我便知这副身子已是苟延残喘,也不知还能拖上几年?黛玉之事又极奥妙,自是不能与外人言的。我便是将她接了返来,他日我若放手而去,她必将又会重陷险地。现在你们既是墨玉信赖拜托之人,我唯有得你们从旁互助才好放心啊!”

“竟这么快就要离扬州?”林如海闻言,面上微愕,继而面上又浮出一丝苦笑来,“如此看来,竟是我多想了,那冯氏佳耦当真是别无所图。”

宿世读书时她的确喜好林黛玉不错,可现在让她做林如海的女儿,救林黛玉于水火,这任务委实太崇高也太艰巨了些?

翌日凌晨,林如海书房内。

“十三岁?”林如海竟是顿了一顿,又问,“那是几月份的生辰?”

林如海深深看了二人一眼,才道:“如此甚好。”

冯渊自是也不忍见英莲难堪本身的,只在暗处悄悄握住她一只手,又向林如海道:“多谢林大人谅解,既如此我们便在扬州暂留几日,等九儿归去细想清楚,再派人去府上送信。”

听她这么说,冯渊心中才稍安了些,倒是勾了唇道:“那可说不准。”

英莲回望了他一眼,本不想承认,又知瞒他不过,只好乖乖点点头,心虚道:“我也晓得你又要嫌我白操心,可我内心就是堵得慌,总感觉这么一走了之,仿佛有些对不起铃铛。”

林如海顿了顿,道:“等我出去一趟,返来再作叮咛。”

这事过分俄然,英莲现在心中早已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答复,想要回绝心底深觉有愧于铃铛,可一旦应了,她深知那对她和冯渊意味着甚么。

徐光面露难堪,向冯渊道:“二师哥,你待如何?”

林如海闻言,倒是舒眉一笑:“墨玉是七月里生的,冯少夫人只比她大了两个月。怪道昨日我初见时便觉亲热得很,竟像是旧时见过普通。”

“甚么?”英莲如闻雷鸣,惊得合不拢嘴,已然说不出话来。

英莲心下微动,却又不知他言外之意,只得恭敬答道:“回大人的话,九儿虚岁十三。”

说完,见冯渊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一副不肯信赖的模样,忙又弥补道:“你就莫要为我担忧了。我心机虽浅,却也不至于不谙世事。我向你包管,从今今后,我会学着护好本身,再去管别人的事。”

英莲点了点头,便也放开不再想了,又扭头在何连之头上戳了一下:“你明天是如何了?火气这么大,吃火药了?”

冯渊勾唇一笑,拱拱手道:“林大人过奖。他们恰是我三个师弟,皆是我佳耦信赖之人。林大人不必顾忌,只不知您仓促来此,留我伉俪二人,竟是有何指教?”

“虽说是说清楚了,但有些事情……”英莲说着,竟叹了口气,倏忽看向冯渊道,“罢了,该说的我已说了,别的我也帮不上甚么,我们还是归去吧。”

冯渊看着她,面上浮出多少无法,刚想开口说话,那头何连之已从舟上跳登陆来,朝二人喊道:“二师哥,九儿,你们别说悄悄话了。东西都筹办好了,四师哥让我来喊你们快些上船。”

管家詹大垂首而立,道:“老爷,派去顺风堆栈盯着的人返来了,说今儿早上那冯氏佳耦便退了房,领了朋友、下人往船埠租了船,要回金陵去了。”

说及此,他面有浮红,只觉胸闷气喘,直端起杯子灌了几口茶才强压了喉间咳嗽之意,续道:“至于顶替一事,你们大可不必担忧。墨玉自小便被养在深闺,认得她的人本就极少,加上她被掳走距今已有三四年,现在怕是连我也设想不出她长成以后的边幅了。你与她年纪相仿,且同在姑苏四周被掳,又有手镯为证,只要我认定了这个女儿,旁的亲戚族人又如何敢驳的?”

徐光见他急了,跟着拥戴道:“是是是,没有别的兄弟。原是五师弟说错话了,不过两个不相干的人,也值得你恼成如许?”

英莲道:“这个我原不记得了,只从一个故交那边听来,我应是蒲月份生的。”

冯渊将英莲肩头的披风稍稍拢紧了些,凝着她微皱的眉头,沉声道:“如何,还惦记取林府的事儿?”

林如海见状,知她一时之间定是难以决定,也不忍逼她:“我也知此番是林某冒昧。事出俄然,九儿大可不必现在就给我答复。”

英莲咽了一口唾沫,闷闷道:“即便如此,林大人也不必非用这个别例啊?九儿出身寒微,又笨拙不堪,如何配做大人的女儿?再则,我虽有幸与铃铛在难中了解,得知其身后事,可顶替一事毕竟非同小可,不能儿戏的,恐怕有失安妥?”

徐光见他一副委曲模样,内心也很不是滋味,只叹了一声,道:“想来我们此次出来日子也不短了,是该早些归去,再迟误下去只怕我母亲要担忧了!”

“晓得了,你且叫四师弟等等,我们稍后便来。”冯渊昂首,回了他一句,复又低头看向英莲道,“我明白你现在表情,然这件事儿干系庞大,又连累甚多,并不是你我想要插手便能等闲插手的。你虽聪明,毕竟涉世太浅,我怕的是参与太多,到最后一个不谨慎深陷泥潭,没能救出那林女人是小,扳连了你才是大事。”

一旁的慕耀笑笑,摸摸鼻子道:“此事竟是怪我。本日我拉他出去闲逛,不想在酒楼里竟碰到了他两个兄弟,叫他不内心痛快了。”

詹大不解何意,然也不敢多问,又道:“老爷,派去神京的人已筹办安妥了,是否本日就出发?”

*

林如海眼角的余光悄悄扫了一眼包厢外甲等着的三个少年,缓缓道:“那日曾听王大夫提起,冯公子少年出外学艺,识得一群忠肝义胆的师门兄弟,想必就是门外那几位了吧?”

提及来,当初这还是当初林六说与她晓得的,只切当日子林六也记不得了,英莲也就没放在心上过。

俄顷,只见她身子微侧,微微抬首觑向冯渊,然不等她开口,却听冯渊勾唇一笑,仿佛已看破她心底的挣扎,只道:“不必问我的意义,统统依你就好。”

“那好,从现在起我便唤你九儿。”不想这回林如海确是应得非常判定干脆,只凝着她问道,“九儿,当日你曾在府中有言,墨玉垂死之际曾奉求你替她找寻家人,乃至有让你替她尽孝之言,可有此事?”

何连之听了,才缩了脖子,不说话了。

那头却见冯渊眸色一沉,从林如海开口扣问英莲年纪时,他便模糊猜到了他的心机,然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倒还是有些不测,只幽幽道:“虽九儿能得林大人亲信是我等的福分,然兹事体大,如此冒然认女未免草率了些,还请大人三思。”

英莲心下一痛,忙道:“大人多虑了。王老那日也跟我们提起过大人的环境,您现□体抱恙,乃是这些年疏于调度积累下来的症候,只要今后谨慎重视,细心调度,必能好转的。”

他的担忧,英莲又如何不晓,只朝他苦笑一声,道:“你放心,我明白的。”

到了晚间,何连之因比来表情不好,不想持续留在金陵,特拉了两个师哥来找冯渊,筹议回金陵的日期。

“甚么兄弟?他们才不是我兄弟?”何连之闻言,忙伸长了脖子驳道,“我的兄弟都在这屋子里了,哪儿还来的甚么别的兄弟?”

*

林如海闻言,似服下一颗放心丸普通,道:“既如此,那现下若我请九儿代替墨玉,做我林家的女儿,黛玉的姐姐,九儿可承诺?”

詹大忙应了,退了出去。

冯渊闻言,点点头道:“既如此,你叫人下去办理一下,明日返程。”

林如海面上愈发苦涩:“九儿不必操心慰我心胸。存亡有命,若无黛玉一事,我早已豁然。只现在,还望二位谅解我爱女之心,也请九儿念在与墨玉的情分上,应了我这要求,助我教养黛玉,叫她今后出息无忧。”

彼时,云淡烟稀,澄江似练,三只画船皆已扬起归帆,随风猎猎,安闲起航,不想船埠之上,却有阵阵呼喝传来,此起彼伏,由远及近,谛听之下,竟是在唤冯渊与英莲。

英莲嘟了嘟嘴,点点头道:“晓得了,我不会临时变卦的,走吧。”

冯渊与英莲对望一眼,目中皆是犹疑,冯渊顿了一顿,终还是抬了抬手,道:“重新泊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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