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常当场考校了孟昱兵法乃至文章,见他对答如流,甚是对劲。散朝以后留下孟昱及群臣,赐宴凝晖殿。他还特地叫来蔺楠和蔺枚,赐孟昱宫中行走身份,陪皇子读书骑射。
过得半晌,他情知不成再担搁下去。无法回身,正要往回走,忽听得一个踌躇声音:“孟……昱?”
书韵局遭变以后,大部分人再次被遣回掖庭。唯有周婉琴被分去勤政殿。彼时宋扬灵尚在季英阁当差,也得空去看望表姐。
韦明德得知事情有变时,蔺常已经颁下诏令,着曹猛领兵五万开赴西域。
她推开门,气喘吁吁:“扬灵……是真的么?孟大哥当真要返来了?”
待周婉琴走远,魏松才道:“你列的人名我都探听过了,确切如你猜想,郑健德不是看上去那般不党不群。他在故乡时,曾就读雪松书院。而戴敛的岳父则在雪松书院讲课。”这并不是直接干系,最多申明郑健德有能够是戴敛的人。
魏松见宋扬灵脸上有犹疑之色,又道:“另有一事。郑健德家中有一管家是戴敛曾用过的人。你说,天下哪有如许偶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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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婉琴听得如此说,只得悻悻道:“你们有事,先去忙。我的活也还没做完。”便告别而去。
宋扬灵终究忍不住,悄悄哭了出来。又担忧被人瞥见,从孟昱怀里钻出,伸手擦了一把眼睛,笑着催他:“快去退席罢。”
倒是厥后蔺常亲身发话将宋扬灵调去勤政殿,还准予随时面圣,周婉玉才从世人恭维又谨慎的态度里弄清她到底如何来的勤政殿。不由烦恼本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又不得不心生感慨,这权力场中,容不得半分幸运,满是情面与短长。念及此,又光荣有宋扬灵这个表妹。心下甚为感激,自发无觉得报,便常主动请缨帮扬灵跑跑腿,或者替她做些女红活计。
一来是为孟昱考虑,担忧他一入宦海便遭人暗害埋伏。二来也是为她本身筹算,她掌宫中制诰,游走在后宫与朝堂之间,理清两方派系头绪方能游刃不足。是以常常托魏松去探听她不便利出面扣问的事情。
开初周婉琴只当是她运气好,被分来了个这么好的地儿。离天子近,吃穿用度都是宫女里一等一的。这里的人还驯良,没一个拿大的,都待她甚是和蔼。
孟昱自从接到回京圣旨今后,日夜兼程,快马加鞭,返来日期竟比宋扬灵预感的还早了数日。
她在勤政殿做粗使宫女,固然噜苏,事情却未几。趁一日歇息她特地去看望宋扬灵,提及勤政殿之好,的确滚滚不断。
宋扬灵喟叹一声,斜倚在椅子上,幽幽隧道:“孟大哥拿下望楼,其间凶恶只怕不敷为外人道。而九死平生,打下来的果实倒是别人相互争夺的口中食。”
宋扬灵点点头:“下回进宫记得给我带朱家巷谢婆婆的流云糕。”
但是如果郑健德是戴敛的人,那么更说不通了。戴敛为曾纪武弟子,向来与李长景不睦。他的人如何能够帮韦明德——众所周知的李长景的人!
蔺常不假思考,当场公布旨意,称孟昱于国有功,恩赦其统统入罪族人。
只是想起这段光阴他常见李长景。倒是一点没看出他遭亲信叛变的气急废弛,乃至待韦明德畴前亲信部下还是一如平常。
孟昱的鼻尖亦微微抽动。他俄然上前一步,竟将宋扬灵一把揽进怀里。满怀温软才让他终究肯定这不是梦一场。
“朝堂当然感觉封了五品就不虐待了。以是,才召他回京。”宋扬灵说着又自嘲一笑,道:“总也不能守一辈子的边关,或许都城自有机遇。”
“好久不见。”两人竟是异口同声。
那日听了几个小黄门围在一处叽叽喳喳说了些事情,她心头一紧,顾不上手中活计,便跑去找宋扬灵。
除非,韦明德决意离开李长景,转而投入戴敛门下。
周婉琴在勤政殿当差久了,天然能听到很多朝堂意向。
孟昱细细说了家中景象。
宋扬灵微曲手指,轻叩桌面。李长景是军中最得帝心者,多少人想凑趣而凑趣不上!韦明德却恰好放弃如许的大树,转头日薄西山的曾纪武!
周婉琴心中欢畅,粉饰不住,小鸟似的拉着宋扬灵说长道短。她耐着性子陪了一会儿,见魏松从外头走来,便抢先开口:“是不是陛下叫你来的?”
魏松虽从未听宋扬灵在背后群情过周婉琴,却也发觉出她对这个表姐不尽信赖。想来也是,周婉琴性子软弱,没主张,任谁也不敢以要事相托。
宋扬灵这才明白戴敛与韦明德所谋之事。想必韦明德转头戴敛,而戴敛的承诺就是全部西线兵力。难怪韦明德要放弃李长景这颗大树,竟是野心勃勃到想并驾齐驱,西线作战。
宋扬灵一昂首,望着周婉玉的脸。双颊微微泛红,一双颀长的眼睛,仿佛流光溢彩。她心中一动,模糊猜到些甚么。不由又拿目光在周婉琴脸上溜了一圈。话是能哄人的,但是神采,双眼神采却半分做不得假。
她俄然感觉堵心。便垂下头去,敛了敛心神。跟在蔺常身边日久,倒是涵养工夫越来越好。喜怒不等闲形于色。
但是事情又起波折。戴敛推举人选时,竟称韦明德历练不敷,应由曹猛赴西域任总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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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常当庭宣他上朝。见了以后,自是大为嘉奖,犒赏金银宅邸。又体贴其家中情状,问他另有何求。
过得数月,韦明德上书朝廷称西域诸国皆有臣服之意,恳请多派兵马以期节制全部西域。
接着戴敛马上上书,称韦明德所奏有理。更建言设西域府,总理西域诸国事件,以及斥地西线,待他日北征,从西面攻打罗摩。
周婉琴舒了一口气。倚在门框上,微微侧着头,嘴角带着敛不住的笑意。那一刻,宋扬灵竟在她身上看到了仿佛天人的华彩。
宋扬灵正待笑,陡觉鼻子一酸。两年光阴,若指间流水。多收愁肠百结的心机,竟化不成只言片语。她的肩背微微颤抖,指甲狠狠抠进掌内心,才强忍住没哭出来。
魏松不解其意,问到:“莫非朝廷还能虐待孟大哥不成?不是已经封了将军么?”
魏松本是受宋扬灵所托去查点事情,现在来回话的。听宋扬灵问得奇特,立时反应过来,顺嘴接到:“是,说有个甚么奏折的题目,叫姐姐从速畴昔。”
郑健德恰是此番上书请召孟昱回朝的人。此人向来不显山不露水,亦从未见与谁走得近。倒是廉洁刚正的做派。
宋扬灵越走法度越轻巧。她感觉仿佛统统波折都已到头。孟昱出息无量,而她深得帝心。她想,待得二三年,她年纪稍大,陛下应会准她一门婚事罢。
席间,孟昱自发酒沉,借口净手,走至外间。一晃已经两年,他竟然又回到了这皇宫中。想起宋扬灵亦在此处,蓦地一阵心悸。
宋扬灵修书一封给孟昱,胪陈内里情由。孟昱才知这背后纠葛算计,如此之深。韦明德赔了夫人又折兵,孟昱倒是一点不替他可惜。入了棋局,当只以胜负论。
宋扬灵开初只狐疑是韦明德搭上了郑健德的门路,以挤走孟昱留他驻守望楼。但细思一番,又感觉不太能够。韦明德是李长景的爱将,若随李长景出征,必在一等功之列,何必留守一个小小望楼?除非他有更大的筹算。
始知,如李长景般,才非常人。
宋扬灵只觉面上一红,却强撑着没有低下头去,而是迎头望向孟昱的眼睛。
他立时转头,刀刻般的眉眼如罩东风。
韦明德气得砸了一屋东西。想不到最后竟被那戴敛过河拆桥,摆了这一道!
他只想四周看看,也许就赶上也未可知。但又服膺身份,晓得不成乱走。立在当场,心如刀绞。
孟昱自发方才鲁莽轻浮,非常自责。但不知为何,却一点不悔怨。他又说:“陛下赐我陪皇子读书,今后应是再有机遇相见。”
宋扬灵见她欢乐,似是不知何故得去的个中原委。心想也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本也没希冀以此做情,便未点破居功,只恭喜一番。
他在京中并无寓所,只得先回虎帐。李长景亲身慰劳,又令人备酒菜,就在营中犒劳世人。第二日便领孟昱入宫等待觐见。
只怕韦明德亦是有所筹算。
两人这才噗嗤一笑,各自别去。
她悄悄点头:“我拟的圣旨,最快下月该当就能进京。”
孟昱大喜不已,当即伸谢皇恩。盛赞之下,他倒还是很有分寸,只说了出世入死的袍泽之情,请陛下亦加赏于他们。其他并未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