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这句话正踏中了南海鳄神的痛脚,他大吼一声,怒道:“我是老二,不是老三!你快跪在地下,苦苦求我收你为徒,我假装不肯,你便求之再三,大磕其头,我才假装勉强答允,实在心中却非常欢乐。这是我南海派的端方,今后你收徒儿,也该如许,不成忘了。”段誉道:“这端方能不能改?”南海鳄神道:“当然不能。”段誉道:“倘若改了,你便又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了?”南海鳄神道:“恰是。”

段誉悄悄心惊:“天下任何毒誓,总说若不如此,本身便如何如何身遭恶报。她师父却以自刎作为要胁,这誓确是千万违背不得。”

木婉清手指本已扣住袖中发射毒箭的机括,听他这么说,顿时欢乐无穷,一张俏脸如春花初绽,手离机括,笑吟吟的也搂住了他,说道:“好郎君,我给你揉揉肚子。”段誉道:“不,不!咱俩还没结婚!男女……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这个使不得。”木婉清道:“呸,怎地你刚才又亲我了?”段誉道:“我见你生得太美,实在忍不住,可对不住了。”木婉清笑道:“也不消说对不住,你亲我,我也很欢乐呢。”段誉心道:“她天真天真,真情透露,敬爱之极。”

木婉清大怒,厉声道:“我发过的誓,怎能变动?你的光屁股挺都雅么?丑也丑死了。你如不肯娶我,乘早明言,我便一箭将你射死,以免我违背誓词。”

段誉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腹中跟着一阵剧痛,忍不住又嗟叹起来。

她说得有些倦了,闭目养神半晌,又道:“我初时只道你便如师父所说,也像天下统统的男人普通,都是无情无义之辈。那知你借了我黑玫瑰去后,竟然赶着返来向我报讯,这就不轻易了。这群主子围攻我,你不会武功,美意护着我。我……我又不是没知己之人,心中天然感激。”段誉心道:“你将我拖在马后,浸入溪水,动不动就打我耳光,本来是心中感激。对啦!若不是心中感激,早就一箭射死我了。”

木婉清道:“我不晓得。师父看了那信,非常活力,将那信撕得粉碎,对送信的人说:‘我都晓得了,你归去罢。’那人去后,师父哭了好几天,饭也不吃,我劝她别烦恼,她不睬会,也不肯说甚么启事,只说有两个女人对她不起。我说:‘师父,你不消活力。这两个坏女人这么害苦你,我们就去杀了。’师父说:‘对!’因而我师徒俩就下山来,要去杀这两个坏女人。师父说,这些年来她一向不知,本来是这两个坏女人害得她这般悲伤,幸亏甘宝宝跟她说了,又奉告她这两个女人的地点。”

木婉清握住了他手,说道:“郎君,如果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咱俩同到阴曹地府,再结伉俪。”段誉不肯她为本身殉情,说道:“不,不!你得先替我报仇,然后每年来扫祭我的宅兆。我要你在我墓上扫祭三十年、四十年,我这才死得瞑目。”木婉清道:“你此人真怪,人死以后,还晓得甚么?我来扫墓,于你有甚么好处?”

木婉清道:“你既是我夫郎,说了给你听那也无妨。我是个无父无母之人,平生出来便给人丢在荒山野地,幸蒙我师父救了去。她辛辛苦苦的将我养大,教我技艺。我师父说天下男人个个负心,借使见了我面貌,定会千方百计的勾引我出错,是以从我十四岁上,便给我用面幕遮脸。我活了十八年,一向跟师父住在深山里,本来……”

段誉点头道:“我不跪在地下大磕其头,也不苦苦求你收我为徒。”

木婉盘点点头,续道:“本年春季,我们山里来了一小我,是师父的师妹‘俏药叉’甘宝宝派他送信来的……”段誉又插口道:“‘俏药叉’甘宝宝?那不是钟灵的妈妈?”木婉清道:“是啊,她是我师叔。”俄然脸一沉,道:“我不准你老是记取钟灵这小鬼。你是我丈夫,就只能想着我一个。”段誉伸伸舌头,做个鬼脸。

木婉清听他不再嗟叹,问道:“痛得好些了么?”段誉道:“好一些了。不过……不过……”木婉清道:“不过如何?”段誉道:“如果你分开了我,只怕又要痛起来。”木婉清脸上一红,推开他身子,嗔道:“本来你是假装的。”

南海鳄神怒极,一张脸又转成焦黄,裂开了阔嘴,暴露满口利齿,便如要扑上来咬人普通,叫道:“你不叩首求我?”段誉道:“不叩首,不求你!”南海鳄神踏上一步,喝道:“我扭断你的脖子!”段誉道:“你扭好了,我有力还手。”南海鳄神左手一探,抓住他胸膛,右手已揿住他头盖。段誉道:“我有力还手,你杀了我,你便是甚么?”南海鳄神道:“我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段誉道:“半点不错!”

南海鳄神没法可施,心想:“我既不能杀他,他又不肯求我,这就难了。”一瞥眼,见木婉清满脸体贴的神采,灵机忽动,猛地纵身畴昔,抓住她后领,将她身子高高提起,反身几下腾跃,已到了崖边,左足翘起,右足使招“金鸡独立”势,在那千仞壁立的高崖上摇摇摆晃,便似要和木婉清一齐摔将下去。段誉不知他是在矫饰武功,恐怕伤害了木婉清,惊叫:“谨慎,快过来!你……你快罢休!”

木婉清又道:“我师父便如是我母亲普通,待我恩重如山,我如何能不听她的叮咛?何况她这番叮嘱,满是为了我好。当时我毫不思考,便跪下发誓。我师徒下得山来,便先到姑苏去杀那姓王的坏女人。但是她住的处所非常古怪,岔来岔去的都是小河港湾,我跟师父杀了那姓王坏女人的好些部下,却始终见不到她本人。厥后我师父说,咱二人分头去找,一个月后倘若汇合不到,便分头到大理来,因为另一个坏女人住在大理。那知这姓王坏女人部下有很多武功了得的男女主子,瑞婆婆战役婆婆这两个故乡伙,便是这群主子的脑筋。我寡不敌众,边打边逃的便来到大理,找到了甘师叔。她叫我在她万劫谷外的庄子里住,说等我师父到来,再一起去杀大理那坏女人。不料我师父没来,瑞婆婆这群主子却先到了。今后的事,你就都晓得了。”

段誉欲待辩白,俄然间腹中剧痛又生,他双手按住了肚子,大声嗟叹。木婉清道:“快说,你肯不肯娶我为妻?”段誉道:“我……我肚子……肚子好痛啊!”木婉清道:“你到底愿不肯做我丈夫?”段誉心想归正这么痛将下去,老是活不悠长了,何必在身故之前又伤她的心,令她毕生遗恨?“娶了如许一个美女为妻,当真是上上大吉,《易》归妹卦:‘归妹愆期,迟归偶然。’嗯,她不能立即嫁我,要迟些时候,那也不打紧。”俄然之间,想到了那神仙姊姊,但想神仙姊姊可觉得师,能够膜拜,却决不能为妻,两事并不冲突,便道:“我……我愿娶你为妻。”

南海鳄神点头道:“不是,不是!他武功还是比我强很多。多年不见,我只道此次就算仍然打他不过,抢不到‘四大恶人’中的老迈,起码也能跟他斗上一二百个回合,那晓得三拳两脚,就给他打得躺在地下爬不起来。老迈还是他做,我做老二便了。不过我倒也在他胯上重重踢了一脚。他说:‘岳老三,你武功很有长进了啊。’老迈赞我武功很有长进,老迈的话老是不错的。”

段誉大呼:“喂,喂,谨慎!”奔到崖边,只见他已提着木婉清溜了十余丈。段誉寂然坐倒,腹中又大痛起来。

木婉清抚摩他脸颊,柔声说道:“段郎,我打你骂你,又拉着你在地下拖动,真正对不住,请你别怪我罢!”段誉道:“我爱你亲你,一点也不怪。我只想劝你一句话。自今而后,最好别胡乱杀人。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想给人杀了,也就不该杀人。别人有了危难痛苦,该当脱手帮忙,才是做人的事理。”

段誉心中一动:“莫非,莫非她真的对我生情了么?”说道:“你见到我光……光甚么的,不消放在心上。刚才为势所迫,你出于无法,那也不消非遵循这毒誓不成。”

段誉本想出言禁止,但不知如何,心中竟然感到一阵妒意,实不肯别的男人再看到她这等容光艳色,劝止之言到了口边,竟说不出来,却问:“你当年为甚么要立这么一个毒誓?这誓固然古怪,倒也……倒也挺好!”

段誉的上身给她搂着,他平生当中,从未如此靠近过一个青年女子,脸上贴的是嫩颊柔腻,耳入耳到的是“郎君、郎君”的娇呼,鼻中闻到的是她身上的暗香细细,如何不令他神魂飘零?过得一会,腹中的疼痛垂垂止歇。本来司空玄所给的并非假药,但这断肠散实是霸道之极的毒药,此时发作之期渐近,固然服体味药后毒性渐消,腹中却不免一阵阵时歇时作的剧痛。这景象司空玄天然晓得,当时却不敢明言,恐怕触怒了灵鹫宫圣使。

木婉清道:“那么我逢到危难痛苦,别人也来帮我么?为甚么我遇见的人,除了师父和你以外,个个都想杀我、害我、欺负我,没一个好好待我?老豺狼子要咬我、吃我,我便将它们杀了。那些人关键我、杀我,我天然也将他们杀了。又有甚么分歧?”

木婉清续道:“我们下山之时,师父命我立下毒誓,倘如有人见到了我的脸,我若不杀他,便须嫁他。那人如果不肯娶我为妻,或者娶我后又将我抛弃,那么我务须亲手杀了这负心薄幸之人。我如不遵此言,师父得知后便即自刎。我师父说得出,做获得,可不是随口吓我。”

南海鳄神奸笑道:“小子,你很像我,我非收你做徒儿不成。我要到那边山头上去等几小我……”说着向远处一座岑岭一指,续道:“没工夫在这里跟你干耗。你快来求我收为徒儿,我便饶了你老婆性命,不然的话,哼哼!契里格拉,刻!”双手作个扭断木婉清头颈的手势,俄然一个回身,向下跃落,左掌贴住山壁,带着木婉清便溜了下去。

段誉道:“这端方倒挺好,公然千万不能改,一改便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了。”南海鳄神道:“很好,快跪下求我罢。”

木婉清哼了一声,说道:“甚么‘这话倒也有理’?你还没拜师父,倒已学会了师父的话。”段誉笑道:“南海鳄神还明白有理在理,那也就没算恶得到家……”

段誉道:“那你陪着我一起死了,我更加没好处。喏,我跟你说,你这么仙颜,如果年年来给我扫一次墓,我地下有知,瞧着你也高兴。你还没来时,我就等着你来,那也挺高兴。但如你陪着我一起死了,大师都变成了骷髅白骨,就没这么都雅了。”

木婉清听他奖饰本身,心下欢乐,但随即想到,本日刚将本身毕生拜托于他,他转眼却便要死去,不由得珠泪滚滚而下。

段誉插口道:“嗯,你十八岁,小我一岁。”

木婉清又道:“你给我治伤,见到了我背心,我又见到了你的光屁股。我早在想,不嫁你只怕不可了。厥后这南海鳄神苦苦相逼,我只好让你看我的面貌。”说到这里,转头向段誉凝睇,妙目中暴露脉脉柔情。

这几句话只问得段誉哑口无言,浑忘了腹中疼痛,只得道:“好人关键你,为了侵占,只得杀人。但好人却不成乱杀,如不知他是好人好人,也不成乱杀。”木婉清道:“比及晓得他是好人,他早已先把你杀了。还来得及么?”段誉点头苦笑,道:“这话倒也有理。”

他见到段誉,裂嘴笑道:“你还没叩首拜师,我放心不下,恐怕给那一个不要脸的家伙抢先收了去做徒儿。老迈说,甚么事都是先动手为强,后动手遭殃,好东西拿到了手才是你的,给人家抢去以后,再要抢返来就不轻易了。老迈的话老是不错的,我打他不过,就得听他的话。喂,小子,快快叩首拜师罢!”

段誉道:“你是岳老二,不是岳老三!”南海鳄神脸有惭色,道:“多年不见,老迈随口乱叫,他健忘了。”段誉道:“老迈的话老是不错的。不会叫错了你排行罢?”

段誉伸手搂住了她纤腰,只觉触手温软,柔若无骨,心中又是一动,便低头往她唇上吻去。他平生第一次亲吻女子,不敢久吻,吻得片时,便即抬头向后,痴痴瞧着她斑斓的脸庞,叹道:“只可惜我命不悠长,如许斑斓的面貌,没多少时候能见到了。”

忽听得木婉清“啊”的一声惊呼,扑入段誉怀中,叫道:“他……他又来了……”段誉转过甚来,只见崖边黄影一晃,南海鳄神跃了上来。

段誉心道:“只怕钟夫人本身恨这两个女子,却要她师父去杀了她们。钟夫人好似天真烂漫、娇娇滴滴的,甚么事都不懂,实在却短长得很,耍得本身丈夫团团转的。”

木婉清怒道:“你不听话吗?我是你老婆,也就只想着你一个,别的男人,我都当他们是猪、是狗、是牲口。”段誉浅笑道:“我可不能。”木婉清伸手欲打,厉声问道:“为甚么?”段誉笑道:“我的妈妈,另有你的师父,那不都是‘别的女子’吗?我怎能当她们都是牲口?”木婉清惊诧,终究点了点头,说道:“但你不能老是想着钟灵那小鬼。”段誉道:“我没老是想着她。你提到钟夫人,我才想到钟灵。”心想这些时候来竟全没挂念钟灵,不由暗觉抱歉,又问:“你师叔的信里说甚么啊?”

段誉心想此人要强好胜,恋慕高帽,但输给老迈却直言不讳,目睹他左眼肿起乌青,嘴角边也裂了一大块,定是给阿谁老迈打的,世上竟然另有武功胜于他的,倒也奇了,拜师是决计不拜的,只要跟他东拉西扯,说道:“刚才老迈吹叫子叫你去,跟你打了一架?”南海鳄神道:“是啊。”段誉道:“你必然打赢了,老迈给你打得落荒而逃,是不是?”

木婉清给他一吻以后,一颗心怦怦乱跳,红晕生颊,娇羞无穷,本来全无赤色的脸上更增三分素净,说道:“你是人间第一个瞧见我面孔的男人,你死以后,我便划破脸面,再也不让第二个男人瞧见我本来脸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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