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二娘道:“你瞧这孩儿皮光肉滑,养很多壮!赤色红润,晶莹透明,毕竟是武学名家的后辈,跟平常农家的孩儿大不不异。”一面说,一面拿起孩子的手掌对着太阳,察看他赤色,啧啧奖饰,接着把小手掌拿近嘴边,暴露白森森的牙齿,在他小手指上悄悄咬落。左子穆见她一副馋涎欲滴的模样,仿佛转眼便要将本身的儿子吃了,如何不惊怒交迸?明知不敌,也得冒死,当下使招“白虹贯日”,剑尖向她咽喉刺去。

那最早赶到的保护褚万里颤栗铁杆,软索上所卷的长剑在空中不住闲逛,阳光晖映下闪闪发光。他嘲笑一声,说道:“‘无量剑’在大理也算是王谢大派,没想到掌门人竟是这般去处。段公子呢?他在那边?”

褚万里挥动铁杆,软索上卷着的长剑托地飞出,倒转剑柄,向左子穆飞去。左子穆伸手挽住,满脸羞惭,无言可说。褚万里跟着问道:“到底段公子如何了?”

叶二娘一瞥眼间,见到宽袍客左掌心殷红如血,又是一惊:“本来笛上并非敷有毒药,是他以上乘内力,烫得铁笛如同刚从镕炉中取出来普通。”不由自主的又退了数步,笑道:“中间武功好生了得,想不到小小大理,竟有这般高人。叨教贵姓大名?”

左子穆听这称呼,她竟是要做本身老娘,当真啼笑皆非,向儿子道:“山山,乖孩子,爸爸顿时就返来抱你。”山山大声哭叫,挣扎着要扑到他怀里。左子穆满脸恋恋不舍,向儿子瞧了几眼,左手按着肩头伤处,转过甚来,渐渐向崖边走去。

俄然间山岳后传来一阵锋利的铁叫子声,连缀不断。南海鳄神和云中鹤同时喜道:“老迈到了!”两人纵身而起,一溜烟般向铁哨声来处奔去,半晌间便已隐没在岩后。

云中鹤微微一笑,松了机括,钢指伸开。左子穆咬牙站起,向叶二娘深深一揖,伸手去抱孩儿。叶二娘笑道:“你也是江湖上的人物,怎地不明端方?没八个孩儿来换,我随随便便就将你孩子还你?”

木婉贫寒等他七日七夜,早已心力交瘁,现在蓦地里听到他声音,欣喜之下,面前一黑,便即晕去。

昏倒当中,耳边只听有人低呼:“木女人,木女人,你快醒来!”她神智渐复,感觉本身躺在一人怀中,给人抱着肩背,便欲跳起,但随即想到:“是段郎来了。”心中又甜美,又酸苦,缓缓睁眼,只见一双眼睛清净如秋水的凝睇本身,却不是段誉是谁?只听他喜道:“啊,你终究醒转了。”木婉清泪水滚滚而下,反手一掌,重重打了他个耳光,身子却仍躺在他怀里,一时有力挣扎跃起。

宽袍客等一听,齐声喝彩:“是公子爷!”

叶二娘含笑一声,将山山的身子悄悄移过,左子穆这一剑倘若持续刺去,起首便刺中了爱儿。幸亏他剑术高深,招数未老,蓦地收势,剑尖在半空中微微一抖,一个剑花,变招斜刺叶二娘右肩。叶二娘仍不闪避,将山山一移,挡在身前。顷刻之间,左子穆高低摆布连刺四剑,叶二娘以逸待劳,只将山山略加挪动,这四下凌厉狠辣的剑招便都只使得半招而止。山山却已吓得放声大哭。

左子穆道:“那就多谢。叶……叶二娘,请你还我儿子,我去别的给你找三四个小孩儿来。左某永感大德。”叶二娘笑咪咪的道:“那也好!你去找八个孩儿来。我们这里一共四人,每人抱两个,够我八天用的了。老四,你放了他。”

叶二娘嘲笑道:“我不晓得,便晓得了,也不会说。”俄然纵身而起,向山岳飘落。宽袍客道:“且慢!”飞身追去,蓦地内里前亮光明灭,七八件暗器连珠般掷来,分打他头脸数处关键。宽袍客挥动铁笛,一一击落。只见她一飘一晃,去得已远,再也追不上了。再瞧落在地下的暗器时,每一件各不不异,均是悬在小儿身上的金器银器,或为长命牌,或为小锁片,他猛地想起:“这都是遭她抢去玩弄的众小儿之物。此害不除,大理国中不知更将有多少小儿遭殃。”

木婉清心想:“这些人看来都是段郎的朋友,我还是跟他们说了实话,好一齐去那边山崖上细心寻访。”正待开言,忽听得半山里有人气急废弛的大呼:“木女人……木女人……你还在这儿么?南海鳄神,我来了,你千万别害木女人,她是我的媳妇儿!拜不拜师父,我们渐渐筹议……木女人,木女人,你没事罢?”

褚万里大惊,喝道:“当真?便是那人?”那手持熟铜棍的保护傅思归听得段誉给人害死,悲怒交集,叫道:“段公子,我给你报仇。”熟铜棍向叶二娘当头砸落。

木婉清本已决意一死,忽来救星,自是喜出望外,听他问到段公子,更加情切体贴。

不料这三箭去得虽快,叶二娘左手衫袖一拂,已卷下三枝短箭,甩在一旁,顺手除了山山右脚的一只小鞋,向她后心掷去。木婉清听到风声,回剑挡格,但重伤之余,出剑不准,鞋子顺着剑锋滑溜而前,噗的一声,打在她右腰。叶二娘在鞋上使了阴劲,木婉清急运内力相抗,一口气提不上来,顿时半身酸麻,长剑呛啷落地,便在此时,山山的第二只鞋子又已掷到,这一次正中胸口。她面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一交坐倒。左子穆剑尖斜处,已抵住她胸口,伸出左手便去挖她右眼。

傅思归大怒,一根铜棍使得呼呼风响,顷刻间化成一团黄雾,将她困住。叶二娘抱着左子穆的幼儿,在铜棍之间穿来插去的闪避,铜棍始终打她不着。那孩儿大声惊叫哭喊。左子穆急叫:“两位停手,两位停手!段公子现下没死!”

那宽袍客微微一笑,说道:“叶二娘驾临敝境,幸会,幸会。大理国该当一尽地主之谊才是。”左子穆抱住了儿子,正自欣喜交集,冲口而出:“尊驾是高……高君侯么?”那宽袍客浅笑不答,问叶二娘道:“段公子在那边?还盼告知。”

云中鹤给南海鳄神追得绕山三匝,钢抓又断了二指,一口愤气无处宣泄,俄然间纵身而上,右手钢抓疾往左子穆头顶抓落。左子穆长剑上掠,使招“万卉斗丽”,剑光乱颤,紧紧将上盘封住。当的一声轻响,两件兵刃订交,左子穆一招“顺水推舟”,剑锋正要乘势向仇敌咽喉推去,蓦地里钢抓手指合拢,竟将剑刃抓住了。

叶二娘闪身避开,叫道:“啊哟,大理国褚古傅朱四大保护我的儿啊,你们短折而死,我做娘的好不悲伤!你们四个短折的谨慎肝,鬼域路上,等一等你的亲娘叶二娘啊。”褚、古、傅、朱四人年纪也小不了她几岁,她却自称亲娘,“我的儿啊”、“短折的谨慎肝啊”叫将起来。

叶二娘正要开言,忽听得背后微有响动,当即回身,只见东南和西南两边角上,各自站着一人,所穿服色与先前两人不异,黄衣褚色幞头,武官打扮。东南角上的手执一对判官笔,西南角上的则手执熟铜齐眉棍,四人分作四角,模糊成合围之势。

左子穆一张脸顷刻之间全无人色。他一发觉幼儿被擒,便尽力追逐而来,途中已发觉她武功远在本身之上,初时还想这妇人素不了解,与本身无怨无仇,不见得会难为了儿子,一听到她竟然便是“无恶不作”叶二娘,又想喝骂,又想求恳,言语塞在咽喉当中,竟说不出口。

左子穆急叫:“谨慎孩子!这是我的孩儿,谨慎!傅兄,你这一棍打得偏高了。古兄,你的斧头别……别往我孩儿身上号召。”

正混乱间,山背后俄然飘来一阵笛声,清澈激越,半晌间便响到近处,山坡后转出一个宽袍大袖的中年男人,三绺长须,形貌高雅,双手持着一枝铁笛,兀自凑在嘴边吹着。朱丹臣快步上前,走到他身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吹笛不断,曲调落拓,徐行向正自激斗的三人走去。猛地里笛声急响,只震得大家耳鼓中一痛。他十根手指一齐按住笛孔,鼓气疾吹,铁笛尾端飞出一股劲风,向叶二娘脸上扑去。叶二娘忙转脸相避,铁笛一端已指向她咽喉。

左子穆大惊,却不肯就此撤剑,急运内力回夺,噗的一下,云中鹤左手钢抓已插入他肩头。幸亏这柄钢抓的五根手指已给南海鳄神剪去了两根,左子穆所受创伤稍轻,但也已鲜血迸流,三根钢指拿住了他肩骨紧紧不放。云中鹤上前补了一脚,将他踢倒,这几下兔起鹘落,一个王谢大派的掌门人竟全无抵挡余地。

南海鳄神赞道:“老四,这两下子不坏,还不算丢脸。”

叶二娘笑道:“这孩子碍手碍脚,你先将他砍死了罢!”将手中孩子往斧头上迎去。古笃诚一惊,仓猝收斧,不料叶二娘裙底右腿飞出,正中他肩头,幸亏他躯体细弱,挨了这一腿只略一踉跄,并没受伤,扑上又打。叶二娘以小孩为护符,古笃诚和傅思归兵刃递出去时便大受管束。

左子穆道:“段……段公子?是了,数日之前,曾见过段公子几面……当今却不知……却不知到那边去了。”木婉清道:“段公子已给这婆娘的兄弟害死了。”说动手指叶二娘,又道:“那人叫做‘穷凶极恶’云中鹤,身材高瘦,好似根竹杆……”

左子穆朗声道:“本来宫中褚、古、傅、朱四大保护都到了,鄙人无量剑左子穆这厢有礼。”说着向四人团团一揖。那持判官笔的保护朱丹臣抱拳行礼,其他三人并不睬会。

左子穆见儿子给她搂在怀里,虽万分不肯,但格于情势,只得点头道:“我去遴选八个最肥壮的孩子给你,请你好好待我儿子。”叶二娘不再理他,口中又低声哼起儿歌来,只道:“乖孙子,你奶奶疼你。”左子穆既在面前,她就不肯叫孩子为“孩儿”了。

左子穆儿子在人把握,不得不平从叮咛,回回身来,说道:“木女人,你还是顺服叶二娘的话罢,也免很多刻苦头。”说着挺剑便向木婉清刺去。木婉清叱道:“无耻小人!”仗剑反击,剑尖直指左子穆的左肩,三招畴昔,身子斜转,俄然间左手向后微扬,嗤嗤嗤,三枝毒箭向叶二娘射去,要攻她个出其不料。左子穆大呼:“别伤我孩儿!”

只见剑身给一条颀长软索卷住,软索绝顶是根铁杆,持在一个身穿黄衣的军官手中。此人约莫三十来岁年纪,豪气勃勃。叶二娘认得他于七日前曾与云中鹤相斗,武功非常不弱,但是比之本身尚差一筹,也不怕他,只不知他的火伴是否也到了,斜目瞧去,果见另一个黄衣军官站在右首,此人腰间插着一对板斧。

段誉抚着本身脸颊,笑道:“你动不动的便打人,真够野蛮的了!”问道:“南海鳄神呢?他不在这里等我么?”木婉清道:“人家已等了你七日七夜,还不敷么?他走啦!”段誉顿时神采抖擞,喜道:“妙极,妙极!我恰好生担心。他若硬要逼我拜他为师,可不知如何是好了。”

木婉清见到那孩儿凄苦的情状,心想:“这叶二娘没出处的强要他们父子分离,又不为了甚么,只是硬要令别民气中哀痛,也真恶得能够了。”

木婉清低叫一声:“段郎!”身子前扑,往剑尖上迎去,宁肯死在他剑下,胜于受这挖目之惨。左子穆缩剑向后,猛地熟行腕剧痛,长剑脱手上飞,势头带得他向后跌出两步。三人都是一惊,不约而同的昂首向长剑瞧去。

另一个保护从腰间抽出板斧,喝问:“段公子在那边?”左子穆急道:“先救了我儿,这就去救段公子。”那保护道:“好,待我古笃诚先杀了‘无恶不作’再说。”身子着地卷去,脱手便是“盘根错节十八斧”,左一斧、右一斧的砍她下盘。

这两下快得惊人,饶是叶二娘应变神速,也不由手忙脚乱,百忙中腰肢微摆,上半身硬生生的让开尺许,将左山山往地下抛落,伸手便向铁笛抓去。宽袍客不等孩儿落地,大袖挥出,已卷起了孩儿。叶二娘刚抓到铁笛,只觉笛上烫如红炭,吃了一惊:“笛上敷有毒药?”仓猝撒掌放笛,跃开几步。宽袍客大袖挥出,将左山山稳稳的掷向左子穆。

叶二娘道:“左先生,公子生得真风趣,我抱来玩玩,明天就还给你。你不消焦急。”说着在山山的脸颊上亲了亲,悄悄抚摩他头发,显得不堪垂怜。左山山见到父亲,大声叫喊:“爸爸,爸爸!”左子穆伸出左手,走近几步,说道:“小儿恶劣不堪,没甚么好玩的,请即赐还,鄙人感激不尽。”他见到儿子,说话顿时客气了,只怕这女子手上用力,当下便捏死了他儿子。

叶二娘格格娇笑,说道:“你别听他胡说八道的,我便是叶二娘,世上又有甚么叶三娘了?”

叶二娘笑吟吟的道:“左大掌门,你见过我们老迈没有?”左子穆右肩骨为钢指抓住,转动不得,强忍痛苦,说道:“你老迈是谁?我没见过。”南海鳄神也问:“你见过我徒儿没有?”左子穆又道:“你徒儿是谁?我没见过。”南海鳄神怒道:“你既不知我徒儿是谁,怎能说没见过?放你妈的狗臭屁!三妹,快将他儿子吃了。”叶二娘道:“你二姊是不吃小孩儿的。左大掌门,你去罢,我们不要你的性命。”

叶二娘却漫不在乎,仍慢条斯理的逗弄孩儿,向木婉清斜看一眼,笑道:“木女人,你这对眸子子挺美啊,生在你这张斑斓的脸上,更加不得了。”提大声音道:“左大掌门,你帮个忙,给我挖了这小女人的眸子出来。”

南海鳄神笑道:“这位‘无恶不作’叶三娘,就算天子的太子公主到了她手里,也是决计不还的。”左子穆身子一颤,问道:“你……你是叶三娘?那么叶二娘……叶二娘是尊驾何人?”他曾传闻“四大恶人”中有个排名第二的女子叶二娘,每日凌晨要抢一名婴儿来玩弄,玩到傍晚便去送人,送得不知去处,第二天又另抢一个婴儿来玩,婴儿今后即使找回,也已给折磨得半死不活。只怕这“叶三娘”和叶二娘乃姊妹妯娌之属,脾气差未几,那可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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