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夫人叫道:“段正淳,我们今晚要不要打上一架?”

段正淳乍与两个旧恋人重聚,而老婆又刚巧不在,真是得其所哉之至,挟着二女回入暖阁,命厨子、侍婢重开筵席,再整杯盘。

秦红棉喝道:“婉儿,你还不出来?”

木婉清怒道:“不,不一样。你是第一个见了我脸的男人。”但想到本身和他同是段正淳所生,兄妹毕竟不能结婚,倘若人间有人禁止她的婚事,尽可一箭射杀,现下拦在这中间的倒是冥冥中的天意,任你多高的武功,多大的权势,都不成挽回,顷刻之间但觉万念俱灰,双足一顿,向外疾奔。

段正淳道:“红棉,你真的就此舍我而去吗?”说得甚是凄苦。

秦红棉叫道:“师妹,你也又要上他当吗?”钟夫人挽了秦红棉的手,硬起心肠,叫道:“好,我们走。”转头道:“你提了刀白凤那贱人的首级,一步一步拜上万劫谷来,我们或许便还了你儿子。”

只听段正淳柔声道:“只不过我是大理国镇南王,统辖文武秘密,公事沉重,一天也走不开……”秦红棉厉声道:“十八年前你这么说,十八年后的明天,你仍这么说。段正淳啊段正淳,你这负心薄幸的男人,我……我好恨你……”

段正淳神采大变,渐渐退开,坐倒在椅中,很久很久,一言不发。木婉清感到景象不对,颤声道:“你……你不答允么?”段正淳说道:“你决计不能嫁给誉儿。”他喉音涩滞,语气却非常必定。木婉清心中冰冷,凄然道:“为甚么?他……亲口承诺了我的。”段正淳只说:“冤孽,冤孽!”木婉清道:“他如不要我,我……我便杀了他,然后他杀。我……我在师父面前立过誓的。”段正淳缓缓点头,说道:“不能够的!”

钟夫人低声道:“师姊,这家伙就会蜜语甘言,讨人欢乐,你别再信他的话!”秦红棉道:“不错,不错!我再也不信你的大话!”这句话倒是对着段正淳说的。

秦红棉和钟夫人要穴遭点,给段正淳一手一个搂住,二人不约而同的向他恨恨瞪了一眼,均想:“又上了他当。我怎地如此胡涂?这平生中上了他这般大当,本日事光临头,内心又胡涂了,仍不知防备。”

俄然间窗外幽幽一声长叹,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婉儿,我们回家去罢!”木婉清蓦地回身,叫道:“师父!”窗子呀的一声开了,窗外站着其中年女子,尖尖的面庞,双眉苗条,边幅甚美,目光中带着三分倔强,三分凶恶。

俄然窗外一个涩哑的嗓子说道:“千万别跟他说!”段正淳吃了一惊,心想:“外边有褚万里等一干人扼守,怎地有人悄没声的欺了过来?”钟夫人神采一沉,道:“你伤没好,也来干甚么了?”跟着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钟先生,请进罢!”段正淳更吃一惊,不由得面红过耳。

钟夫人道:“有甚么不好?”段正淳反手出指,无声无息,点中了她腰间“章门穴”。钟夫人猝不及防,便即软倒。段正淳伸左手揽住了她,假作错愕,叫道:“啊哟!宝宝,你怎……如何啦?”秦红棉不虞有诈,奔过来问道:“师妹,甚么事?”段正淳“一阳指”点出,点中的一样是她腰间“章门穴”。

待世人退下,段正淳点了二女腿上“环跳”、“曲泉”两穴,令她们没法走动,然后笑吟吟的拍开二女腰间“章门穴”。秦红棉大呼:“段正淳,你……你还来欺负人……”段正淳转过身来,向两人一揖到地,说道:“多多获咎,我这里先赔罪了!”秦红棉怒道:“谁要你赔罪?快放开我们。”

秦红棉忍不住嗤的一笑,正要顿足,却腿足麻痹,转动不得,嗔道:“这当儿谁来跟你谈笑?嘻皮笑容的猢狲儿,像甚么王爷?”烛光之下,段正淳见到她轻颦薄怒的神情,回想昔日定情之夕,不由得怦然心动,走上前去在她颊上香了一下。秦红棉上身却能转动,左手啪的一声,清脆清脆的给他一记耳光。段正淳若要闪避挡架,原驳诘事,却用心挨了她这一掌,在她耳边低声道:“修罗刀下死,做鬼也风骚!”

王府中一名卫士伸开双手相拦,喝问:“是谁?”木婉清毒箭射出,正中那卫士咽喉。她脚下涓滴不断,瞬息间没入了暗中当中。

秦红棉满身一颤,泪水扑簌簌而下,放声大哭,哭道:“你……你又来讲这些风话。”本来当年秦红棉以一对修罗刀纵横江湖,外号便叫作“修罗刀”,失身给段正淳那天早晨,便是给他亲了一下脸颊,打了他一记耳光,段正淳当年所说的便恰是那两句话。十八年来,这“修罗刀下死,做鬼也风骚”十个字,在她心头耳边,不知萦回了几千几万遍。现在蓦地听得他又亲口说了出来,当真又喜又怒,又甜又苦,百感俱至。

段正淳见到昔日的恋人秦红棉俄然现身,又骇怪,又欢乐,叫道:“红棉,红棉,这几年来,我……我想得你好苦!”

段正淳走到钟夫人身边,笑道:“宝宝,我也香香你的脸,许不准?”钟夫人庄言道:“我是有夫之妇,决不能坏了我丈夫的名声。你只要碰我一下,我立时咬断舌头,死在你面前。”

木婉清侧过甚来,见说话的女子一身绿色绸衫,便是万劫谷钟夫人、本身的师叔“俏药叉”甘宝宝。她身后站着四人,一是叶二娘,一是云中鹤,第三个是去而复来的南海鳄神,更令她大吃一惊的是第四人,鲜明便是段誉,而南海鳄神的一只大手却扣在他脖子里,仿佛随时便可喀喇一响,扭断他脖子。木婉清叫道:“段郎,你如何啦?”

木婉清应道:“是!”飞身跃出窗外,扑在这慈母兼为恩师的怀中。

秦红棉语音突转温和,说道:“淳哥,你做了几十年王爷,也该做够了。你随我去罢!从今而后,我对你千依百顺,决不敢再骂你半句,打你半下。如许敬爱的女儿,莫非你不疼惜吗?”段正淳心中一动,冲口而出,道:“好,我随你去!”秦红棉大喜,伸出右手,等他来握。

段誉在床上养伤,迷含混糊中给南海鳄神跳进房来抱了出去。他本来就没中毒,木婉清毒箭的短长处在毒不在箭,小小箭伤,无足轻重,他一惊之下,神智便即复苏,在暖阁窗外听到了父亲与木婉清、秦红棉三人的说话,固然没听得全,却也揣摸了个十之八九。他听木婉清仍叫本身为“段郎”,心中一酸,说道:“妹子,今后咱兄妹俩相亲相爱,那……那也是一样。”

木婉清听着他二人对答,一颗心不住的向下沉,向下沉,双眼泪水盈眶,望出来师父和段正淳的脸孔都已恍惚一片。她已知这两人真是本身亲生父母,硬要不信,也是不成。这几日来情深爱重、魂牵梦萦的段郎,本来是本身同父异母的哥哥,甚么鸳鸯比翼、白头偕老的心愿,顷刻间化为云烟。

段正淳道:“红棉,我甚么都答允,你……你放了我孩儿!”秦红棉对段正淳的情义,并不因隔得十八年而涓滴淡了,本日相逢,只要更加情浓,听他说得如此情急,顿时心软,道:“你真的……真的甚么都答允?”段正淳道:“是,是!”钟夫人插口道:“师姊,这负心男人的话,你又信得过?岳二先生,我们走吧!”

过了很久,段正淳悄悄的道:“你们掳了我孩儿去,却为了甚么?宝宝,你那万劫谷在那边?”

木婉清见了师父和段正淳的神情,心底更加凉了,道:“师父,他……他骗我,说你是我妈妈,说他是我……是我爹爹。”秦红棉道:“你妈早死了,你爹爹也早死了。”

木婉清俄然满脸红晕,神采非常内疚,低下了头道:“只怕……只怕我射过你夫人,她……她恼了我。”段正淳道:“我们渐渐求她,盼望她将来就不恼了。”木婉清道:“我本来是不求人的,不过为了段郎,求求她也不打紧。”俄然鼓起了勇气,道:“镇南王,我说了我的心愿,你真的……真的必然给我办到吗?”

段正淳道:“只须我力之所及,定要教你心愿得偿。”木婉清道:“你说过的话,可不能赖。”段正淳脸现浅笑,走到她身边,伸手悄悄抚摩她头发,目光中垂怜横溢,说道:“我天然不赖。”木婉清道:“我和他的婚事,你要给我们作主,不准他负心薄幸!”说了这几句话,脸上神采抖擞。

段正淳虽知集王府中人力,拚力一战,一定不能截下这些人来,但儿子落入对方手中,有了顾忌,难凭武力决胜,何况面前这对师姊妹均是本身衷心所心疼,本身曾爱得她们神魂倒置,死去活来,柔声道:“宝宝,你……你也来跟我难堪么?”钟夫人道:“我是钟万仇的老婆,你胡说八道的乱叫甚么?”段正淳道:“宝宝,这些日子来,我不竭的在驰念你!”钟夫人眼眶一红,道:“那日晓得段公子是你的孩儿以后,我内心……内心好生难过……”声音也温和起来。

三人沉默相对,都忆起了旧事,眉间心上,时喜时愁。

段正淳道:“高贤弟,你内伤未愈,快出来歇息!万里,你带领人众,四下保卫。”高升泰和褚万里躬身承诺。

暖阁的帷子掀起,刀白凤走了出去,满面喜色,前面跟着个面貌极丑的男人,好长一张马脸。

段正淳道:“万劫谷?”见南海鳄神抱着段誉已越奔越远。高升泰和褚万里等正四周反对。段正淳叹了口气,叫道:“高贤弟,放他们去罢。”高升泰叫道:“小王爷……”段正淳道:“渐渐再想体例。”一面说,一面飞身纵到高升泰身前,叫道:“刺客已退,各归原位。”身形一晃,欺到钟夫人身边,柔声道:“宝宝,你这几年可好?”

秦红棉叫道:“婉儿出来!这负心薄幸之人的家里,半晌也逗留不得。”

秦红棉伸掌按住段誉头顶,叫道:“你要不要儿子性命?”段正淳一惊停止,知她向来脾气暴躁,对本身德配夫人刀白凤又一向恨之入骨,说不定掌力吐出,便伤了段誉性命,急道:“红棉,我孩儿中了你女儿的毒箭,受伤不轻!”秦红棉道:“他已服解药,死不了,我临时带去。瞧你是愿做王爷呢,还是要儿子。”南海鳄神哈哈大笑,说道:“这小子毕竟非拜我为师不成。”

木婉清一对眼睛睁得大大地,几近不信本身的耳朵,颤声道:“甚……甚么?你说段郎是我哥哥?”段正淳道:“婉儿,你可知你师父是你甚么人?她是你亲娘。我……我是你的爹爹。”木婉清又惊骇,又悲伤,脸上已无半分赤色,顿足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我不要!”

南海鳄神纵起家来,抱着段誉在半空中一个回身,已落在劈面屋上。跟着砰砰两声,叶二娘和云中鹤别离将两名王府卫士击下地去。

段正淳不由得寂然起敬,不敢再提昔日情义,嘴里虽不提,但见到甘宝宝白嫩的脸庞姣美如昔,微微撅起的嘴唇樱红如昔,又怎忘得了昔日的情义?听她言语中对丈夫这么好,不由得狠恶心伤,泪水在眼眶中滚来滚去,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宝宝,我没福分,不能让你这般待我。本来……本来是我先识得你,唉,都是我本身不好!”

秦红棉急叫:“婉儿,你去那边?”木婉清连师父也不睬了,说道:“你害了我,我不睬你。”奔得更加快了。

段正淳抢到窗口,柔声道:“红棉,你出去,让我多瞧你一会儿。你今后别走了,咱俩永久厮守在一块。”秦红棉目光俄然敞亮,喜道:“你说咱俩永久厮守在一块,这话但是真的?”段正淳道:“当真!红棉,我没一天不在驰念你。”秦红棉道:“你舍得刀白凤么?”段正淳迟疑不答,脸上暴露难堪的神采。秦红棉道:“你如果不幸咱俩这女儿,那你就跟我走,永久不再想起刀白凤,永久不再返来。”

背后一个女子声音冷冷的道:“师姊,你……你又上他当了。他哄得你几天,还不是又返来做他的王爷。”段正淳心头一震,叫道:“宝宝,是你!你也来了。”

俄然间东边屋顶上啪啪啪三声击掌,西边屋顶也有人击掌呼应。跟着褚万里和古笃诚的声音同时叫了起来:“有刺客!众兄弟各守原位,不得妄动。”

钟夫人听他语气苦楚,情义深厚,确不是空言说来哄人的,不由眼眶也红了。

段正淳见她神采凛然,说得斩钉截铁,倒也不敢轻渎,问道:“宝宝,你嫁了如何个丈夫啊?”钟夫人道:“我丈夫模样丑恶,脾气古怪,武功不如你,人才不如你,更没你的繁华繁华。但是他一心一意的待我,决没第二个女人。我也一心一意的待他。我如有半分对不起他,教我甘宝宝天诛地灭,万劫不得超生。我跟你说,我跟他住的处所叫作‘万劫谷’,那名字便因我这毒誓而来。”

段正淳见儿子为南海鳄神所掳,顾不得女儿到了那边,伸指便向南海鳄神点去。叶二娘挥掌上拂,切他腕脉,段正淳反手勾打,叶二娘格格娇笑,中指弹向他手背。顷刻之间,两人交了三招,段正淳心头暗惊:“这婆娘恁地了得!”

段正淳道:“咱三人十多年不见了,可贵本日重会,正有千言万语要说。红棉,你还是这么急性子。宝宝,你越长越清秀啦,倒似比我们当年在一起时还年青了些。”钟夫人尚未答话,秦红棉怒道:“快放我走!我师妹越长越清秀,我便越长越丑怪,你瞧着我这丑老太婆有甚么好?”段正淳叹道:“红棉,你倒照照镜子看,倘若你是丑老太婆,那些写文章的人描述一个绝世美人之时,都要说:‘沉鱼落雁之容,丑老太婆之貌’了。”

木婉清急道:“我这就去问他,为甚么不能?”段正淳道:“誉儿……他本身……也不晓得。”他见木婉清神采凄苦,便如十八年前秦红棉陡闻凶信时普通,心中酸苦,再也没法忍耐,冲口说道:“你不能和誉儿结婚,也不能杀他。”木婉清道:“为甚么?”段正淳道:“因为……因为……因为段誉是你的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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