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清本已心灰意懒,万念俱绝,这句话当真是天降纶音,固然将信将疑,仍仓猝应道:“我要的,我要的!”那声音便不再响。

钟万仇大怒,厉声道:“你这镇南王府是荒淫无耻之地,我老婆留在这儿伤害万分。”段正淳脸上一红,喝道:“你再口出无礼之言,莫怪我姓段的不客气了。”

只听霹雷、霹雷,奔腾彭湃的水声不竭传来,木婉清万念俱绝,忽萌死志,顺步循声走去,翻过一个山头,但见澜沧江浩浩大荡的从山脚下涌过,她叹了一口长气,深思:“我只须踊身一跳,就再没甚么烦恼了。”沿着山坡走到江边,朝阳初升,照得碧玉般的江面上如同镶了一层黄金普通,只要跳了下去,这般绚丽非常的风景,另有别的许很多多都雅东西,就都再也看不见了。

钟万仇伸手在老婆腰间胁下又捏又拍,固然他内功甚强,但段家“一阳指”伎俩天下独一无二,旁人无所措手,只累得他满额青筋暴起,钟夫人给他拍捏得又痛又痒,腿上穴道却未解开半分。钟夫人嗔道:“傻瓜,别献丑啦!”钟万仇讪讪的停止,一口气无处可出,大声喝道:“段正淳,来跟我斗他妈的三百回合!”摩拳擦掌,便要上前厮拚。

只听得有声音说道:“我确是活得不耐烦了。”木婉清一惊非小,面前就只这个怪人,但是清清楚楚的见到他嘴唇紧闭,决不是他在说话。她大声喝问:“谁在说话?”那声音道:“你本身在说话啊!”木婉清道:“跟我说话的人是谁?”那声音道:“没人跟你说话。”木婉清缓慢回身三次,除了本身的影子外,甚么也看不到。

钟万仇无言可答,忽地勃然大怒,喝道:“谁叫你当初点了她穴道?啊哟!不好!你点我老婆穴道之时,她身子已给你碰过了。我要在你老婆身上也点上一指,才不亏损。”钟夫人白了他一眼,嗔道:“又来胡说八道了,也不怕人家笑话。”钟万仇道:“甚么好笑话的?我可不能吃这个大亏。”

那知保定帝竟不睬会,衣袖一挥,说道:“送客!”

本来秦红棉赴姑苏行刺不成,反与爱女失散,便遵循商定,南来大理,到师妹处相会。姑苏王家派出的瑞婆婆、平婆婆等尽力追击木婉清,秦红棉掉队了八九日路程,一起倒安然无事。来到万劫谷,问知情由,便与钟夫人一齐出来看望,途中碰到叶二娘、南海鳄神和云中鹤“三恶”。这“三恶”是钟万仇请来向段正淳难堪的帮手,便向钟夫人提及颠末。南海鳄神投入段誉门下的丑事,天然是不说的。秦红棉听得木婉清沦陷在大理镇南王府中,当即偕同前来。

木婉清迷怅惘惘的从镇南王府中出来,段王妃刀白凤和钟万仇向她号召,她听而不闻,迳自掩面疾奔。只觉莽莽大地,再无一处安身之所。在荒山野岭中乱闯乱奔,直到拂晓,只累得两腿酸软,这才留步,倚在一株大树之上,顿足叫道:“我宁肯死了!不要活了!”

镇南王府四下里虽保卫森严,但众卫士见是王妃,自不加禁止,是以两人欺到暖阁之旁,无人出声示警。段正淳对秦红棉、甘宝宝师姊妹俩这番风言风语、打情骂俏,窗外两人一一听入耳中,只恼得刀白凤没的气炸了胸膛。钟万仇听老婆以礼自防,却大喜过望。

这句话便如当头一记闷棍,木婉清双腿酸软,坐倒在地,呆了半晌,喃喃的道:“你是鬼,你是鬼!”那声音道:“我有个别例,能叫段誉变成不是你的亲哥哥,又成为你的好丈夫。”木婉清颤声道:“你……你骗我。这是老天爷必定了的,变……变不来的。”那声音道:“老天爷该死,是混蛋,我们不消理他。我有体例,能叫你哥哥变成你丈夫,你要不要?”

那声音道:“你就怕一件事。”木婉清道:“哼,我甚么也不怕。”那声音道:“你怕的,你怕的。你就怕好好一个丈夫,俄然变成了亲哥哥!”

段正淳点头道:“我信不过。钟先生,你请回罢,领了我孩儿来,换你夫人归去。”

钟万仇敌在半空,退固不能,转向亦已不得,喝道:“让开!”双掌齐出,向高升泰击去。他想我这双掌之力足可开碑裂石,对方倘若硬接,定须将他震下墙去,就算对方和本身功力相若,也可借他之力,转向站上他身边墙头。目睹双掌便要击上对方胸口,高升泰身子突向后仰,腾空使个“铁板桥”,两足仍紧紧钉在墙头,却已让开了双掌的扑击。钟万仇一击不中,暗叫:“不好!”已从高升泰横卧的身上超出,这一着失了先机,胸腹下肢,尽皆流派大开,成了听由仇敌肆意宰割的局面。幸喜高升泰并不乘机攻击,钟万仇双足落地,暗叫:“还好!”跟着钟夫人和秦红棉越墙而出。

她举手便即杀人,自也不怕甚么死人,猎奇心起,快步走近去察看。见这青袍人是个老者,长须垂胸,根根乌黑,脸上一个长长的刀疤,自额头至下颏,直斩下来,色作殷红,甚为可怖,一双眼睁得大大的,望着江心,一眨也不眨。

钟夫人冷冷的道:“段王爷,你公子给南海鳄神他们掳了去,拙夫要他们放,这几个恶人一定肯听。我和师姊归去,伺隙挽救,或有希冀。起码也不让他们难为了公子。”

高升泰站在屋檐角上微微躬身,道:“送客!”钟万仇在屋顶上吐了一口唾沫,忿然道:“假惺惺,装模作样,没个好人!”提气飞身,一间屋、一间屋的跃去,目睹将到围墙,他提气跃起,伸左足踏向墙头。俄然之间,面前多了一人,站在他本拟落足处的墙上,宽袍缓带,恰是送客的高升泰。此人本在钟万仇身后,不知如何,竟神不知、鬼不觉的抢到了前面,看准了他的落足点抢先占住。

钟万仇性子暴躁,但是在这不怒自威的保定帝之前,却不由到手足无措,一听他说“送客”,便道:“好,我们走!老子平生最恨的是姓段之人。世上姓段的没一个好人!”挽了老婆的手,肝火冲冲的大踏步出房。

钟万仇对老婆爱逾性命,醋性又是奇重,自她走后,坐立不安,心境难宁,顾不得创伤未愈,半夜中跟踪而来。在镇南王府以外,恰好碰到刀白凤忿忿而出,一肚子怨气没处宣泄,两人一言分歧,便即脱手。斗到酣处,刀白凤渐感不支,俄然一个黑衣人影从身边掠过,掩面哭泣,倒是木婉清。两人齐声号召,木婉清不睬而去。

悄立江边,思涌如江水奔腾,俄然眼角瞥处,见数十丈外一块岩石上坐得有人。此人始终一动不动,身上又穿戴青袍,与青岩同色,是以她虽在江边很久,一向没发觉。木婉清看了他几眼,心道:“多数是个死尸。死尸如何坐着?嗯,是个坐着的死尸。”

细心又看了一会,见这死尸双眼湛湛有神,脸上又有赤色,木婉清伸脱手去,到他鼻子底下一探,只觉气味如有若无,再摸他脸颊,却忽冷忽热,干脆到他胸口去摸时,只觉他一颗心似停似跳,不由大奇,自言自语:“此人真怪,说他是死人,却像是活人。说他是活人罢,却又像是死人。”

段正淳叫道:“皇兄!”保定帝点了点头,身子微侧,平空出指,往钟夫人胸腹之间点去。钟夫人只觉丹田上首一热,两道暖畅通向双腿,顿时血脉通畅,站起家来。

刀白凤进屋以后,一向一言不发,这时俄然插口道:“你要留这两个女子在此,端的是何企图?是为誉儿呢,还是为你本身?”语气冷冰冰地甚是峻厉。

木婉清道:“本来不是死尸!”但细心再瞧几眼,见他满身纹丝不动,连眸子竟也毫不稍转,明显又非活人,便道:“本来是个死尸!死尸当然不眨眼,半点也不奇。死尸如果眨眼,可就奇了!”

钟万仇道:“我万劫谷甚是隐蔽,你一定找获得,要不要我跟你说说路程方向?”他盼望保定帝出口相询,本身却偏又不说,刁难他一下。

段正淳道:“皇兄,誉儿给他们掳了去啦。”保定帝点了点头,说道:“善阐侯已跟我说了。淳弟,咱段氏子孙既落入人手,自有他父母伯父前去援救,我们不能扣报酬质。”段正淳脸上一红,应道:“是!”保定帝这几句话光亮磊落,极具成分,言下之意是说:“你扣人作质,企图互换,难道自堕大理段氏的名声?我们堂堂皇室后辈,怎能跟几个草泽女子相提并论?”他顿了一顿,向钟万仇道:“三位请便罢。三日以内,段家自有人到万劫谷来要人。”

俄然有个声音说道:“我是活人!”

钟万仇见他露了这手“隔空解穴”的神技,满脸惊奇之色,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实不信人间竟然有这等不成思议的本事。

但是情网既陷,柔丝愈缠愈紧,她在无量山岑岭上苦候七日七夜,于那望穿秋水之际,已然情根深种,再也没法自拔了。

段正淳叹了口气道:“连你也不信我!”反手出指,点在秦红棉腰间,解开了她穴道,走上一步,伸指便要往钟夫人腰间点去。

虽有满腹愤懑,却不知去恨谁恼谁才好:“段郎并非对我负心薄幸,只因阴差阳错,恰好是我同父的哥哥。师父本来便是我亲娘。这十多年来,母亲含辛茹苦的将我扶养成人,恩重如山,如何能怪她……镇南王倒是我爹爹,固然他对我妈不起,但说不定此中有很多不得已的苦处。他对我和颜悦色,极其慈爱,说道我有甚么心愿,必当极力使我如愿以偿。恰好这心愿他无能为力。妈不能跟爹做伉俪,定是刀白凤从中作梗,是以妈叫我杀她……但将心比心,我若嫁了段郎,也决不肯让他再有第二个女人,连他要想想钟灵那小鬼头也不可。何况刀白凤落发作了道姑,当然哪,爹爹也对她不起,他娶了她做老婆,生了儿子,又去跟我妈勾勾搭搭,令她平生悲伤。我在玉虚观外射她两箭,她并不活力,在王府中又射她两箭,伤了她的独生爱儿,她仍没跟我难堪,看来……看来她也不是个凶恶暴虐的女子……”

钟万仇奔到老婆身边,又疼惜,又欢畅,绕着她转来转去,不住说道:“宝宝,多谢你,你待我真好。他如敢欺负你,我跟他冒死。”过得好半晌,才想到老婆穴道受点,转头向段正淳道:“快,快解开我老婆的穴道。”段正淳道:“我儿子给你们掳了去,你归去放还我儿子,我天然挽救尊夫人。”

木婉清大吃一惊,仓猝转头,却不见背后有人。江边尽是鹅卵大的乱石,放眼望去,没处能够埋没,而她明显一向瞧着阿谁怪人,声音入耳之时,并未见到他动唇说话。她大声叫道:“是谁戏弄女人?你活得不耐烦了么?”退后两步,背向大江,眼望三方。

钟夫人一扯秦红棉的衣袖,道:“师姊,我们走罢。”秦红棉向段正淳望了一眼,见他木然不语,并没表示挽留,不由心中酸苦,狠狠的向刀白凤瞪了一眼,低头而出。三人一出房,便即纵跃上屋。

高升泰站直身子,回身一揖,说道:“不送了!”钟万仇哼了一声,突觉裤子向下直堕,仓猝伸手抓住,才算没出丑,一摸之下,裤带已断,才知刚才从高升泰身上横越而过期,给人家伸指捏断了裤带。若非对方部下包涵,这一指运力戳中丹田要穴,现在已然尸横当场了,心下又惊又怒,咳嗽一声,转头对准围墙吐一口浓痰。啪的一声响,这口浓痰倒吐得既准且劲。

左思右想,只是悲伤,说道:“我要忘了段誉,今后不再想他!”但口中说说轻易,便要有半晌不想,也没法做到,每当段誉俊美的脸庞、苗条的身躯在脑海中出现,胸口就如给人狠狠打了一拳。过了一会,自解自慰:“我今后当他是哥哥,也就是了。我本来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现下爹也有了,妈也有了,还多了一个好哥哥,正该欢愉才是。傻丫头,你又伤甚么心了?”

正闹得不成开交,门帷掀起,徐行走进一人,黄缎长袍,三绺长须,眉清目秀,恰是大理国天子段正明。

钟万仇叫道:“我去寻老婆要紧,没工夫跟你缠斗。”刀白凤道:“你到那边去寻老婆?”钟万仇道:“到段正淳那狗贼家中。我老婆一见段正淳,大事不妙。”刀白凤问道:“为甚么大事不妙?”钟万仇道:“段正淳花言巧语,是个最会诱骗女子的小白脸,老子非杀了他不成。”刀白凤心想:“正淳四十多岁年纪,胡子一大把,还是甚么‘小白脸’了?但他风骚成性,这马脸男人的话倒不成不防。”问起他佳耦的姓名来源,本来他夫人便是甘宝宝。她早知“俏药叉”甘宝宝是丈夫昔日的恋人之一,这醋劲可就更加大了,当即伴随钟万仇来到王府。

钟万仇闪身拦在老婆之前,双手急摇,大呼:“你这家伙鬼鬼祟祟,最会占女人家的便宜。我老婆的身子你碰也碰不得。”段正淳苦笑道:“鄙人这点穴工夫固然粗浅,旁人却也挽救不得。时候久了,只怕尊夫人一双腿会有残疾。”钟万仇怒道:“我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如果变了跛子,我把你的狗杂种儿子碎尸万段。”段正淳笑道:“你要我替尊夫人解穴,却又不准我碰她身子,到底要我怎地?”

这时已料定是这青袍客捣蛋,走近身去,大着胆量,伸手按住他嘴唇,问道:“是你跟我说话吗?”那声音道:“不是!”木婉清手掌中涓滴不觉颤抖,又问:“明显有人跟我说话,为甚么说没人?”那声音道:“我不是人,我也不是我,这天下上没有我了。”木婉清蓦地间毛骨悚然,心想:“莫非真的有鬼?”问道:“你……你是鬼么?”那声音道:“你本身说不想活了,你要去变鬼,又为甚么这般怕鬼?”木婉清强道:“谁说我怕鬼?我天不怕,地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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