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伯当唰地拔出单刀,叫道:“司马林,我秦家寨对于你青城派,大抵半斤八两。但如秦家寨跟蓬莱派联手,多数能灭了你青城派罢?”司马林脸上变色,心想:“此言公然不假。爹爹故世后,青城派力量已不如前,再加诸保昆这奸贼偷学了本派武功,倘若秦家寨再跟我们作对,此事大大可虑。常言道先动手为强,后动手遭殃。格老子,本日之事,只要杀他个措手不及。”淡淡的道:“你待如何?”
本来普天下绿林盗窟都是乌合之众,任何门派的武人都可聚在一起,干那打家劫舍的活动。唯独云州秦家寨的众头领都是“五虎断门刀”的门人弟子。别门别派的妙手明知在秦家寨不会给当作本身人,也不会前去投奔入伙。姚伯当的师父姓秦,既是秦家寨的大头领,又是“五虎断门刀”的掌门人,因亲生儿子秦伯起武功才调都颇平淡,便将这位子传给了大弟子姚伯当。数月之前,秦伯起在陕西给人以一招三横一向的“王字四刀”砍在面门而死,那恰是“五虎断门刀”中最刚最猛的绝招,大家猜想必是姑苏慕容氏下的手。姚伯当感念师恩,尽率本寨妙手,到姑苏来为师弟报仇。不料正主儿没见,几乎丧生于青城派的毒钉之下,反是慕容复的朋友救了本身性命。
那包三先生向他横了一眼,冷冷道:“你这小子是谁,胆敢跟我啰里噜苏的?”段誉道:“鄙人姓段名誉,生来无拳无勇,但是混迹江湖,竟然迄今未死,也算是奇事一件。”包三先生眼睛一瞪,一时倒不知如何发付于他。
司马林见她眼波流转,脸上喜气浮动,心想:“倘若她答允同去云州秦家寨,我再出言禁止,其理就不顺了。”不等她接口,抢着便道:“云州是塞外苦寒之地,王女人这般娇滴滴的江南大蜜斯,岂能去挨此痛苦?我成都府号称锦官城,所产斑斓甲于天下,何况风景斑斓,好玩的东西更比云州多上十倍。以王女人这般人才,到成都去多买些锦缎穿戴,当真是红花绿叶,更加斑斓。慕容公子才貌双全,自也爱你打扮得花花俏俏的。”他既认定父亲是蓬莱派所害,对姑苏慕容氏也就没仇怨了。
姚伯当道:“就是老夫陪司马掌门玩玩罢……”只见司马林俄然转头向左,脸上大惊失容,仿佛产生了极独特的变故。姚伯当一向目不转睛的瞪着他,防他忽施暗害,此时不由自主的也侧头向左瞧去,只听得嗤嗤嗤三声轻响,猛地警悟,暗器离他胸口已不到三尺。贰心中一酸,自知已然无幸。
只听得一个极古怪的声音道:“非也非也,不是包叔叔到了。”
便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俄然间一件物事横过胸前,哒哒几声,将射来的几枚毒钉尽数打落。毒钉来势奇速,以姚伯当如此久经大敌之人,兀自不能避开,但是这件物事更快了数倍,竟后发先至,格开了毒钉。这物事是甚么东西,姚伯当和司马林都没瞧见。
姚伯当这条性命本来十成中已去了九成九,多承那姓包的脱手相救,自是感激。他和青城派本来无怨无仇,这时却不免要杀司马林而后快,单刀一竖,喝道:“无耻之徒,你偷放暗器,能伤得了老夫吗?”挥刀便向司马林当头劈去。司马林双手一分,左手钢锥,右手小锤,和姚伯当的单刀斗了起来。姚伯当体力沉猛,刀招狠辣,司马林则以轻灵小巧见长。青城派和秦家寨本日第一次较量,两边都由领袖人物亲身出战,胜负不但干系存亡,且亦连累到两派的兴衰荣辱,两人谁也不敢怠忽。
姚伯当本意是想掳走王语嫣,逼她透露武功,甚么一百万两黄金、五百万两白银,满是信口开河,这时听她说得天真,竟对本身的扯谈有几分信觉得真,便道:“你还是跟我去罢。秦家寨好玩得很,我们养有打猎用的黑豹、大鹰,又有梅花鹿、四不像,包你一年半载也玩不厌。你表哥一得知讯息,便会赶来跟你相会。就算他不还钱,我也就马草率虎一笔取消,咱北方人重义轻财,交朋友为先,我不但昌大欢迎,还送份厚礼,让你和他同回姑苏,你说好不好呢?”这几句话,可当真将王语嫣说得怦然心动。
王语嫣笑道:“你还不是包叔叔?人没到,‘非也非也’已先到了。”那声音道:“非也非也,我不是包叔叔。”王语嫣笑道:“非也非也,那么你是谁?”那声音道:“慕容兄弟叫我‘三哥’,你却叫我‘叔叔’。非也非也,你叫错了!”
拆到七十余招后,王语嫣忽向阿朱道:“你瞧,秦家寨的五虎断门刀,所失的只怕不止五招。那一招‘负子渡河’和‘重节守义’,姚当家的不知何故不消?”阿朱不懂“五虎断门刀”的武功家数,只能唯唯以应。
司马林上前深深一揖,说道:“青城牌照马林多承互助,大恩大德,永不敢忘。叨教包三先生的名讳如何称呼,也好让鄙人常记在心。”
司马林见他飞脚踢出,急待要躲,已然不及,这筋斗摔得好生狼狈,听他说得如此欺人,遵循江湖上的端方,若不立即脱手冒死,也得订下今后的约会,决不能在世人面前受此热诚而没个交代。他硬了头皮,说道:“包三先生,我司马林本日受人围攻,寡不敌众,几乎命丧于此,多承你脱手相救。司马林恩仇清楚,有恩报恩,有怨抱怨,请了,请了!”他明知这平生非论如何必练,也决不能练到包三先生这般武功,只好以“有恩报恩,有怨抱怨”八个字,含含糊混的交代了场面。
包三先生浑没理睬他说些甚么,自管自问王语嫣道:“王女人,舅太太怎地放你到这里来?”王语嫣笑道:“你倒猜猜,是甚么事理?”包三先生沉吟道:“这倒有点难猜了。”
王语嫣却欢声叫了起来:“是包叔叔到了吗?”
司马林见包三先生只顾和王语嫣说话,对本身的场面话全没理睬,那比之踢本身一个筋斗欺辱更甚,不由得心中深种怨毒,刚才他相救本身的恩德那是半分也不顾了,左手一挥,带了青城派的世人便向门外走去。
包三先生双眼一翻,飞起左脚,砰的一声,踢了他一个筋斗,喝道:“凭你也配来问我名字?我又不是用心救你,只不过这儿是我阿朱妹子的庄子,人家将你这臭小子乱刀分尸,满地鲜血,岂不污了这听香水榭的地盘?快给我走罢!”
秦家寨副寨主意情势不对,一声唿哨,俄然单刀脱手,向司马林掷去。一瞬眼间,大厅上风声呼呼,十余柄单刀齐向司马林身上号召。本来秦家寨武功当中,有这么一门单刀脱手投掷的绝技,叫做“吼怒下山”。每柄单刀均有七八斤至十来斤重,着力掷出,势道极猛,何况十余柄单刀同时飞到,司马林委实挡无可挡,避无可避。
王语嫣晕生双颊,笑道:“你还不出来?”那声音却不再响。过了一会,王语嫣见再没动静,叫道:“喂,你出来啊,快帮我们赶走这批乱七八糟的家伙。”四下里寂然无声,明显那姓包之人已然远去。王语嫣微感绝望,问阿朱道:“他到那边去啦?”
姚伯当眉头一皱,说道:“如许罢,这类事情一时也辩不明白。女人本日便临时随我北上,到秦家寨去盘桓一年半载。秦家寨的人决不动女人一根寒毛。我姚伯当的老婆是河朔一方着名的雌老虎,老姚在女色上面一贯端方之极,女人固然放心便是。你也不消清算了,我们鼓掌就走。待你表哥凑齐了金银,还清了这笔陈年旧债,我天然护送女人回到姑苏,跟你表哥结婚。秦家寨自当送一笔重礼,姚伯当还得来喝你喜酒呢。”说着裂开了嘴,又哈哈大笑。
姚伯当笑道:“天然关我秦家寨的事。王女人这小我,心中记得了这许很多多希罕古怪的武功,谁获得她,谁便天下无敌。我姓姚的见到金银珠宝,俊童美女,向来伸手便取,像王女人这般千载难逢的奇货,如何肯不动手?司马兄弟,你青城派想要借书,无妨来问问我,问我肯是不肯。哈哈,哈哈!你倒猜上一猜,我肯是不肯?”
阿朱浅笑道:“包三爷自来便是这脾气,女人你说‘你还不出来?’他本来是要出来的,听了你这话,恰好跟你闹别扭。只怕这当儿是不肯来了。”
他既恨司马林恶毒暗害,听得王语嫣叫破本身武功中的缺点后又心下有愧,急欲打败司马林,以便在本寨保持严肃。但是这一求胜心切,顿时心浮气躁。他连使险着,都给司马林避过。姚伯当大喝一声,挥刀斜砍,待司马林向左跃起,蓦地右腿踢出。司马林身在半空,没法再避,左手钢锥向对方脚背上猛戳下去,要姚伯当自行收足。姚伯当这一脚公然不再踢实,左腿却鸳鸯连环,向他右腰疾踢畴昔。
司马林这一招胜得很有点幸运,情知倘若留下了对方这条性命,而后祸害无穷,当下右手小锤急晃,待姚伯当挥刀挡架,左手钢锥向贰心窝中直戳下去。
姚伯当道:“是欠还是不欠,你这小女人晓得甚么?我找慕容博索债,他倒答允还的,但是一文钱也没还,便双脚一挺死了。老子死了,父债子还。那知慕容复见借主临门,竟躲起来不见,我有甚么体例,只好来找件抵押的东西。”王语嫣道:“我表哥慷慨豪放,倘若欠了你钱,早就还了,就算没欠,你向他讨些金银利用,他也决不推托,岂有怕了你而遁藏之理?”
这番言语非常卤莽,最后这几句更是随口调侃,但王语嫣听来却心中甜甜的非常受用,浅笑道:“你此人便爱胡说八道的,我跟你到秦家寨去干甚么?如果我姑丈家真的欠了你银钱,多数是年深月久,我表哥也不晓得,只要两边对证明白,我表哥天然会还你的。”
世人骇然相视,但见是个面貌肥胖的中年男人,身形甚高,穿一身灰布长袍,脸上带着一股乖戾固执的神采。世人刚才见了他抢接钢刀的技艺,无不惊佩,谁都不敢说甚么话。
只听姚伯当又道:“王女人,我们本来是来寻慕容家倒霉的,瞧这模样,你仿佛是慕容家的人了。”王语嫣听到“你仿佛是慕容家的人了”这话,又羞又喜,轻啐一口,说道:“慕容公子是我表哥,你找他有甚么事?他又有甚么处所获咎你了?”
只段誉笑道:“这位兄台脱手甚快,武功想必是极高的了。贵姓大名,可得闻欤?”那高瘦男人尚未答话,王语嫣走上前去,笑道:“包三哥,我只道你不返来了,恰好生牵记。不料你又来啦,真好,真好!”段誉道:“唔,本来是包三先生。”
姚伯当见他双手笼在衣袖当中,知他随时能有恶毒暗器从袖中收回,当下全神防备,说道:“我请王女人到云州去作客,等待慕容公子来接她归去。你却来多管闲事,偏不答允,是不是?”司马林道:“你云州处所太差,未免委曲了王女人,我要请王女人去成都府耍子。”
姚伯当哈哈一笑,说道:“你是慕容复的表妹,那再好也没有了。姑苏慕容家祖上欠了我秦家寨一百万两金子、五百万两银子,至今已有好几百年,利上加利,这笔帐如何算法?”王语嫣一愕,道:“那有这类事?我姑丈家夙来大富,怎会欠你家的钱?几百年前,世上也还没云州秦家寨这字号。”
司马林小锤斜挥,啪的一声,恰好打在姚伯当的鼻梁正中,立时鲜血长流,便在此时,姚伯当的左腿也已踢在司马林腰间。但他脸上受击在先,心中一惊,这一腿的力道还不到平时的两成。司马林虽给踢中,除了略觉疼痛外,并没受伤。就这么前后瞬息之差,胜负已分,姚伯当虎吼一声,提刀欲待上前相攻,但觉头痛欲裂,顿时脚下踉跄,站立不稳。
姚伯当喝道:“放屁,放屁,放你娘的狗臭屁!姑苏城里莫非还少得了丝绸锦缎?你睁大狗眼瞧瞧,面前这三位仙颜女人,那一名不会穿戴斑斓衣衫?”司马林冷哼一声,说道:“很臭,公然很臭!”姚伯当怒道:“你说我么?”司马林道:“不敢!我说狗臭屁公然很臭。”
姚伯当道:“好罢,我们便在兵刃上分胜负,是谁得胜,谁就做王女人的仆人。”司马林道:“便是如许。归正打败了的,便想作仆人,也总不能将王女人请到阴曹地府去。”言下之意是说,这场比拚并非较量武功,实是判存亡、决存亡的斗争。姚伯当哈哈一笑,大声说道:“姚某平生过的,就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司马掌门想用这‘死’字来吓人,老子涓滴没放在心上。”司马林道:“我们如何比法?我跟你单打独斗,还是大伙儿一拥齐上?”
姚伯当在酣斗之际,蓦地听到这几句话,又大吃一惊:“小女人的目光恁地了得。五虎断门刀的六十四招刀法,近数十年来只剩下五十九招,那本来不错,但是到了我师父手上,没学成‘负子渡河’和‘重节守义’那两招。这两招就此失传,变成只剩五十七招。为了保全颜面,我将两个变招略加窜改,补足五十九招之数,竟也给她瞧了出来。”
姚伯当这几句话说得无礼之极,傲慢之至,但司马林和孟姜二老听了,都不由得怦然心动:“这小小女子,于武学上所知,当真深不成测。瞧她这般弱不由风的模样,要她本身脱手,多数没甚么本事,但她经眼看过的武学奇书如此之多,兼之又能融会贯穿。我们若能将她带到青城山中,也不但仅是学全那青字九打、城字十八破罢了。秦家寨已起不轨之心,本日势须大战一场了。”
目睹他便要身遭乱刀分尸之祸,蓦地里烛影一暗,一人飞身跃到司马林身边,伸掌插入刀丛当中,东抓西接,将十余柄单刀尽数接过,以左臂围抱在胸前,哈哈一声长笑,大厅正中椅上已端端方正的坐着一人。跟着呛啷啷一阵响,十余柄单刀尽数投在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