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不但玄难、玄寂大为震惊,连乔峰也颇出料想以外。本来此人倒是快刀祁六。他悬身半空,时候已然不短,这么晃来晃去,嵌在横梁中的钢刀终究松了出来。他身子下堕,说也不巧,恰好跌在三人各以尽力拍出的掌力之间,便如两块大铁板的巨力前后挤将拢来,如何不送了别性命?

乔峰难堪之极,晓得薛神医所说确为真相,但本身只要伸手助阿朱续命,环伺在旁的群雄立时白刃交集。这些人有的死了儿子,有的死了老友,脱手那有容情?但是是眼睁睁的瞧着她断气而死不成?

乔峰见旁人退开,蓦地心念一动,呼的一拳打出,一招“冲阵斩将”,也恰是“太祖长拳”中的招数。这一招姿式既萧洒风雅已极,劲力更是刚中有柔,柔中有刚,武林妙手毕生所盼望达到的拳术完美之境,便在这一招中透露无遗。来到这豪杰宴中的人物,就算本身武功不是甚高,见地也必博识,“太祖拳法”的精要地点,可说无人不知。乔峰一招打出,大家都情不自禁的喝了一声采!

世人尽皆识得,那是江湖上传播颇广的“太祖长拳”。宋太祖赵匡胤以一对拳头、一条杆棒,打下了大宋的斑斓江山。自来帝皇,从无如宋太祖之神勇者。那一套“太祖长拳”和“太祖棒”,是北宋武林中最为风行的武功,就算不会使的,看也看得熟了。

玄寂目睹玄难转眼便临存亡关头,更不打话,嗤的一指,点向乔峰的“璇玑穴”,使的是少林派的点穴绝技“天竺佛指”。乔峰听他一指导出,挟着极轻微的嗤嗤声响,侧身避过,说道:“久仰‘天竺佛指’的名头,公然了得!你以天竺胡人的武功,来攻我大宋太祖的拳法。倘若你打胜了我,岂不是通番卖国,有辱堂堂中华上国?”

玄寂见玄难左支右绌,抵敌不住,叫道:“你这契丹胡狗,这伎俩太也卑鄙!”

来赴豪杰宴的豪杰,十之八九都亲手杀过人,就算本身没杀过人,这杀人放火之事,看也看很多了。现在这般惊心动魄的恶斗,却实是平生从所未见。仇敌只要一个,但是他如疯虎、如鬼怪,忽东忽西的乱砍乱杀、狂冲猛击。很多妙手上前接战,都让他以更快、更猛、更狠、更精的招数杀了。群雄均非胆怯怕死之人,然目睹仇敌势若颠狂而武功又无人能挡,大厅中血肉横飞,满耳只闻临死时的惨叫之声,倒有一大半人起了逃脱之意,都想尽快分开,乔峰有罪也好,无罪也好,本身是不想管这件事了。

但见乔峰和玄难只拆得七八招,高低已判。他二人所使的拳招,都是普通的平平无奇,但乔峰每一招都成心慢了一步,任由玄难先发。玄难一出招,乔峰跟着递招,也不知是因为他年青力壮,还是行动更加的迅捷,每一招都是后发先至。这“太祖长拳”本身拳招只六十四招,但每一招都是相互禁止,乔峰看准了对方的拳招,然后出一招刚好禁止的拳法,玄难焉得不败?这事理谁都明白,但是要做到“后发先至”四字,特别是对敌玄难这等大妙手,世人若非本日亲眼得见,以往连想也从未想到过。

游氏双雄只感半身酸麻,在乔峰刚猛无俦的拳力震惊之下,面前金星飞舞,双臂酸软,盾牌和刀枪再也拿捏不住,四件兵刃呛啷啷落地。两人左手虎口同时震裂,满手鲜血。乔峰笑道:“好极,送了这两件利器给我!”双手抢起钢盾,回旋飞舞。这两块钢盾实为攻守俱佳的利器,只听得“啊唷”、“呵呵”几声惨呼,已有五人死在钢盾之下。

乔峰怒道:“好,统统都算在我帐上,却又如何?”恶斗之下,蛮性发作,蓦地间犹似变成了一头猛兽,右手一拿,抓起一小我来,恰是单正的次子单仲山,左手夺下他单刀,右手将他身子一放,跟着拍落,单仲山天灵盖碎裂,死于非命。

这时群雄目睹这位名满天下的少林高僧所使的,竟是这一起众所周知的拳法,谁都为之一怔,待得见他三拳打出,大家心底不自禁的收回赞叹:“少林派得享大名,果非幸致。一样的一招‘千里横行’,在他手底竟有偌大能力。”群雄敬佩之余,对玄难僧袍无袖的怪相再也不觉古怪。

忽听得赵钱孙大声叫道:“管他使甚么拳法,此人杀父、杀母、杀师父,就该毙了!大伙儿上啊!”他口中叫唤,跟着就冲了上去。跟着谭公、谭婆,丐帮徐长老、陈长老、铁面判官单氏父子等数十人同时攻上。这些人都是武功妙手,人数虽多,相互间却不混乱,此上彼落,好像车轮战类似。

乔峰一呆,没想到身为聚贤庄仆人的游氏兄弟竟会自刎。他背上一凉,酒性退了大半,心中颇生悔意,说道:“游家兄弟,何必如此?这两块盾牌,我还了你们就是!”持着那两块钢盾,放到游氏双雄尸身的足边。

玄寂一听,不由一怔。他少林派的武功得自达摩老祖,而达摩老祖是天竺胡人。本日群雄为了乔峰是契丹胡人而群相围攻,但是少林武功传入中土已久,中国各家各派的工夫,多少都跟少林派沾得上一些连累,大师都已忘了少林派与胡人的干系。这时听乔峰一说,谁都心中一动。

游氏双雄目睹情势倒霉,左手各执圆盾,右手一挺短枪,一持单刀,两人唿哨一声,圆盾护身,分从摆布向乔峰攻了畴昔。乔峰虽是绝无顾忌的恶斗狠杀,但对仇敌攻来的一招一式,却仍凝神谛视,情意稳定,这才保得身上无伤。他见游氏兄弟来势凌厉,当下呼呼两刀,砍倒身边两人,制其机先,抢着向游骥攻去。他一刀砍下,游骥举起盾牌一挡,当的一声响,乔峰的单刀反弹上来,他一瞥之下,见单刀刃口卷起,已不能再用。游氏兄弟圆盾系用百炼精钢打造而成,纵是宝刀亦不能伤,何况乔峰手中所持的,只是从单仲山手中夺来的一把平常钢刀?

玄难和玄寂齐呼:“不好!”两人各出右掌,要同时接了乔峰这一掌,相救赵钱孙的性命。

这合座大采以后,随即有很多人感觉不当,这声喝采,是赞誉大家欲杀之而甘心的胡虏大敌,如何能够长仇敌志气,灭本身威风?但采声已然出口,再也缩不返来,目睹乔峰第二招“河朔立威”普通的精极妙极,比之他第一招,实难辩白到底那一招更加佳妙,大厅上仍有很多人大声喝采。只是有些人憬然惊觉,自知收敛,采声便不落第一招时那么清脆,但很多“哦,哦!”“呵,呵!”的低声赞叹,钦服之忱,一定不及那大声喝采。乔峰初时和大家狠打恶斗,群雄专顾御敌,只是惊骇他的凶悍短长,这时临时置身事外,方始贯穿到他武功中的精美绝伦之处。

群雄一听,顿时明白了他以是要使“太祖长拳”的企图。倘若他以别种拳法击败“太祖长拳”,别人不会说他功力精深,只要怪他成心欺侮本朝建国太祖的武功,这夷夏之防、华胡之异,更加深了世人的敌意。现在大师都使“太祖长拳”,除了较量武功以外,便拉扯不上别的项目。

众豪杰中原有很多大有见地之人,不由得心想:“我们对达摩老祖敬若神明,何故对契丹人却恨之入骨,大师都是非我族类的胡人啊?嗯!这两种人当然大不不异。天竺人从不残杀我中华同胞,契丹人却残暴暴虐。如此说来,也并非只如果胡人,就须一概该杀,此中也有善恶之别。那么契丹人中,是否也有好人呢?”

群雄齐声发喊,又错愕,又气愤。

乔峰杀人以后,更加脱手如狂,单刀飞舞,右手忽拳忽掌,左手钢刀横砍直劈,威势直不成当,但见白墙上点点滴滴的溅满了鲜血,大厅中倒下了很多尸骨,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膛破肢断。这时他已顾不得对丐帮旧人包涵,更无余暇辩白敌手脸孔,红了眼睛,逢人便杀。奚长老竟也死于他的刀下。

乔峰凛然道:“我使的是本朝太祖拳法,你如何敢说太祖‘卑鄙’?”

乔峰当即向左一移,青光明灭,一柄利剑从身边疾刺而过。若不是阿朱这一声呼唤,固然一定便能给这一剑刺中,但手忙脚乱,处境定然大大倒霉。向他偷袭的乃是谭公,一击不中,已然远避。

游氏兄弟脸如土色,神情灰败。游骥叫道:“兄弟,师父说道:‘盾在人在,盾亡人亡。’”游驹道:“哥哥,本日遭此奇耻大辱,咱哥儿俩没脸活活着上了!”两人一点头,各自拾起本身兵刃,一刀一枪,刺入本身材内,顿时身亡。

世人听了,心中都满不是味儿。大师为了他是胡人而加以围攻,但是己方所用的反是胡人武功,而他恰好使本朝太祖嫡传的拳法。

玄难说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乔峰,你作了好大的孽!”乔峰大怒,道:“此人我杀他一半,你师兄弟二人合力杀他一半,如何都算在我帐上?”玄莫非:“阿弥陀佛,罪恶,罪恶。若不是你害人在先,如何会有本日这场打斗?”

乔峰道:“若能自圆其说,就不是强辞夺理了。你们如不当我是少林弟子,那么这‘杀师’二字罪名,便加不到我头上。你们想杀我,光亮磊落的脱手便了,何必加上很多不能自圆其说、强辞夺理的罪名?”他口中侃侃道来,手上却涓滴不断,拳讹诈叔山、脚踢赵钱孙、肘撞未见其貌的青衣大汉、掌击不知姓名的白须老者,说话之间,持续打倒了四人。他晓得这些人都非奸恶之辈,是以手上始终留不足地,给他击倒的已有十七八人,却未曾伤了一人道命。至于丐帮兄弟,却碰也不碰,徐长老攻到身前,他便即闪身避开。

玄难、玄寂以二敌一,兀自遮拦多而打击少。玄难见本身所使的拳法每一招都受仇敌禁止,缚手缚脚,半点发挥不得,待得玄寂上来夹攻,当下拳法一变,换作了少林派的“罗汉拳”。乔峰嘲笑道:“你这也是来自天竺的胡人技击。且看是你胡人的工夫短长,还是我大宋的本领了得?”说话之间,“太祖长拳”呼呼呼的击出。

蓦地里半空中人影一闪,一小我“啊”的一声长声惨呼,前心受了玄难、玄寂二人的掌力,后背给乔峰的劈空掌击中,三股凌厉之极的力道前后夹攻,顿时打得他肋骨寸断,脏腑碎裂,口中鲜血狂喷,如同一摊软泥般疲劳在地。

只听得一个少年的声音大哭大呼:“爹爹,爹爹!”倒是游驹的儿子游坦之。

他弯着腰尚未站直,忽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惊呼:“谨慎!”

群雄齐叫:“啊哟!”但是在乔峰圆盾的急舞之下,有谁敢抢近他身子五尺以内?又有谁能抢近他身子五尺以内?

他干冒奇险将阿朱送到聚贤庄,若未得薛神医脱手医治,便任由她真气衰竭而死,实在太也可惜,但是这时候以内力续她真气,那便是用本身性命来换她性命。阿朱只不过是道上相逢相逢的一个小丫头,跟她说不上有甚么友情,着力相救,还是平常的侠义之行,但要以本身性命去换她一命,可说不畴昔了,“我极力而为到了这步地步,也已仁至义尽,对得她住。我立时便走,薛神医能不能救她,只好瞧她运气了。”当下拾起地下两面圆盾,双手持续使出“大鹏展翅”的招数,两圈白光滚滚向外翻动,迳向厅口冲出。

当乔峰和群雄大战之际,阿朱缩在厅角,体内元气垂垂消逝,目睹世人围攻乔峰,想起他明知凶恶,仍护送本身前来求医,这番恩德,当真粉身难报,心中又感激,又焦心,见乔峰偿还钢盾,谭公自后偷袭,便出声示警。

玄寂哼了一声,说道:“强辞夺理,竟然也能自圆其说。”

乔峰酣斗之际,酒意上涌,肝火垂垂勃发,听得赵钱孙破口唾骂,不由肝火不成按捺,想到他曾参与雁门关外一战,喝道:“狗杂种第一个拿你来开杀戒!”运功于臂,一招劈空掌向他直击畴昔。

谭婆这一掌离阿朱头顶另有半尺,乔峰已纵身赶上,一把抓住谭婆后心,将她硬生生的拉开,向旁掷出,喀喇一声,将一张花梨木太师椅撞得粉碎。阿朱虽逃过了谭婆掌击,却已吓得花容失容,身子垂垂软倒。乔峰大惊,心道:“她体内真气渐尽,在这当口,我那不足裕给她接气?”

游骥圆盾挡开敌刃,右手短枪如毒蛇出洞,疾从盾底穿出,刺向乔峰小腹。便在这时,寒光明灭,游驹手中的圆盾向乔峰腰间划来。乔峰一瞥之间,见圆盾边沿极是锋锐,倒是开了口的,如同是一柄圆斧类似,这一下若给划上了,身子顿时断为两截,端的短长非常,当即喝道:“好家伙!”抛去手中单刀,左手一拳,当的一声巨响,击在游骥圆盾正中,右手也是一拳,当的一声巨响,击在游驹圆盾正中。

赵钱孙经历极富,虽倒在地下,转动不得,却已瞧出乔峰意欲走路,大声叫道:“大师着力缠住他,这狗杂种想逃脱!”

谭婆怒道:“好啊,你这小鬼头,我们不来杀你,你却出声帮人。”身形一晃,挥掌便向阿朱头顶击落。

乔峰挥拳拆格,朗声说道:“你们说我是契丹人,乔三槐老公公和老婆婆明显是汉人,那便不是我的父母了。莫说这两位白叟家我平生敬爱有加,绝无侵犯之意,就算是我杀的,又怎能加我‘杀父、杀母’的罪名?玄苦大师是我受业恩师,少林派倘若承认玄苦大师是我师父,乔某便算是少林弟子,各位这等围攻一个少林弟子,所为何来?”

只听得薛神医冷冷的道:“这女人真气转眼便尽,你是否以内力替她持续?倘若她断了这口气,可就神仙也难救活了。”

但参与这豪杰大会的人数多么浩繁?击倒十余人,只不过是换上十余名生力军罢了。又斗半晌,乔峰悄悄心惊:“如此打将下去,我总有筋疲力尽的时候,还是尽早抽身退走的为是。”一面抵挡相斗,一面旁观脱身的路子。

本来是数十人围攻乔峰的局面,玄难这一脱手,余人自发在旁夹攻反而碍手碍脚,自但是然的一一退下,大家团团围住,以防乔峰逃脱,凝神旁观玄难和他决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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