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铁面判官单正的两子为他所杀,悲伤愤激,大喊而前,举刀往乔峰胸口刺去。
来到绝岭,放眼四顾,但见繁峙、五台东耸,宁武诸山西带,正阳、石鼓挺于南,其北则为朔州、马邑,长坡峻阪,茫然无边,寒林漠漠,气象萧索。乔峰想起当年过雁门关时,曾听火伴言道,战国时赵国大将李牧、汉朝大将郅都,都曾在雁门驻守,抗御匈奴入侵。倘若本身真是匈奴、契丹后嗣,那么千余年来侵犯中国的,都是本身的祖宗了。
雁门关在代州之北三十里的雁门险道。乔峰昔年行侠江湖,也曾到过,只是当时身有要事,仓促一过,未曾留意。他到代州时已是午初,在城中饱餐一顿,喝了十来碗酒,便出城向北。
目睹刀尖离乔峰胸口已不到一尺,而他浑无抵抗之意,丐帮吴长老、宋长老等都闭上了眼睛,不忍旁观。
策画已定,迳向西北,到得镇上,先喝上了二十来碗酒。只过得三天,身边仅剩的几两碎银便都化作美酒,喝得精光。
他脚程迅捷,这三十里地,行不到半个时候。上得山来,但见东西山岩峭拔,中路回旋崎岖,公然是个绝险的地点,心道:“雁儿南游北归,难以飞越岑岭,须从两峰之间穿过,是以称为雁门。本日我自南来,倘若石壁上的笔迹表白我确是契丹人,那么乔某这一次出雁门关后,永为塞北之人,不再进关来了。倒不如雁儿一年一度南来北往,自在安闲。”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酸楚。
乔峰惊诧之下,不及细想,左手圆盾脱手,回旋飞出,去势凌厉之极。七八小我齐声叫道:“谨慎!”单伯山仓猝举刀格挡,但乔峰这一掷的劲力多么刚猛,圆盾的边沿又锋锐非常,喀喇一声,将单伯山连人带刀的铡为两截。圆盾余势不衰,嚓的一声,又斩断了大厅的一根柱子。屋顶瓦片泥沙纷繁跌落。
乔峰竭力站定,说道:“大恩不敢言谢,只求恩兄让乔峰一见庐山真面。”
乔峰只觉他长笑声中大有悲惨气愤之意,不由惊诧。蓦地里见那大汉拔身而起,跃出丈余,身形一晃,已在一块大岩以后隐没。乔峰叫道:“恩公,恩公!”但见他接连纵跃,转过山峡,竟远远的去了。乔峰只跨出一步,便摇摇欲倒,忙伸手扶住山壁。
单正和他余下的三个儿子悲忿狂叫,但在乔峰的凛冽神威之前,竟不敢向他进犯,连同其他六七人,都向阿朱扑去。
心下深思:“阿朱落入他们手中,要死便早已死了,倘若能活,也不消我再去管她。面前第一件要紧事,是要查明我到底是多么样人。爹娘师父,于一日之间去世,我的出身之谜更加难懂,须获得雁门关外,去瞧瞧那石壁上的遗文。”
乔峰应道:“是!”心道:“听此人声音,仿佛年纪不轻了。”
他一足反踢,将那人踢得飞出丈许以外,撞在另一人身上,两人立时毙命。但便在此时,乔峰右肩中枪,跟着右胸又给人刺了一剑。他大吼一声,有如平空起个轰隆,喝道:“乔峰自行了断,不死于鼠辈之手!”
玄寂要穴遭抓,饶是有一身高强武功,顿时满身酸麻,半点转动不得,目睹本身的咽喉离圆盾刃口不过尺许,乔峰只要左臂一推,或是右臂一送,立时便将他脑袋割了下来,不由得一声长叹,闭目就死。
悄立雁门 峭壁无余字
阿朱低声道:“乔大爷,我不成啦,你别理我,快……快本身去罢!”
目睹单正乌黑的脸面扭曲变形,两眼睁得大大的,挺刀向本身胸口直刺过来,乔峰忍不住仰天大呼,呼声似狼嗥、似虎啸,满腔悲忿,莫可按捺。
群雄固然人多,但乔峰招数乖戾,而这对圆盾又实在过分短长,这一使将开来,丈许周遭以内谁都没法近身。
乔峰几步冲到厅口,左足跨出了门槛,忽听得一个衰老的声音惨淡道:“先杀这丫头,再报大仇!”恰是铁面判官单正。他大儿子单伯山应道:“是!”举刀向阿朱头顶劈落。
山道数步以外,下临深谷,但见云雾封谷,下不见底。乔峰心道:“倘若智光大师之言非假,那么我妈妈给他们害死以后,我爹爹今后处跃下深谷他杀。他跃进谷口以后,不忍带我同死,又将我抛了上来,摔在汪帮主身上。他……他在石壁上写了些甚么字?”回过甚来,往右首山壁上望去,只见那一片山壁天生的平净光滑,但正中一大片山石上却尽是斧凿的印痕,显而易见,是有人用心将留下的笔迹削去了。
但这时群雄打发了性,那肯让他安闲他杀?十多人一拥而上。乔峰抖擞神威,右手斗然探出,已抓住玄寂胸口的“膻中穴”,将他高高举起。世人发一声喊,不由自主的退开几步。
那大汉使满第二十招,见乔峰虽在重伤之余,仍变招奇快,认穴奇准,蓦地间收掌后跃,说道:“你此人愚不成及,我本来不该救你!”乔峰道:“谨领恩公教诲。”
乔峰只觉背心、右胸、右肩三处伤口如火炙普通疼痛,说道:“我一身武功,最后出自少林,饮水思源,岂可殛毙少林高僧?乔某本日归恰是死,多杀一人,又有何益?”当即放下玄寂,松开手指,朗声道:“我不杀少林高僧,你们脱手罢!”
他定了定神,转过身来,果见石壁以后有个山洞。他扶着山壁,渐渐走进洞中,只见地下放着很多熟肉、炒米、枣子、花生、鱼干之类干粮,更妙的是竟然另有一大坛酒。翻开坛子,酒香直冲鼻端,伸手入坛,掬了一手喝了,入口甘美,乃上等美酒。贰心下感激:“可贵这位恩公如此殷勤,知我贪饮,竟在此处备得有酒。山道如此难行,照顾这一大坛酒,不太也费事么?”
乔峰目睹群雄不讲公道,竟群相欺负阿朱这奄奄一息的弱女子,激起了傲岸倔强之气,大声说道:“事到现在,他们也决不容你活了,我们死在一起便是。”右手翻出,夺过一柄长剑,刺削斩劈,向外冲去。他左手抱了阿朱,行动当然不便,又只单手作战,局面更倒霉之极,但他早将存亡置之度外,长剑狂舞乱劈,只跨出两步,只觉后心一痛,已给人一刀砍中。
那大汉一声长笑,右手硬生生的缩回,左手横斩而至。乔峰左手手指伸出,指尖已对准他掌缘的“后溪穴”。那大汉手臂蓦地一提,来势不衰,乔峰及时移指,指向他掌缘的“前谷穴”。瞬息之间,那大汉双掌飞舞,连换了十余下招式,乔峰只守不攻,手指老是指着他手掌击来定会撞上的穴道。那大汉第一下出其不料的打了他一记巴掌,而后便再也打他不着了。两人虚发虚接,俱是当世罕见的上乘武功。
那大汉一对晶光灿然的目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过得半晌,说道:“山洞中有足用半月的干粮,你在此养伤,仇敌没法到来。”
第二十回
这食指所向,恰是那大汉掌心的“劳宫穴”,他如挥掌拍来,手掌未及乔峰脸颊,掌上要穴先得碰动手指。这大汉手掌离乔峰脸颊不到一尺,当即翻掌,以手背向他击去,这一下变招奇速。乔峰也敏捷之极的转过手指,指尖对住了他手背上的“二间穴”。
此时乔峰三处伤口血流如注,抱着阿朱的左手已无涓滴力量,一给长索卷起,阿朱当即滚落。世人但见长索彼端是个黑衣大汉,站在屋顶,身形魁伟,脸蒙黑布,只暴露了两只眼睛。
那一坛酒在头两天当中,便已给他喝了个坛底朝天,堪堪到得二十天上,自发伤口已好了七八成,酒瘾大发,再也忍耐不住,猜想跃峡逾谷,已然无碍,便从山洞中走了出来,翻山越岭,重涉江湖。
当下奔行下岭,来到该处山侧。蓦地里心中感到一阵没出处的悲怆,只见该处山侧有块大岩,智光大师说中原群雄伏在大岩以后,向外发射喂毒暗器,看来便是这块岩石。
乔峰自知重伤之余,再也没法杀出重围,当即端立不动。一顷刻间,心中转过了无数动机:“我到底是契丹还是汉人?害死我父母和师父的那人是谁?我平生多行仁义,明天却如何无缘无端的伤害这很多英侠?我一意孤行的要救阿朱,却枉自送了性命,难道愚不成及,为天下豪杰所笑?”
是时大宋抚有中土,于元丰年间以后,分天下为二十三路。以大梁为都,称东京开封府,洛阳为西京河南府,宋州为南京,大名府为北京,是为四京。乔峰当时身在京西路汝州,这日来到梁县,身边银两已尽,当晚潜入县衙,在公库盗了几百两银子。一起上大吃大喝,鸡鸭鱼肉、高粱美酒,都是大宋官家给他付钱。不一日来到河东路代州。
乔峰骂道:“好不要脸!”呼呼呼呼连出四掌,将一干人都震退了,抢上前去,左臂抱起阿朱,以圆盾护住了她。
这七八天中,贰心中所想的只是两件事:“害我的阿谁仇敌是谁?救我的那位恩公是谁?”这两人武功都非常了得,猜想俱不在本身之下,武林当中有此技艺者寥寥可数,屈动手指,一个个能算得出来,但想来想去,谁都不像。仇敌没法猜到,那也罢了,这位恩公却和本身拆过二十招,该当料获得他的家数门派,但是他一招一式满是平平无奇,于朴素无华当中现极大本事,就像是本身在聚贤庄中所使的“太祖长拳”普通,招式中毫不泄漏成分来源。
雁门关是大宋北边重镇,山西四十余关,以雁门最为雄固,一出关外数十里,便是辽国地界,是以关上有重兵驻守。乔峰心想若从关门中过,不免受守关官兵盘问,当下从关西的高岭绕道而行。
单正听到乔峰这震耳欲聋的吼怒,脑中斗然一阵晕眩,脚下踉跄,站立不定。群雄也都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单小山自旁抢上,挺刀刺出。
那大汉又向他打量了一会,俄然右手挥出,啪的一声,打了他一记耳光。这一下脱手奇快,乔峰一来绝没想到他竟会击打本身,二来这一掌也当真打得高超之极,竟然没能避开。那大汉第二记跟着打来,两掌之间,相距只电光般的一闪,乔峰有了这余裕,岂能再次让他打中?但他是拯救仇人,不肯跟他对敌,而又有力闪身相避,因而左手食指伸出,放在本身颊边,指着他掌心。
乔峰受伤虽重,神智未失,这大汉以长索救他出险,一举一动,他都看得清清楚楚,自是深感他拯救之恩,又想:“这甩索的准头体力,我也能办到,但以长索当作兵刃,同时挥击数十人,这一招‘天女散花’的软鞭工夫,我就不能使得如他这般恰到好处。”
向北了望阵势,深思:“那日汪帮主、赵钱孙等在雁门关外伏击契丹军人,定要选一处最占情势的山坡,附近十余里以内,地形之佳,莫过于西北角这处山侧。十之八九,他们定会在此设伏。”
群雄方始看清,这前后扑下的两人,本是守在屋顶要禁止乔峰逃脱的,却给人擒住了,当作暗器般投了下来。厅中顿时大乱,群雄惊呼唤嚷。蓦地里屋顶角上一条长索甩下,劲道凶悍,向着世人的脑袋横扫过来,群雄纷举兵刃挡格。那条长索绳头忽转,往乔峰腰间一缠,随即提起。
乔峰叹了口气,说道:“恩公经验得是。乔峰以有效之身,作此鲁莽之事,原是不当!只是一时愤恚难当,蛮劲发作,便没细思结果。”
俄然之间,半空中呼的一声,窜下一小我来,势道奇急,恰好碰在单小山的钢刀之上。单小山抵不住这股大力,手臂下落。群雄齐声惊呼声中,半空中又扑下一小我来,倒是头下脚上,普通的势道奇急,砰的一声响,天灵盖对天灵盖,恰好撞中了单小山的脑袋,两人同时脑浆迸裂。
又行了半个多时候,马匹再也不能走了,那大汉双手横抱乔峰,上马向一座山岳上攀去。乔峰身子甚重,那大汉抱着他却似毫不吃力,虽在非常峻峭之处,仍纵跃如飞。到得厥后,几处险壁间都无容足之处,那大汉便挥长索飞过山峡,缠住树枝而跃将畴昔。那人接连横越了八处险峡,跟着一起向下,深切一个上不见天的深谷当中,终究站定脚步,放下乔峰。
群雄骇然相顾,但听得马蹄声响,渐驰渐远,再也追不上了。
那大汉道:“嘿嘿,本来是蛮劲发作!”昂首向天,纵声长笑。
那大汉左手抱起乔峰,挟在胁下,长索甩出,卷住大门外高竖的旗杆。群雄大声呼喊,顷刻间钢镖、袖箭、飞刀、铁锥、飞蝗石、甩手箭,各种百般暗器都向乔峰和那大汉身上射去。那黑衣大汉一拉长索,悠悠飞起,往旗杆的旗斗中落去。腾腾、啪啪、嚓嚓,响声不断,数十件暗器都打在旗斗上。只见长索从旗斗中甩出,绕向八九丈外的一株大树,那大汉挟着乔峰,从旗斗中荡出,瞬息间超出那株大树,已在离旗杆十余丈处落地。他跟着又甩长索,再绕远处大树,如此几个起落,已走得无影无踪。
那人骂道:“你这臭骡子,练就了如许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怎地去为一个瘦骨伶仃的女娃子枉送性命?她跟你非亲非故,无恩无义,又不是甚么倾国倾城的仙颜才子,只不过是一个低三下四的小丫头罢了。天下那有你这等大傻瓜?”
那黑衣大汉将他放上马背,两人一骑,迳向北行。那大汉取出金创药来,敷上乔峰三处伤口。乔峰流血过量,衰弱之极,几次都欲晕去,每次都是吸一口气,内息流转,精力便即一振。那大汉纵马直向西北,走了一会,门路越来越崎岖,到厥后已无门路,那马尽在乱石堆中踬蹶而行。
群雄面面相觑,为他的豪放之气所动,一时都不肯上前脱手。又有人想:“他连玄寂都不肯伤,又怎会去害死他的受业恩师玄苦大师?”
那大汉给他敷的金创药极具灵效,此时已止住了血,几个时候后,疼痛渐减。他身子矫健,内功深厚,所受也只皮肉外伤,固然不轻,但过得七八天,伤口已好了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