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恐怕乔峰听了这些在理唾骂,大怒之下竟尔大开杀戒,这些乡间人可就惨了,偷眼向他瞧去,只见他脸上神采奇特,似悲伤,又似悔怨,但更多的倒是怜悯,好似感觉这些乡间人笨拙之极,不值一杀。只听他叹了口长气,黯然道:“去露台山罢!”

两人一起上改换坐骑,日夜不断的疾向东行。赶得两日路,阿朱虽绝口不说一个“累”字,但睡眼惺忪的骑在顿时,几次几乎摔上马背,乔峰见她实在支撑不住了,因而弃马换车。两人在大车中睡上三四个时候,一等睡足,又弃车乘马,绝尘奔驰。如这天夜不断的赶路,阿朱欢欢乐喜的道:“这一次不管如何能赶在那大恶人的先头。”她和乔峰均不知仇家是谁,提起那人时,便以“大恶人”相称。

铁面判官单正世居山东泰安大东门外,泰安境内,大家皆知。乔峰和阿朱来到泰安时已是傍晚,问明单家地点,当即穿城而过。出得大东门,行不到一里,忽见浓烟冲天,劈面有处所失了火,跟着锣声铛铛响起,远远听得人叫道:“走了水啦,走了水啦!快救火!”

乔峰和阿朱驰到灾场之旁,上马旁观。只听一名男人叹道:“单老爷如许的好人,在处所上济贫救灾,几十年来积下了多少功德,如何屋子烧了不说,百口三十余口,竟没一个逃出来?”另一人道:“那定是仇家放的火,堵住了门不让人逃脱。不然的话,单家连五岁小孩子也会武功,岂有逃不出来之理?”先一人道:“传闻单大爷、单二爷、单五爷在河南给一个叫甚么乔峰的恶人害了,此次来放火的,莫非又是这大恶人?”

谭公惨淡狂笑,连运三次劲,要想摆脱对方把握,但乔峰一只手掌悄悄搭在他肩头,随劲窜改,谭公挣扎的力道大,对方手掌上的力道呼应而盛,始终没法挣扎得脱。谭公将心一横,将舌头伸到双齿之间,用力一咬,咬断舌头,满口鲜血向乔峰狂喷畴昔。乔峰忙侧身闪避。谭公奔将畴昔,猛力一脚,踢开赵钱孙的尸身,左手抱住了谭婆的尸身,右手将谭婆的玉钗钗尖对准本身咽喉插入,头颈一软,断气而死。

乔峰道:“天然是我!”谭公怒道:“你……你……他妈的,为甚么要牵涉上赵钱孙这小子?”他最气恼的是,乔峰竟然说将谭婆杀了以后,要将她和赵钱孙合葬。

乔峰听他保全义气,心下也非常佩服,倘若换道别事,早就不再向他逼问,但父母之仇,岂同平常,便道:“你不珍惜本身性命,连老婆的性命也不珍惜?谭公谭婆申明扫地,贻羞天下,莫非你也不怕?”

谭公跟着上了船头,向船舱内看去,只见老婆和赵钱孙相偎相倚,挤在船舱一角。谭公怒不成遏,发掌猛力向赵钱孙脑袋击去。蓬的一声,赵钱孙身子一动,既不还手,亦不闪避。谭公的手掌和他头顶相触,便已发觉不对,伸手忙去摸老婆的脸颊,动手冰冷,本来谭婆已死去多时。谭公满身发颤,不肯断念,再伸手去探她鼻息,却那边另有呼吸?他呆了一呆,一摸赵钱孙的额头,也是动手冰冷。谭公悲忿无已,回过身来,狠狠瞪视乔峰,目光中如要喷出火来。

露台山在浙东。两人自泰安一起向南,这一次缓缓行来,好似游山玩水,乔峰和阿朱议论江湖上的奇事轶闻,若非苦衷重重,实足游目畅怀。

谭公记起他先前的说话,问道:“你说有事问我,要问甚么?”

乔峰摇了点头,说道:“不晓得!”又道:“晓得那首恶巨恶姓名的,世上就只剩下三人了。我们做事可得从速,别给仇敌老是抢在头里,我们始终落了下风。”

谭公凛然道:“谭某坐得稳,立得正,平生不做半件对不起朋友之事,怎说得上‘申明扫地,贻羞天下’?”乔峰森然道:“谭婆可一定坐得稳,立得正,赵钱孙可一定不做一两件对不起朋友之事。”

阿朱点头称是,又道:“乔大爷,那晚在杏子林中,那些人陈述当年旧事,只怕……只怕……”说着声音有些发颤。

乔峰心下惊诧,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想:“是谁使重手打死了谭婆和赵钱孙?这动手之人功力深厚,大非平常,莫非又是我的老仇家到了?但是他安知这二人在此船中?”

乔峰道:“此民气狠手辣,世所罕见。赵钱孙宁肯身败名裂,也不肯透露他名字,一定是为了保全义气,说不定是怕他知情后毒手抨击。单正和他交好,此人竟然也对他下此毒手。那晚在杏子林中,又有甚么如此短长的人物?”沉吟半晌,又道:“另有一件事我也感觉奇特。”阿朱道:“甚么事?”

这一日来到镇江,两人上得金山寺去,纵览江景,乔峰瞧着浩浩江水,不尽向东,猛地里想起一事,说道:“阿谁‘带头大哥’和‘大恶人’,说不定便是一人。”阿朱击掌道:“是啊,怎地我们一向没想到此事?”乔峰道:“当然也或许是两小我,但这两人定然干系非常密切,不然那大恶人决不至于千方百计,要粉饰那带头大哥的成分。但既连汪帮主这等人也肯跟随厥后,那带头大哥自是非同小可之人。那大恶人却又如此了得。世上岂莫非真有这么两个高人,我竟连一个也想不到?以此推想,这两人多数便是一人。只要杀了那‘大恶人’,便是报了我杀父杀母的大仇。”

乔峰道:“那日在无锡城外杏子林中,徐长老携来一信,乃是写给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的。这信是何人所写?”

阿朱听他谩骂乔峰,心中着恼,伸手在马颈旁一拍,那马吃惊,左足弹出,恰好踢在那人臀上。那人“啊”的一声,身子矮了下去。阿朱喝道:“你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甚么?”那人给马蹄踢了一脚,想起“大恶人”乔峰部属人手浩繁,吓得一声也不敢吭,吃紧走了。

乔峰接口道:“只怕那大恶人便是在杏子林中?”阿朱颤声道:“是啊。那铁面判官单正说道,他家中藏有带头大哥的手札,这番话是在杏子林中说的。他百口给烧成了白地……唉,我想起那件事来,内心很怕。”她身子微微颤栗,靠在乔峰身侧。

乔峰手一松,将他放落,回身走出。谭公一言不发的跟从厥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卫辉城。路上很多江湖豪杰识得谭公,恭恭敬敬的让路施礼。谭公只哼的一声,便走了畴昔。未几时,两人已到了那艘大木船旁。

乔峰却模糊担忧,总觉这“大恶人”每一步都占了先着,此人武功当不在本身之下,智谋更加远胜,何况本身直至现在,瞧出来面前始终迷雾一团,但本身统统所作所为,对方却明显清清楚楚。平生当中,从未碰到过这般短长的敌手。只仇敌愈强,他气势愈豪,斗志更盛,并无涓滴惊骇之意。

那年纪较轻的人道:“那天然是乔峰了。”他说到这里,放低了声音,说道:“他定是带领了多量部下闯进庄去,将单家杀得鸡犬不留。唉,老天爷真没眼睛。”那年纪大的人道:“这乔峰作歹多端,将来定比单家几位爷们死得惨过百倍。”

阿朱只道是他杀的,虽觉不安,却也不便怨责,说道:“赵钱孙是害死你父亲的虎伥,杀了也……也没甚么。”乔峰点头道:“不是我杀的!”阿朱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本来想,谭公、谭婆并没如何获咎你,能够饶了。却不知是谁杀的?”

乔峰见到这等惨状,心下也自恻然,非常抱憾,谭氏佳耦和赵钱孙虽非他亲手所杀,但毕竟是因他而死。若要毁尸灭迹,只须伸足一顿,在船板上踩出一洞,那船自会沉入江底。深思:“我掩蔽三具尸身,反显得做贼心虚,然谭氏伉俪和赵钱孙的名声却不成废弛。”还是在船底踩出一洞,出了船舱,回登陆去,想在岸边寻觅萍踪线索,却全无踪迹可寻。

谭公手足微微一抖,这时他兀自给乔峰提着,身子腾空,乔峰只须掌心内力一吐,立时便送了别性命。但他凛然不惧,说道:“此人是你的杀父大仇,我决计不能泄漏他姓名,不然你去找他报仇,岂不是我害了别性命。”乔峰道:“你如不说,你本身性命先就送了。”谭公哈哈一笑,道:“谭某岂能贪恐怕死,出售朋友?”

这时救火的人愈聚愈多,但火势正烈,一桶桶水泼到火上,顷刻之间化作了白气,却那边遏得住厨子?一阵阵火焰和热气喷将出来,只冲得大家不住后退。世人一面感喟,一面痛骂乔峰。乡间人丁中的污言秽语,自是刺耳之极了。

暮色苍茫中出得卫辉城来,道上已听人传得沸沸扬扬,契丹恶魔乔峰如何遽下毒手,害死了谭公佳耦和赵钱孙。多数这三人俄然失落,世人寻访之下,找出了沉船。这些人说话之时,东张西望,唯恐乔峰随时会在身边呈现,殊不知乔峰当真便在身边。

乔峰晃身上了船头,向舱内一指,道:“你本身来看罢!”

阿朱道:“不错。那马夫人恨你入骨,不管如何是不肯讲的。何况逼问一个孀妇,也非男人大丈夫的行迳。智光和尚的庙远在江南。我们便赶去山东泰安单家罢!”

乔峰见谭婆和赵钱孙俄然一齐丧命,也惊奇之极。他离船进城之时,只不过点了二人穴道,怎地两个妙手竟尔会俄然身故?他提起赵钱孙的尸身,粗粗一看,身上并无兵刃之伤,也无血渍;拉着他胸口衣衫,嗤的一声,扯了下来,只见他胸口一大块瘀黑,明显是中了重手掌力,更奇的是,这下重手竟极像是出于本身之手。

乔峰道:“你老婆要牵涉上他,跟我有甚么相干?你想不想晓得谭婆现在身在那边?想不想晓得她跟谁在一起讨情话,唱情歌?”谭公一听,自即推测老婆是跟赵钱孙在一起,急欲去看个究竟,便问:“她在那边?请你带我去!”乔峰嘲笑道:“你给我甚么好处?我为甚么要带你去?”

乔峰也不觉得意,和阿朱纵马奔驰,垂垂奔近失火之处。只听得有人大呼:“快救火啊,快救火啊,是铁面单家!”

谭公满脸胀得通红,随即又转为乌青,横眉瞋目,狠狠瞪视。

他仓促回到客店。阿朱一向在门口张望,见他无恙返来,极是欢乐,但见他神采不定,情知追踪赵钱孙和谭婆无甚成果,低声问道:“如何样?”乔峰道:“都死了!”阿朱微微一惊,道:“谭婆和赵钱孙?”乔峰道:“另有谭公,一共三个。”

乔峰和阿朱吃了一惊,一齐勒马,两人对望了一眼,均想:“莫不是又给大恶人抢到了先?”阿朱安抚道:“单正技艺高强,屋子烧了,决不会连人也烧在内。”

阿朱低声道:“这大恶人当真毒手,将单正父子害死,也就罢了,何故要杀他百口?更何必连屋子也烧去了?”乔峰哼了一声,说道:“这叫做斩草除根。倘若换作了我,也得烧屋!”阿朱一惊,问道:“为甚么?”乔峰道:“那一晚在杏子林中,单正曾说过几句话,你想必也听到了。他说:‘我家中藏得有这位带头大哥的几封信,拿了这封信去一对笔迹,果是真迹。’”阿朱叹道:“是了,他就算杀了单正,怕你来到单家庄中,找到了那几封手札,还是能晓得此人的姓名。一把火将单家庄烧成了白地,那就甚么手札也没有了。”

谭公悲伤爱妻惨死,劲运双臂,奋力向乔峰击去。乔峰向旁一让,只听得喀喇喇一声大响,谭公的掌力将船篷打塌了半边。乔峰右手穿出,搭上他肩头,说道:“谭公,你夫人决不是我杀的。”谭公道:“不是你另有谁?”乔峰道:“你现在命悬我手,乔某要杀你易如反掌,我骗你有何用处?”谭公道:“你只不过想查知杀父之仇是谁。谭某武功虽不如你,焉能作无义小人?”乔峰道:“好,你将我杀父之仇的姓名说了出来,我一力承担,为你报这杀妻大仇。”

垂垂驰近单家庄,只觉热气炙人,红焰乱舞,好一场大火。

谭公抱着谭婆,背回身子,解开她衣衫看她胸口伤痕,便和赵钱孙所受之伤一模一样。谭公欲哭无泪,低声向乔峰道:“你人面兽心,这般暴虐!”

乔峰微微一笑,但笑容当中,带着三分凄苦神采,和阿朱走到火场的另一边去。听得世人纷繁议论,说话普通无异,都说单家男女老幼三十余口,竟没一个能逃出来。乔峰闻到一阵阵燃烧尸身的臭气,从火场中不竭冲出,晓得大家所言非虚,单正百口男女老幼,确是尽数葬身火窟中了。

乔峰目光中透暴露一丝顾恤之色,道:“阿朱,这几天累得你苦了。”阿朱大声叫道:“店家,店家,快结帐。”乔峰奇道:“明早结帐不迟。”阿朱道:“不,今晚连夜赶路,别让仇敌步步抢先。”乔峰心中感激,点了点头。

他提到露台山,那确是无可何如了。智光大师当年虽曾参与殛毙他父母之役,但厥后大发愿心,远赴异域,汇集树皮,医治浙闽两广一带百姓的瘴气疟病,活人无数,本身却也是以而身染沉痾,病愈后武功全失。这等济世救人的行迳,江湖上无人不敬,提起智光大师,谁都称之为“万家生佛”,乔峰若非万不得已,决不会去和他难堪。

阿朱和乔峰说话中提到那仇家时,称之为“大恶人”,这时听那两个村夫也口称“大恶人”,不由互瞧了一眼。

乔峰摇了点头。他自从杀了单氏二虎以后,和单家结仇极深,这番来到泰安,虽无杀人之意,但想单正和他的子侄门人决计放本身不过,原是预拟来大战一场。不料未到庄前,对方已罹难殃,心中不由得恻然生悯。

这时四下里的乡民已群来救火,提水的提水,泼沙的泼沙。幸亏单家庄四周掘有深壕,四周又无人居住,火警不致伸展。

两人离了泰安,取道南行。这一次乔峰却不冒死赶路,和阿朱商讨了,本身好整以暇,说不定还可保得智光大师的性命,倘若和先前普通的兼程而行,到得露台山,多数又会晤到智光大师的尸身,说不定连他所居的寺院也给烧成了白地。何况智光行脚无定,云游四方,一定便在露台山寺院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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