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道:“本来带头大哥竟然是大理国的镇南王,大师死也不肯说出来,都是为了回护此人。”马夫人道:“白长老,这奥妙你千万不成跟第二人说,段王爷和本帮友情不浅,倘若泄漏了出去,为祸不小。大理段氏虽兵多将广,威镇西南,但若乔峰蓄意报仇,暗中等上这么十年八年,段正淳却也不易对于。”
萧峰左手伸过,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说道:“你放心,我此后脱手,再不会掌上有力,让敌手来将我打得肋骨齐断,心肺碎裂。嘿嘿,聚贤庄我都去了,还怕那带头大哥阵容浩大么?”
阿朱道:“嗯,这门点穴工夫么?崆峒派的金刚指,河北沧州郑家的夺魄指,那都是很短长的了。”萧峰心中却在大呼:“不对,不对!点穴工夫,天下以大理段氏的一阳指为第一,何况她说的是西南边。”
阿朱沉吟半晌,说道:“弟妹,传闻那段正淳当今不过中年,但雁门关外一役,总有三十年了吧,只怕年事不对。”马夫人问道:“白长老,你见过段正淳么?”阿朱道:“我没见过。”马夫人道:“我曾听先夫提及过,镇南王段正淳风骚好色,年纪一大把,却爱扮作少年人去勾引女子。他内功精深,五六十岁的人,却练得四十来岁模样。实在呢,白长老,他比你还大上好几岁呢!”
晚餐过后,马夫人道:“白长老远来,小女子原该留客,只是寡居不便,不知长老另有甚么叮咛么?”言下便有逐客之意。阿朱道:“我这番来到信阳,是劝弟妹离家避祸,不知弟妹有甚么筹算?”马夫人叹了口气,说道:“那乔峰已害死了马大爷,他再来害我,不过是叫我从马大爷于地下。我虽是个弱质女子,不瞒白长老说,我既不怕死,那便甚么都不怕了。”阿朱道:“如此说来,弟妹是不肯出外出亡的了?”马夫人道:“多谢白长老的厚意。小女籽实不肯分开马大爷的故居。”
他走出大门,黑暗中门外静悄悄地,但听厨下模糊传出叮当微声,恰是那老婢在洗涤碗筷,当即绕过墙角,蹲在客堂窗外,屏息聆听。马夫人纵不说那人姓名,只要流露多少蛛丝马迹,也有了清查的线索,不致如面前这般茫无眉目。何况假白长翻戏里告警,示惠于前,临去时再说一件奥妙大事,他又是本帮领袖,马夫人多数不会对他坦白。如有些触及丐帮的线索,阿朱一定能揣知端倪,本身却可从中寻根究底,是以须得窃听。
阿朱来到门外,见萧峰已站在远处等待,两人对望一眼,一言不发的向来路而行。
阿朱道:“这是端庄大事,我怎会跟你谈笑?那赵钱孙确是亲口对我说,他晓得谁是害死马大元兄弟的真凶。他说决计不是乔峰,也不是姑苏慕容氏,他千真万确的晓得,实是另有其人。”
萧峰心下一喜,深思:“不管如何,我们已不虚此行。马夫人便不肯说那人的名字,单凭‘职位尊崇,阵容浩大,随口一句话便能变更数万人众’这句话,我总可推想获得。武林中具有这等成分的又有几人?”
过了很久,才听得马夫人悄悄叹了口气,幽幽的道:“你……你又来做甚么?”萧峰恐怕坏了大事,不敢冒然探头到窗缝中去窥看客堂中景象,心中却觉奇特:“她这句话是甚么企图?”
阿朱道:“赵钱孙说道,大师只狐疑乔峰和慕容复害死了马兄弟,却任由真凶不受报应,清闲安闲,马兄弟地下有知,也必抱屈气苦。”马夫人道:“是啊,只可惜赵钱孙已死,谭公、谭婆也没跟你说罢?”阿朱道:“没有。事到现在,我只好问带头大哥去。”马夫人道:“好啊,你原该去问问。”阿朱道:“说来却也见笑,这带头大哥到底是谁,家住那边,我却不知。”
阿朱道:“段家一阳指我天然晓得,但段氏在大理称皇为帝,早和中土武林不相来往。若说那位带头大哥跟他家有甚么干系连累,定是传闻之误。”
阿朱道:“是啊。我便问那真凶是谁,他却说此人的名字不便从他口中说出来。我便去问谭公。谭公气虎虎的,瞪了我一眼不说。谭婆却道:一点也不错,便是她跟赵钱孙说的。我想怪不得谭公要活力,定是恼他夫人甚么事都去跟赵钱孙说了。”马夫人道:“嗯,那又如何?”
公然听得马夫人道:“白长老见多识广,怎地这一件事却想不起来?莫非是旅途劳累,脑筋失灵,竟然连大名鼎鼎的一阳指也健忘了?”话中颇含挖苦。
阿朱道:“那日在卫辉城吊丧徐长老,我碰到赵钱孙,他跟我提及一件事,说他晓得动手害死马兄弟的真凶是谁。”
双眸粲粲如星
马夫人道:“嗯,你远兜圈子的,本来是想套问这带头大哥的名字。”
马夫人颤声道:“他怎会晓得?他怎会晓得!你胡说八道,不是活见鬼么?”
萧峰点了点头,走出屋去,暗赞阿朱聪明,心知若盼别人透露奥妙,常常须得先说些奥妙与他,令他先有信赖之心,明白阿朱遣开本身,意在取信于马夫人,表示连亲信亲信也不能听闻,则此事之奥妙可知。
阿朱道:“弟妹说得是,我守口如瓶,决不泄漏。”马夫人道:“白长老,你最好立一个誓,以免我放心不下。”阿朱道:“好,段正淳便是带头大哥这件事,白世镜倘若说与人知,白世镜身受千刀万剐的惨祸,身败名裂,为天下所笑。”她这个誓立得极重,实则很滑头,口口声声都推在“白世镜”身上,身受千刀万剐的是白世镜,身败名裂的是白世镜,跟她阿朱可不相干。
阿朱道:“真的啊,你不消心急,我渐渐跟你说。那赵钱孙道:‘客岁八月十五……’”她话未说完,马夫人“啊”的一声惊呼,晕了畴昔。阿朱忙叫:“弟妹,弟妹!”用力捏她鼻下唇上的人中。马夫人悠悠醒转,怨道:“你……你何必吓我?”
萧峰听她说得慎重,不由悄悄好笑,但也心赞此计甚高,马夫人倘若答允,“白长老”立时便成了她的下属,有何扣问,她自不能拒答,就算不允去当丐帮长老,她得知丐帮对她正视,起码也可临时讨得她的欢心。
萧峰几近连本身心跳之声也闻声了,却始终没听到马夫人说那“带头大哥”的姓名,过了很久,却听得她悄悄叹了口气,说道:“天上玉轮如许圆,又如许白。”萧峰明知天上乌黑密布,并没玉轮,还是昂首一望,深思:“本日是初二,就算有玉轮,也决不会圆,她说这话是甚么意义?”只听阿朱道:“到得十五,玉轮天然又圆又亮,哎,只可惜马兄弟却再也见不到了。”马夫人道:“你爱吃咸的中秋饼子,还是甜的?”萧峰更加奇特,心道:“马夫人死了丈夫,神智有些不清楚了。”阿朱道:“我们做叫化子的,吃中秋饼还能有甚么抉剔?找不到真凶,不给马兄弟报此大仇,别说中秋饼,就是山珍海味,入口也没半分滋味。”
马夫人走近纸窗,啪的一声,伸指戳破了窗纸,刺破处就在萧峰的头顶,只听她跟着说道:“小女子不懂武功,白长老你总该晓得,天下事谁最善于这门工夫。”
马夫人道:“查明凶手本相一事,那便奉求白长老了。”阿朱道:“马兄弟跟我便如亲兄弟普通,我自当经心极力。”马夫人泫然道:“白长老交谊深重,亡夫地下有知,定然铭感。”阿朱道:“弟妹多多保重,鄙人告别。”当即辞出。
第二十二回
只听马夫人淡淡的道:“这带头大哥的姓名,对别人当然要瞒,免得乔峰晓得以后,去找他报杀父杀母之仇,白长老是本身人,我又何必瞒你?他便是……”说了“他便是”这三个字,底下却寂然无声了。
只听马夫人道:“我何德何能,怎可担负本帮长老?我连丐帮的弟子也不是,长老的位份极高,跟我是相距十万八千里了。”阿朱道:“我和陈长老他们都死力保举,大伙儿都说,有马夫人帮同出些主张,要擒杀乔峰那厮便易办很多。我又获得一个严峻之极的讯息,与马兄弟被害一事极有干系。”马夫人道:“是吗?”声音仍颇冷酷。
马夫人道:“嗯,想必事关严峻。”本来普通女子老是猎奇心极盛,听到有甚么严峻奥妙,虽事不关己,也必知之而后快,就算口中不问,脸上总不免暴露急欲一知的神情。岂知马夫人还是容色淡然,仿佛你说也好,不说也好,我丈夫既死,世上已无任何令我动心之事。萧峰心道:“人家描述孀妇之心如槁木死灰,用在马夫人身上,最是贴切不过。”
马夫人道:“徐长老说道,那一年这位段王爷在丐帮总舵作客,和汪帮主喝酒论剑,听到契丹军人要大肆到少林寺夺经的讯息,段王爷义不容辞,便带领世人,赶往雁门关外反对,他此举名为大宋,实在是为了大理。传闻段王爷当时年纪虽轻,但武功高强,为人又极仁义。他在大理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使财帛有如粪土,不消别人开口,几千几百两银子便顺手送给朋友。你想中原武人不由他来带头,却又有谁?他今后是要做大理国天子的,成分多么高贵,旁人都是草泽男人,又有谁能向他发号施令?”
阿朱道:“倘若不便,弟妹也不消跟我说,无妨你本身去设法查明,我们再找那帮凶计帐。”萧峰明知阿朱成心显得漫不在乎,以免引发马夫人狐疑,但不由得心下焦心。
他正自揣摩此人是谁,只听阿朱道:“武林当中,单是一句话便能变更数万人众的,之前有丐帮帮主。嗯,少林弟子遍天下,少林派掌门方丈一句话,那也能变更数万人众……”马夫人道:“你也不消胡猜了,我再给你一点因头,你只须往西南边猜去。”阿朱沉吟道:“西南边?西南边有甚么大来头的人物?仿佛没有啊。”
马夫人道:“段氏虽在大理称皇,但是段家并非只要一人,不做天子之人便常到中原。这位带头大哥,乃大理国当明天子的亲弟,姓段名正淳,封为镇南王的便是。”
俄然间呛啷啷一声响,打碎了一只茶碗。马夫人惊呼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你开甚么打趣?”声音极是气愤,却又带着几分错愕。
马夫人沉默不语,过了半晌,冷冷的道:“白长老经心全意,只是想找到真凶,为你大元兄弟报仇雪耻,真令小女子感激不尽。”阿朱道:“这是我辈分所当为之事。丐帮数万兄弟,那一个不想报此大仇?”马夫人道:“这位带头大哥职位尊崇,阵容浩大,随口一句话便能变更数万人众。他最喜庇护朋友,你去问他真凶是谁,他不管如何是不肯说的。”
阿朱道:“是啊,我伶仃跟她在一起时,她竟对我使了个奇特的眼色,仿佛瞧出我不是白长老,我就挺怕她。”沉吟一会,又道:“大哥,段正淳火伴浩繁,一句话能变更千军万马,你可不成以听智光禅师的劝,不去找他报仇?你说舍不得让我孤另另的活着上没人照顾,当时你来不及想,现下来得及了……”说到这里,已脸红到了耳根。
阿朱向萧峰摆了摆手,道:“你到外边去等我,我有句奥妙话跟马夫人说。”
萧峰听到马夫人说出“段正淳”三字,不由得满身一震,数月来千里驰驱、苦苦寻访的名字,终究到手了。
阿朱道:“那我便到大理去拜访镇南王,旁敲侧击,叨教他客岁中秋,在他府上作客的有那几小我,便可查到害死马兄弟的真凶了。不过现在我总还认定是乔峰。赵钱孙、谭公、谭婆三人疯疯颠颠,说话不大靠得住。”
只听阿朱道:“这位段王爷权位尊崇,如何会参与江湖上的打斗仇杀之事?”马夫人道:“江湖上平常的打斗仇杀,段王爷天然不屑连累在内,但如果和大理国存亡存亡、国运盛衰相干的大事,你想他会不会过问?”阿朱道:“那天然是要插手的。”马夫人道:“我听徐长老言道:大宋是大理国北面的樊篱,契丹一旦灭了大宋,第二步便非兼并大理不成。大宋和大理唇齿相依,大理国决计不肯大宋亡在辽国手里。”阿朱道:“是啊,话是不错。”
一钩新月,斜照信阳古道。两人并肩而行,直走出十余里,萧峰才长叹一声,道:“阿朱,你骗得马夫人说出带头年老是大理的段正淳,可真多谢你啦。”
阿朱淡淡一笑,不说甚么。她脸上虽扮装成了白世镜的模样,但从她眼色当中,萧峰还是发觉到她心中深感担心焦炙,便问:“本日大功胜利,你为甚么不欢畅?”阿朱道:“我想大理段氏人多势众,你孤身前去报仇,委实万分凶恶。大哥,你千万得谨慎才好!”萧峰道:“这个天然。”渐渐伸脱手去,拉着她手,说道:“我若死在段正淳部下,谁陪你在雁门关外牧牛放羊呢?”
只听阿朱道:“我确是听到讯息,乔峰那厮对你有侵犯之意,是以赶来报讯。”马夫人道:“嗯,多谢白长老的美意。”阿朱抬高了声音,说道:“弟妹,自从马兄弟不幸去世,本帮好几位长老记念他的功劳,想请你出山,在本帮出任一名长老。”
阿朱道:“唉,不知如何,我总感觉这件事情当中有甚么不对。阿谁马夫人,那……马夫人,这般冰清玉洁的模样,我见了她,却不自禁的感觉可骇厌憎。”萧峰笑道:“这女人很夺目无能,你生恐她瞧破你的乔装改扮,自不免惊骇。”
阿朱道:“我本当在这四周住上几日,庇护弟妹。虽说白某决计不是乔峰那厮的敌手,但缓急之际,总能互助一臂之力,只是我在途中又听到一个严峻的奥妙讯息。”
阿朱道:“我不是吓你。那赵钱孙确是这么说的,只可惜他已死了,不然我能够叫他前来对证。他说客岁八月中秋,谭公、谭婆、另有阿谁动手害死马兄弟的凶手,一起在那位带头大哥的家里过节。”马夫人嘘了一口气,道:“他真这么说?”
马夫人听了结似甚感对劲,说道:“如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