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岛主虽知那黄衫女子所言多数失实,但觉本身中了存亡符的穴道中模糊发酸,似有发作之兆,急怒之下,喝道:“好!先打死你这臭丫头再说!”提起长鞭,啪的一挥,猛力向那女子打去,这一鞭力道沉猛,目睹那女子要给打得头碎脑裂。
那瘦子双臂一松,坐倒在地,呼呼喘气,神情疲劳不堪,说道:“兄弟,你如何了?是谁伤得你这等模样?快说,快说,哥哥给你报仇雪耻。”他兄弟见兄长神智答复,心中大喜,顾不得脸上重伤,不开口的道:“哥哥,你好了!哥哥,你好了!”
虚竹伸手在每个黄衫女子肩头上拍了一记,说道:“各位是钧天部的么?你们阳天、朱天、昊天各部姊妹,都已到了接天桥边,只因铁链断了,一时不得过来。你们这里有没铁链或是粗索?我们去接她们过来罢。”他掌心中北冥真气鼓荡,手到之处,钧天部诸女非论被封的是那一处穴道,此中梗阻的经脉当即震开,再无任何窒滞。
二怪将画轴往地下一丢,又去搜索虚竹衣袋,而后拿出来的是虚竹在少林寺剃度的一张度牒,几两碎银子,几块干粮,一双布袜,看来看去,无一和存亡符有关。
大厅上数百对目光,齐向画中瞧去。那画曾为童姥踩过几脚,厥后又在冰窖中给浸得湿透,但图中美女仍栩栩如生,便如要从画中走下来普通,丹青妙笔,当真入迷入化。世人一见之下,不约而同都转头向王语嫣瞧去。有人说:“咦!”有人说:“哦!”有人说:“呸!”有人说:“哼!”咦者大出不测,哦者恍然有悟,呸者甚为气愤,哼者意存轻视。
群豪均觉这小子胡说八道,有点神智不清,惊惧之心渐去,狂傲之意便生,有人更破口叱骂:“小子是甚么东西,胆敢要我们在死贼婆的灵前叩首?”“他妈的,老贼婆到底是如何死的?”“是不是死在他师妹李秋海员下?这条腿是不是她的?”
段誉挡在王语嫣身前,恐怕她受人伤害。王语嫣却叫:“表哥,谨慎!”
虚竹温言道:“各位就算真和童姥有深仇大恨,她既已去世,那也不必再挟恨了,口口声声‘老贼婆’,未免太刺耳了一点。乌先生说得不错,童姥确是死于她师妹李秋海员下,这条腿嘛,也确是她白叟家的尸体。唉,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童姥她白叟家固然武功精深,到头来仍不免功散断气,终须化作黄土。我佛慈悲,但愿童姥投胎善道,不受大苦。”
刚才援救黄衫女子这枚松球,倒是虚竹所发。他见本身竟害得大师如此惊奇不定,好生过意不去,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不是。童姥确已去世,各位不消惶恐。”见那瘦子还在乱咬他兄弟,心想:“再咬下去,两人都活不成了。”走畴昔伸手在那瘦子背心上一拍,使的是“天山六阳掌”工夫,一股阳和内力,顿时便将那瘦子体内存亡符的寒毒镇住了,只不知他存亡符的地点与性子,却没法就此为他肃除。
慕容复随世人上山,原想助他们一臂之力,树恩示惠,将这些草泽异人收为己用。现在见童姥虽死,她种在大家身上的存亡符却没法破解,看来这“存亡符”乃是一种剧毒,非武功所能为力,倘若一个个毒发毙命,本身一番图谋便成一场春梦了。他和邓百川、公冶干相对摇了点头,均感没法可施。
慕容复、段誉、王语嫣此时也已认出,此人恰是珍珑棋会所遇、厥后脱手救走哑巴女童的少林和尚虚竹。段誉一喜,忍不住叫道:“喂,乌老迈,你可不能伤他。”
青影闲逛,一人欺近身来,扣住了虚竹左手脉门,跟着乌老迈感觉后颈一凉,一柄利器已架上他项颈,一个锋利的声音说道:“乌老迈,放开了他。”
珠崖大怪骂道:“臭贼,老贼婆临死之时,跟你说甚么来?”虚竹道:“你问童姥临死时说甚么话?嗯,她白叟家说:‘不是她,不是她,不是她!哈哈,哈哈,哈哈!’大笑三声,就此断气了。”群豪莫名其妙,心机周到的便深思这句“不是她”和大笑三声有甚含义,脾气暴躁的却都喝骂了起来。
包分歧叫道:“童姥姥,你如果恼了我们这批不速之客,便出去打上一架罢!包分歧与众分歧,并不怕你!”过了一会,门外仍寂无声气。风波恶道:“好罢,让风某第一个来领教童姥的高招,‘明知打不过,仍要打一打’,那是风某至死不改的臭脾气!”说着舞动单刀护住面前,便冲向门外。邓百川、公冶干、包分歧三人和他情同手足,知他决非童姥敌手,一齐跟出。
珠崖二怪搜索虚竹之时,群豪无不虎视眈眈的在旁监督,只要见到有甚么特异之物,立时拥上掠取,不料甚么东西也没搜到。
慕容复反向大门走了两步,要瞧瞧这童姥到底是甚么模样。实在那日他以“斗转星移”之术化解虚竹和童姥从空下堕之势,曾见过童姥一面,只是决不知阿谁十八九岁、颜如春花的女人,竟会是众魔头一想到便胆战心惊的天山童姥。
俄然间寒光明灭,一柄长剑伸了过来,横在虚竹头顶,剑刃侧竖。珠崖大怪这一掌如持续拍落,还没碰到虚竹头皮,本技艺掌先得在剑锋上堵截了。他一惊之下,仓猝收掌,只收得急了,身子后仰,退出三步,一拉之下没将虚竹拉动,顺手放脱了他手腕,但觉左掌心模糊疼痛,提掌看时,见一道极细的剑痕横过掌心,排泄血来,不由得又惊又恐,心想这一下只消收掌慢了半分,这手掌难道废了?
虚竹一一答复,神态谦恭:“鄙人道号……道号虚竹子。童姥确已去世,她白叟家的尸体已运到了接天桥边。我师门渊源,唉,说来忸捏,当真……当真……鄙人铸下大错,不便奉告。各位倘若不信,待会大伙儿便可瞻仰她白叟家的遗容。多谢段公子美意,我不碍事。鄙人来此,是为了给童姥办理后事。各位多数是她白叟家的旧部,我劝各位不成再怀旧怨,大师在她白叟家灵前一拜,各种仇恨,一笔取消,岂不是好?”他一句句说来,一时惭愧,一时伤感,东一句,西一句,既不连贯,语气也毫不顺畅,最后又尽是一厢甘心之辞。
群豪本来盼望卷轴中绘的是一张舆图又或是山川风景,便可循此而去找寻破解存亡符的灵药或法门,那知竟是王语嫣的一幅图象,咦、哦、呸、哼一番以后,均感绝望。只段誉、慕容复、王语嫣同时“啊”的一声,至于这一声“啊”的含义,三人却又各自分歧。王语嫣见到虚竹身边藏着本身的肖像,诧异之余,晕红双颊,深思:“莫非……莫非此人自从那日在珍珑棋局旁见了我一面以后,便也像段公子普通,将我……将我此人放在内心?不然何故图我面貌,埋没于身?”段誉却想:“王女人天仙化身,姿容绝世,这个小师父为她倒置倾慕,原也不敷为异。唉,可惜我的画笔及不上这位小师父的万一,不然我也来画一幅王女人的肖像,今后和她分离,朝夕和画像相对,倒也可稍慰相思之苦。”慕容复却想:“这小和尚也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之人。”所谓“也是”,头一个当指段誉而言。
世人听得乌老迈狂叫“童姥”,一齐回身朝外,大厅中唰唰、嚓嚓、垮喇、呛啷诸般拔兵刃之声响成一片,大家均取兵刃在手,同时向后畏缩。
群豪听他唠唠叨叨的说来,童姥已死倒是确然不假,顿时都大感欣喜。有人问道:“童姥临死之时,你是否在她身边?”虚竹道:“是啊。比来几个月来,我一向在奉侍她白叟家。”群豪对望一眼,心中同时缓慢的转过了一个动机:“破解存亡符的宝诀,说不定便在这小子身上。”
乌老迈一脱手便扣住他脉门,谅他没法抵挡,当下加催内力,要他痛得出声告饶,心想童姥对这小和尚甚好,我一袭到手,将他扣为人质,童姥便要伤我,免不了要投鼠忌器。那知他所发内力都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本来虚竹满身尽是北冥神功,没一处穴道不能吸人内力。乌老迈心下惊骇,不敢再催内力,却也不肯就此放开了手。
那使剑逼他的是个瘦长男人,奸笑道:“乌老迈,非论出甚么题目,珠崖双怪都接着便是。”大怪扣着虚竹脉门,二怪便来搜他衣袋。虚竹心想:“你们要搜便搜,归正我身边又没甚么见不得人的物事。”二怪将他怀中的东西一件件摸将出来,第一件便摸到无崖子给他的那幅丹青,当即展开卷轴。
众洞主、岛主有的佩服四人刚勇,有的却暗自嘲笑:“你们没见过童姥的短长,却来妄逞豪杰,一会儿吃了苦头,可就悔怨莫及了。”世人惊惧交集,但听得风波恶和包分歧两人声音一尖一沉,在厅外大声向童姥应战,却不闻有人答腔。
虚竹拱手报答,说道:“不敢,不敢!相救各位的另有其人,只不过是假手鄙人罢了。”他意义是说,他的武功内力得自童姥等三位师长,实则是童姥等脱手救了诸女。
云岛主抓起一名黄衫女子,喝道:“这里厅上之人,大半都中了老贼婆的存亡符,现在互受感到,不久大家都要发作,几百小我将你满身咬得稀烂,你怕是不怕?”那女子向那瘦子望了一眼,脸现惊骇神采。云岛主道:“归正童姥已死,你将她秘藏之处说出来,治好世人,大师感激不尽,决不再难为你们。”那女子道:“不是我不肯说,实在……实在是谁也不知。尊主行事,隐蔽之极,不会让我们奴婢见到的。”
那日他躲在岩石以后,见到李秋水斩断了童姥左腿,便将断腿包在油布当中,带在身边。他想童姥多数已给李秋水追上杀死,但没目睹她的死状,老是心下惴惴。当日虚竹以松球掷穿他肚子,那伎俩便是童姥所授。乌老迈吃过大苦,一见松球又现,立时便想到是童姥到了,如何不吓得魂飞魄散?
俄然嗤的一声,一件暗器从门口飞来,撞在那女子腰间。那女子给撞得滑出丈余,啪的一声大响,长鞭打上地下石板,石屑四溅。只见地下一个黄褐色圆球骨溜溜滚转,倒是一枚松球。世人都大吃一惊:“用一枚小小松球便将人撞开丈余,内力非同小可,那是谁?”
众女欣喜交集,纷繁站起,说道:“多谢尊驾相救,不敢就教贵姓大名。”有几个年青女子性急,拔步便向大门外奔去,叫道:“快,快去策应八部姊妹们过来,再跟反贼们决一死战。”一面转头挥手,向虚竹伸谢。
世人目光群注大门,但过了好半晌,大门口全无动静。
卓不凡微微一笑,说道:“大伙儿要今先人丁中,查办破解存亡符的法门,老兄却俄然性起,要将此人打死。众兄弟身上的存亡符催起命来,老兄如何交代?”珠崖大怪语塞,只道:“这个……这个……”卓不凡还剑入鞘,微微侧身,手肘在二怪肩头悄悄一撞,二怪站立不定,腾腾腾腾,向后退出四步,胸腹间气血翻涌,几乎跌倒,好轻易才站定脚步,却不敢出声喝骂。
虚竹俄然满脸通红,神采内疚,渐渐低下头去,本来他想起童姥当时说道:“你将那幅丹青拿来,让我亲手撕个稀烂,我再没挂记之事,便可指导你去寻那梦中女人。”岂知童姥一见丹青,发明画中人并非李秋水,而是李秋水的小妹子,又好笑,又伤感,竟此一瞑不视。他想:“童姥俄然去世,那位梦中女人的踪迹,天下再无一人晓得,只怕此生当代,我再也不能和她相见了。”言念及此,心下绝望之极,黯然魂销。
卓不凡向虚竹道:“小兄弟,童姥临死之时,除了说‘不是她’以及大笑三声以外,还说了甚么?”
乌老迈曾和虚竹在雪峰上相处数日,现在固然虚竹头发已长,满脸涂了泥污,但一开口说话,乌老迈猛地省起,便认了出来,纵身欺近他身边,扣住了他右手脉门,喝道:“小和尚,童……童姥已到了这里么?”
乌老迈一见扣住虚竹左腕那人,便推测此人的死党必然同时反击,待要出掌护身,已慢了一步。只听得背后那人道:“再不放开,这一剑便斩下来了。”乌老迈松指放开虚竹手腕,向前跃出数步,转过身来,说道:“珠崖双怪,姓乌的不会忘了本日之事。”
群豪见他顺手一拍,一众黄衫女子的穴道立解,既不须查问那边穴道被封,亦不必在呼应穴道处推宫过血,这等伎俩不但从所未见,抑且从所未闻,目睹他貌不惊人,年纪悄悄,决无这等功力,听他说是旁人假手于他,都信是童姥已到了灵鹫宫中。
乌老迈蓦地里想起一事,失声叫道:“童姥!是童姥!”
珠崖大怪喝道:“他妈的,甚么不是她,哈哈哈?老贼婆还说了甚么?”虚竹道:“前辈先生,你提到童姥她白叟家之时,最好稍存敬意,可别胡言斥骂。”珠崖大怪大怒,提起左掌,便向他头顶击落,骂道:“臭贼,我偏要骂老贼婆,却又如何?”
瞋目向出剑之人瞪去,见那人身穿青衫,五十来岁年纪,长须飘飘,脸孔清秀,认得他是“剑神”卓不凡。从刚才这一剑出招之快、拿捏之准看来,剑上的成就实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地。他又记起那日剑鱼岛区岛主离众而去,瞬息间便给这“剑神”斩了首级,他性子虽躁,却也不敢等闲和这等短长的妙手为敌,说道:“中间脱手伤我,是何企图?”
虚竹道:“乌先生,你肚皮上的伤处已病愈了吗?我……我现在已不能算佛门弟子了,唉!说来忸捏……当真忸捏得紧。”说到此处,不由满脸通红,但他脸上涂了很多污泥,旁人也瞧不出来。
群豪一见乌老迈所扣的部位,便知虚竹已落入他把握,即便他武功比乌老迈为高,也已无可抗御,唯有听由乌老迈宰割,均想:“这小子倘若真是妙手,关键便决不致如此等闲的为人所制。”大家七张八嘴的喝问:“小子,你是谁?如何来的?”“你叫甚么名字?你师长是谁?”“谁派你来的?童姥呢?她到底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