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玄慈缓缓点头，向萧远山道：“萧老施主，雁门关外一役，老衲铸成大错。众家兄弟为老衲包涵此事，又一一送命。老衲曾束手坦胸，自行就死，想让公子杀了我为母亲报仇，但公子心肠仁善，不杀老衲，让老衲活到本日。老衲本日再死，实在已经晚了。”俄然提大声音，说道：“慕容博慕容老施主，当日你假传消息，说道契丹军人要大肆来少林寺篡夺武学文籍，乃至变成各种大错，你可也曾有涓滴惭愧于心吗？”
黑衣人缓缓说道：“叶二娘，你本来是个好好的女人，温美好貌，端庄贞淑。但是在你十八岁那年，受了一个武功高强、大有成分的男人所诱，失身于他，生下了这个孩子，是不是？”叶二娘木然不动，过了好一会，才点头道：“是。不过不是他勾引我，是我去勾引他的。”黑衣人道：“这男人只顾到本身的申明出息，全不顾念你一个年纪悄悄的女人，未嫁生子，处境是多么的惨痛。”叶二娘道：“不！他顾到我的，他给了我很多银两，给我好好安排了下半世的糊口。”黑衣人道：“他为甚么让你孤另另的流散江湖？”
那虬髯白叟指着最后几个字笑道：“‘萧远山遗言，萧远山遗言！’哈哈，孩儿，那日我悲伤之下，跳崖他杀，那晓得命不该绝，堕在谷底一株大树的枝干之上，竟得不死。这一来，为父的死志已去，便兴复仇之念。那日雁门关外，中原豪杰不问情由，杀了你不会武功的妈妈。孩儿，你说此仇该不该报？”
萧峰胸口一酸，说道：“我寄父义母待孩儿极有恩德，他二位白叟家实是大大的好人。但是放火燃烧单家庄、杀死谭婆、赵钱孙等等，也都是……”
段誉、阮星竹、华赫艮、范骅、巴天石等大理一系诸人，听二人说到这一桩昔年的风骚罪恶，情不自禁的都偷眼向段正淳瞄去，均觉叶二娘这个情郎，成分、脾气、办事、年纪，无一反面他类似。更有人想起：“那日四大恶人同赴大理，多数是为了找镇南王讨这笔孽债。”连段正淳也大起狐疑：“我所识女籽实在很多，莫非有她在内？如何半点也记不起来？倘若真是我累得她如此，即使在天下豪杰之前申明扫地，段某也决不能涓滴虐待了她。只不过……只不过……如何全然记不得了？”
叶二娘一声嗟叹，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叶二娘道：“有人抢你孩儿？你是为了报仇？”
萧峰沉默，心想：“我苦苦追随的‘大恶人’，却本来竟是我的爹爹，这……这却从何提及？”缓缓的道：“少林寺玄苦大师亲授孩儿武功，十年中寒暑不间，孩儿得有本日，全蒙恩师种植……”说到这里，低下头来，已然虎目含泪。
叶二娘俄然变色，尖声叫道：“你……你是谁？你……你安晓得？”黑衣人道：“你莫非不认得我么？”叶二娘尖声大呼：“啊！是你，就是你！”纵身向他扑去，奔到离他身子丈余之处，俄然立定，伸手戟指，咬牙切齿，气愤已极，却不敢近前。
虚竹扶起叶二娘，叫道：“妈，妈，你醒醒！”过了半晌，叶二娘悠悠醒转，低声道：“孩儿，快扶我下山去。这……此人是妖怪，他……甚么都晓得。我再也不要见他了。这仇也……也不消报了。”虚竹道：“是，妈，我们这就走罢。”
萧远山一声长啸，喝道：“如何能就此一笔取消！”目光如电，在群豪脸上一一扫射而过。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儿，好孩儿，我恰是你的爹爹。咱爷儿俩普通的身形边幅，不消记认，谁都晓得我是你的老子。”一伸手，扯开胸口衣衿，暴露一个刺花的狼头，左手一提，将萧峰拉起。
萧远山惨笑道：“嘿嘿，嘿嘿！当年你老子并无篡夺少林寺武学文籍之心，他们却冤枉了我。好，好！萧远山一不作，二不休，人家冤枉我，我便做给人家瞧瞧。这三十年来，萧远山便躲在少林寺旁，将他们的武学文籍瞧了个饱。少林寺诸位高僧，你们有本领便将萧远山杀了，不然少林武功非流入大辽不成。你们再在雁门关外埋伏，可来不及了。”
群雄顿时大哗，目睹叶二娘这等神情，那黑衣人所言显非子虚，本来和她私通之人，竟然是个和尚，并且是驰名的高僧。世人交头接耳，群情纷繁。
此言一出，群僧和众豪杰齐声大哗。大家面上神采之惊奇、惶恐、鄙夷、气愤、惊骇、怜悯，形形色色，实难描述。玄慈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中人无不钦仰，谁能想到他竟会做出这等事来？过了好半天，骚动声才垂垂停歇。
黑衣人指着虚竹，问道：“这孩子的父亲是谁？”叶二娘满身一震，道：“他……他……我不能说。”虚竹心头荡漾，奔到叶二娘身边，叫道：“妈，你跟我说，我爹爹是谁？”叶二娘连连点头，道：“我不能说。”
叶二娘放开了虚竹头颈，抓住他肩头，左看右瞧，喜不自胜，转头向玄寂道：“他是我儿子，你不准打他！”随即向虚竹大声道：“是那一个天杀的狗贼，偷去了我孩儿，害得我母子分离二十四年？孩儿，孩儿，我们走遍天涯天涯，也要找到这狗贼，将他千刀万剐，斩成肉浆。你娘斗他不过，孩儿武功高强，恰好给娘报仇雪耻。”
叶二娘道：“我不能嫁他的。他如何能娶我为妻？他是个好人，他向来待我很好。是我本身不肯扳连他的。他……他是好人。”言辞当中，对这个抛弃了她的情郎，仍充满了温馨和思念，昔日恩典，不因本身深受痛苦、不因光阴消逝而有涓滴减退。
萧峰大吃一惊，颤声道：“是爹爹杀的？那……那为甚么？”
群豪和他目光打仗之时，无不栗栗自危，固然这些人均与当年雁门关外之事无关，但见到萧远山的神情，谁也不敢动上一动，收回半点声音，唯恐肇事上身。
萧远山道：“当日害你母亲之人，大半已为我当场击毙。丐帮前任帮主汪剑通抱病身故，总算便宜了他。只是阿谁领头的‘大恶人’，迄今兀自健在。孩儿，你说我们拿他如何办？”
萧远山道：“这些南朝武人凶险奸滑，有甚么好东西了？这玄苦是我一掌震死的。”
萧远山道：“阿谁带领中原武人在雁门关外埋伏的首恶，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自也查得明显白白。我如将他一掌打死，岂不便宜他了？叶二娘，且慢！”
群雄“啊”的一声惊呼，只见他方面大耳，虬髯丛生，边幅非常威武，约莫六十岁摆布年纪。
忽听得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既造业因，便有业果。虚竹，你过来！”虚竹走到方丈身前屈膝跪下。玄慈向他端相很久，伸手悄悄抚摩他头顶，脸上充满和顺慈爱，说道：“你在寺中二十四年，我竟始终不知你便是我的儿子！”
黑衣人道：“恰是，我抢了你的孩儿，放在少林寺的菜园当中，让少林僧将他扶养长大，授他一身技艺。只因为我本身的亲生孩儿，也是给人抢了去，扶养长大，由少林僧授了他一身技艺。你想不想瞧瞧我的真脸孔？”不等叶二娘意示可否，黑衣人伸手便拉去了本身的面幕。
叶二娘转过身来，向萧远山奔近几步，跪倒在地，说道：“萧老豪杰，请你大仁大义，高抬贵手，放过了他。我孩儿和你公子有八拜之交，结为金兰兄弟，他……他……他在武林中这么大的名声，这般的成分职位……年纪又这么大了，你要打要杀，请你只对于我一小我，可别……可别去难堪他。”
叶二娘哭道：“你……你不消说出来，那……那便如何是好？可如何办？”玄慈温言道：“二娘，既已作下了恶业，忏悔当然无用，坦白也是无用。这些年来，可苦了你啦！”叶二娘哭道：“我不苦！你有苦说不出，那才是真苦。”
萧峰欣喜交集，抢步上前，拜伏在地，颤声叫道：“你……你是我爹爹……”
萧峰缓缓说道：“此人乃为人谎言所愚，非出本意，今已忏悔。且爹爹本日安健，孩儿觉得，此人的仇怨就此一笔取消罢。”
黑衣人声音仍非常平平，一似无动于中，持续问道：“你孩儿平生下来，你就想要他当和尚么？”叶二娘道：“不是，不是的。”黑衣人道：“那么，为甚么要在他身上烧这些佛门香疤？”叶二娘道：“我不晓得，我不晓得！”黑衣人朗声道：“你不肯说，我却晓得。只因为这孩儿的父亲，乃是佛门后辈，是一名大大驰名的高僧。”
萧峰从怀中摸出一个油布包翻开，取出一块缝缀而成的明白布，展将开来，恰是智光和尚给他的石壁遗文拓片，上面一个个都是空心的契丹笔墨。
萧远山道：“你是我的亲生孩儿，本来我父子佳耦一家团聚，多么欢愉？但是这些南朝武人将我契丹人看作猪狗不如，动不动便横加殛毙，将我孩儿抢了，去交给别人，当作他的孩儿。那乔氏佳耦冒充是你的父母，既夺了我的嫡亲之乐，又不跟你申明本相，那便该死。”
群雄先听萧远山说道虚竹之父乃是个“有道高僧”，现在又听叶二娘说他武林中名誉甚隆，职位甚高，几件事一拼集，莫非此人竟是少林寺中一名辈分甚高的和尚？大家目光不免便向少林寺一干白须飘飘的老衲射了畴昔。
萧远山又道：“杀我爱妻、夺我独子的大仇敌当中，有丐帮帮主，也有少林派妙手，嘿嘿，他们只想永久遮瞒这桩血腥罪恶，将我儿子变作了汉人，叫我儿子拜大仇敌为师，继大仇敌为丐帮帮主。嘿嘿，孩儿，那日晚间我打了玄苦一掌以后，隐身在旁，不久你又去拜见那贼秃。这玄苦见我父子面貌类似，只道是你脱手，连那小沙弥也分不清你我父子。孩儿，咱契丹人受他们冤枉欺负，还少得了么？”
黑衣人道：“不错，你孩子是我抢去的，你脸上这六道血痕，也是我抓的。”叶二娘叫道：“为甚么？你为甚么要抢我孩儿？我跟你素不了解，无怨无仇。你……你……害得我好苦。你害得我这二十四年当中，日夜苦受煎熬，到底为甚么？为……为甚么？”
萧远山道：“不错，都是你爹爹干的。智光和尚虽已身故，我仍在他太阳穴上指击泄愤。当年带头在雁门关外杀你妈妈的是谁，这些人明显晓得，却不肯说，个个包庇于他，难道该死？”
黑衣人朗声道：“这孩子的父亲，现在便在其间，你干么不指他出来？”叶二娘惊道：“不，不！我不能说。”黑衣人问道：“你为甚么在你孩儿的背上、股上，烧了三处二十七点戒点香疤？”叶二娘掩面道：“我不晓得，我不晓得！求求你，别问我了。”
玄慈缓缓说话，声音仍宁静平静，一如平时：“萧老施主，你和公子分离三十余年，不得相见，却早知他武功精进，申明鹊起，是一等一的豪杰豪杰，心下自必安抚。我和我儿日日相见，却只道他为强梁掳去，存亡不知，反而日夜为此悬心。”
少林群僧齐声诵经：“我佛慈悲，我佛慈悲！”声音非常悲忿，固然一时未有人上前向萧远山应战，但群僧在这念佛声中所含的沉痛之情，明显已包含了极大决计，决不能与他善罢干休。
萧峰道：“他们获得讯息，误信契丹军人要来少林寺篡夺武学文籍，觉得他日辽国谋夺大宋江山的张本，是以凸起攻击，害死了我妈妈。”
萧峰扯开本身衣衿，也现出胸口阿谁张口露牙、青郁郁的狼头。两人并肩而行，俄然间同时仰天而啸，声若暴风怒号，远远传了出去，只震得山谷鸣响，数千豪杰听在耳中，尽感不寒而栗。“燕云十八骑”拔出长刀，呼号相和，固然只要二十人，但阵容之盛，直如千军万马普通。
萧峰这时方始恍然，为甚么玄苦大师那晚见到本身之时，竟会如此错愕，而那小沙弥又为甚么力证是本身脱手打死玄苦。却那边想获得真正行凶的，竟是个和本身面貌非常类似、血肉相连之人？说道：“这些人既是爹爹所杀，便和孩儿所杀并无别离，孩儿一向担当着这名声，却也不枉了。”
萧远山道：“孩儿，那日我和你妈度量了你，到你外婆家去，不料路经雁门关外，数十名中土军人俄然跃将出来，将你妈妈和我的侍从杀死。大宋与契丹有仇，相互斫杀，原非奇事，但这些中土军人埋伏山后，显有预谋。孩儿，你可知是为了甚么原因？”
世人均想：“叶二娘恶名素着，但对她当年的情郎，却实在情深义重。只不知这男人是谁？”
黑衣人道：“且慢，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要报仇，我却要报仇。叶二娘，我为甚么抢你孩儿，你晓得么？因为……因为有人抢去了我的孩儿，令我家破人亡，佳耦父子，不得团聚。我这是为了报仇。”
少林群僧一听，无不骇然变色，均想此人之言，多数不假，本派武功倘若流入了辽国，令契丹人如虎添翼，那便如何是好？连同武林群豪，也大家都想：“本日说甚么也不能让此人活着下山。”
萧远山哈哈大笑，道：“孩儿，那乔氏佳耦，是我杀的！”
坐在大树下一向不言不动的黑衣人俄然站起，缓缓说道：“你这孩儿是给人家偷去的，还是抢去的？你面上这六道血痕，从何而来？”
他见叶二娘扶着虚竹，正一步步走远，当即喝住，说道：“跟你生下这孩子的是谁，你如不说，我可要说出来了。我在少林寺旁隐伏多年，每晚入寺，甚么事能逃得过我的眼去？你们在紫云洞中相会，他叫乔婆婆来给你接生，各种事情，要我一五一十的当众说出来么？”
萧峰道：“爹爹，那带头大哥当年杀我妈妈，乃事出曲解，固然莽撞，尚非用心为恶。但是另有一个大恶人，杀了我寄父义母乔氏佳耦，令孩儿大蒙恶名，到底此人是谁，爹爹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