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颇感悔怨:“此人虽罪有应得,但所受的忧?竟如此短长。早知如许,我只给他种上一两片存亡符,也就够了。”
虚竹虽为人朴素,但听星宿派门人如此颂赞,却也不自禁的有些飘飘然起来。
叶二娘放声大哭,叫道:“是啊,是啊!若不是我给你烧的,我安晓得?我……我找到儿子了,找到我亲生乖儿子了!”一面哭,一面伸手去抚虚竹的脸颊。
不料右腿踢到半途,俄然间“伏兔穴”和“志室穴”同时奇痒难当,情不自禁“啊哟”一声,叫了出来。右脚尖明显已碰到虚竹僧衣,但两处要穴同时发痒,右脚自但是然的垂下。他一声“啊哟”叫过,跟着又“啊哟、啊哟”两声。
这件事突如其来,旁观世人无不大奇,但见二人相拥而泣,又悲又喜,一个舐犊情深,一个至诚渴念,群雄当中,很多报酬之鼻酸。
忽听得一个女子锋利的声音叫道:“且慢,且慢!你……你背上是甚么?”
虚竹接过药丸,劈成两半,叫道:“丁先生,伸开口来,我给你服镇痒丸!”丁春秋呵呵而呼,张大了口,虚竹手指轻弹,半粒药丸飞去,送入他喉咙。药力一时未能行到,丁春秋仍痒得满地打滚,过了一顿饭时分,奇痒稍戢,这才站起。
虚竹体贴菊剑,甚是惶急,却不知如何救她才是,更听得薛慕华惊叫:“师叔,这毒药好生短长,请快制住老贼,逼他取解药救治。”虚竹叫道:“不错!”右掌挥动,不断向丁春秋打击,左掌掌心中暗运内功,逆转北冥真气,未几时已将掌中酒水化作七八片寒冰,右掌飕飕飕连拍三掌。
玄慈说道:“虚竹,你自主流派,今后当走侠义正道,束缚门人弟子,令他们不致为非作歹,祸害江湖,那便是广积福德资粮,多种善因,在家削发,都是一样。”虚竹哽咽道:“是。虚竹愿遵方丈教诲。”玄慈又道:“破门之式不成废,那杖责却可免了。”
灵鹫四姝中的菊剑俄然想起一事,走向那十八名契丹军人身前,说道:“我仆人正在跟人相斗,必要喝点儿酒,力量才得大增。”一名契丹军人道:“这儿酒浆甚多,女人固然取用。”说着提起两只大皮袋。菊剑笑道:“多谢!我家仆人酒量不大,有一袋也就够了。”提起一袋烈酒,拔开了袋上木塞,渐渐走近虚竹和丁春秋相斗之处,叫道:“仆人,你给星宿老怪种存亡符,得用些酒水罢!”横转皮袋,用力向前送出,袋中烈酒化作一道酒箭,向虚竹射去。梅兰竹三姝鼓掌叫道:“菊妹,妙极!”
星宿派门人见师父如此狼狈,一个个静了下来,有几个死硬之人仍在叫唤:“星宿老仙正在运使大罗金仙跳舞功,待会小和尚便知短长了。”“星宿少侠一声‘啊哟’,小和尚的三魂六魄便给叫去了一分!”但这等死撑面子之言,已叫得殊不清脆。
虚竹大吃一惊,他双股之上确切各有九点香疤。他自幼便即如此,向来不知来源,也羞于向同侪开口,偶然沐浴之际见到,还道本身与佛门有缘,天然生就,因此更坚了向慕佛法之心。这时蓦地听到叶二娘的话,有如半空中打了个轰隆,颤声道:“是,是!我……我两股上各有九点香疤,是你……是娘……是你给我烧的?”
兰剑喝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如何将吹拍星宿老怪的陈腔烂调、无耻言语,转而奖饰我仆人?无礼之极!”星宿门人顿时大为惶恐,有的道:“是,是!小人当即另出机杼,花腔创新,包管让仙姑对劲。”有的大声唱道:“四位仙姑,容颜斑斓,赛过西施,远超贵妃。”星宿众门人向虚竹叩拜以后,自行站到诸洞主、岛主身后,一个个对劲洋洋,自发光彩面子,顿时又将中原群豪、丐帮帮众、少林僧侣尽数不放在眼下了。
叶二娘道:“孩子,你本年二十四岁,这二十四年来,我白日也想你,黑夜也驰念你,我气不过人家有儿子,我本身儿子却给天杀的贼子偷去了。我……我只好去偷人家的儿子来抱。但是……但是……别人的儿子,那有本身亲生的好?”
虚竹一时没了主张,不知如何是好,薛慕华道:“师叔,先要他取解药要紧。”虚竹点头道:“恰是。梅剑女人,你将镇痒丸给他服上半粒。”梅剑应道:“是!”从怀中取出一个绿色小瓶,倒出一粒豆大的丸药来,然见丁春秋如颠如狂的神态,不敢走近。
忽听得山坡后有一个女子声音娇滴滴的唱道:“一枝秾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我乃杨贵妃是也,好酒啊好酒,奴家醉倒沉香亭畔也!”
过未几时,丁春秋终究支撑不住,伸手乱扯本身髯毛,将一丛银也似的美髯扯得一根根随风飞舞,跟着便扯破衣衫,暴露一身乌黑肌肤,他年纪已老,身子却兀自精干如少年,手指到处,身上便鲜血迸流,用力撕抓,不开口的号叫:“痒死我了,痒死我了!”又过一刻,左膝跪倒,越叫越惨厉。
当时菊剑手中烈酒还在不住向虚竹射去,她武功平平,一部分竟喷向丁春秋。星宿老怪恶斗虚竹,展转打了半个时候,但觉对方妙着层出不穷,给他迫住了手脚,各种邪术没法发挥,蓦地见到酒水射来,心念一动,左袖拂出,将酒水拂成四散飞溅的酒雨,向虚竹泼去。这时虚竹满身功劲行开,千千万万酒点飞到,没碰到衣衫,便已给他内劲撞了开去,蓦听得“啊啊”两声,菊剑翻身跌倒。丁春秋将酒水化作雨点拂出来时,每一滴都已然染上毒质。菊剑站得较近,身沾毒雨,当即倒地。
玄慈方丈说道:“善哉,善哉!虚竹,你便解去了丁施主身上的磨难罢!”虚竹应道:“是!谨遵方丈法旨!”玄寂忽道:“且慢!方丈师兄,丁春秋作歹多端,我玄难、玄痛两位师兄都命丧其手,岂能等闲饶他?”康广陵道:“掌门师叔,你是本派掌门,何必去听旁人言语?我师祖、师父的大仇,焉可不报?”
人丛中俄然奔出一其中年女子,身穿淡青色长袍,摆布脸颊上各有三条血痕,恰是四大恶人中的“无恶不作”叶二娘。她疾扑而前,双手一分,已将少林寺戒律院的两名法律僧推开,伸手便去拉虚竹的裤子,要把他裤子扯下。
李傀儡大声唱道:“五花马,令媛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哈哈,我乃李太白是也!饮中八仙,第一乃诗仙李太白,第二乃星宿老仙丁春秋!”群雄见丁春秋醉态可掬,狼狈万状,听了李傀儡的话,一齐轰笑。
世人齐向虚竹背上瞧去,只见他腰背之间竟整整齐齐烧着九点香疤。当时僧尼受戒时头烧香疤之俗尚未风行。中华佛教分为八宗十一派,另有小宗小派,各宗派风俗分歧,有很多宗派崇尚苦行,弟子在头上烧以香疤、或烧去指头以示决计归佛。少林寺僧众并不规定头烧香疤,但若烧以香疤,亦所不由。(注)虚竹背上的疤痕大如铜钱,明显是在他幼年时所烧炙,跟着身子长大,香疤也垂垂增大,此时看来,已非非常圆整。
余婆婆喝道:“‘我家仆人’四字,岂是你们这些妖妖怪怪叫得的?快给我闭上了狗嘴!”星宿派世人听她一喝,顿时鸦雀无声,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了。
丁春秋乍觉北风袭体,吃了一惊:“这小贼秃的阳刚内力,怎地蓦地变了?”忙凝尽力抵挡,猛地里肩头“缺盆穴”上微微一寒,便如碰上一片雪花,跟着小腹“天枢穴”、大腿“伏兔穴”、上臂“天泉穴”三处也觉凉飕飕地。丁春秋加催掌力抵挡,俄然间后颈“天柱穴”、背心“神道穴”、后腰“志室穴”三处也均微微一凉,丁春秋大奇:“他掌力便再阴寒,也决不能绕了弯去袭我背后,何况寒凉处都在穴道之上,到底小贼秃有甚古怪邪门?可要谨慎了。”双袖拂处,袖间藏腿,猛力向虚竹踢出。
虚竹一惊站起,向后飘开数尺,说道:“你……你干甚么?”叶二娘满身发颤,叫道:“我……我的儿啊!”伸开双臂,便去搂抱虚竹。虚竹闪身避开,叶二娘便抱了个空。世人都想:“这女人发了疯?”叶二娘接连抱了几次,都给虚竹悄悄巧巧的让开。
忽听得一人哈哈大笑,说道:“我只道少林寺正视戒律,法律如山,却不料普通也是趋炎附势之徒。嘿嘿,灵鹫仆人,德配六合,威震当世,古今非常。”世人向说话之人瞧去,倒是吐蕃国师鸠摩智。
南海鳄神哈哈大笑,说道:“三妹!你老是去偷人家白白胖胖的娃儿来玩,玩够了便胡乱送给另一家人家,教他亲生父母难以找回,本来为了本身儿子给人家偷去啦。岳老二问你甚么原因,你总不肯说。很好,妙极!虚竹小子,你妈妈是我义妹,你快叫我一声‘岳二伯’!”想到本身的辈分还在这武功奇高的灵鹫宫仆人之上,这份乐子可真不消说了。云中鹤点头道:“不对,不对!虚竹子是你师父的把兄,你得叫他一声师伯。我是他母亲的义弟,辈分比你高了两辈,你快叫我‘师叔祖’!”南海鳄神一怔,吐口浓痰,骂道:“你奶奶的,老子不叫!”
虚竹不再遁藏,任由她抱在怀里。他自幼无爹无娘,只知是寺中僧侣所收养的一个孤儿,他背心双股烧有香疤,这隐蔽只本身及最靠近的同侣得知,叶二娘竟然也能得知,那另有假?俄然间明白到了平生从所未知的慈母之爱,眼泪涔涔而下,叫道:“娘……娘,你是我妈妈!”
叶二娘如痴如狂,叫道:“儿啊,你如何不认你娘了?”虚竹心中一凛,身如电震,颤声道:“你……你是我娘?”叶二娘叫道:“儿啊,我生你不久,便在你背上、两边屁股上,都烧上了九个戒点香疤。你这两边屁股上是不是各有九个香疤?”
玄慈脸上变色,说道:“国师以大义见怪,老衲知错了。玄寂师弟,安排法杖。”玄寂道:“是!”回身说道:“法杖服侍!”向虚竹道:“虚竹,你目下尚是少林弟子,伏身受杖。”虚竹躬身道:“是!”跪下向玄慈和玄寂施礼,说道:“弟子虚竹,违犯本寺大戒,恭领方丈和戒律院首坐的杖责。”
梅剑朗声道:“星宿老怪,这半粒止痒丸可止三日之痒。过了三天,奇痒又再发作,当时我仆人是否再赐灵药,要瞧你乖不乖了。”丁春秋满身颤栗,说不出话来。
段誉站在一旁,只见王语嫣恋恋不舍的拉住慕容复衣袖,好生败兴,蓦见菊剑身沾毒雨跌倒,晓得菊剑是二哥的部属,当即抢上,横抱菊剑退开。
群雄见这个童颜白发、神仙也似的武林高人,顷刻间竟形如鬼怪,嘶唤有如野兽,都不由骇然变色,连李傀儡也吓得哑口无言。只大树下的黑衣人和灰衣僧仍闭目静坐,直如不闻不见。
星宿派众门人俄然大声鼓噪:“尔等少林僧众,岂可冲犯他白叟家贵体?”“你们倘若碰了他白叟家一根寒毛,我非跟你们拚个死活不成。我为他白叟家粉身碎骨,虽死犹荣。”“我忠字当头,一身血肉,都要献给我家仆人!”
少林寺戒律院法律和尚听得玄寂喝道:“用杖!”便即捋起虚竹僧衣,暴露他背上肌肤,另一名和尚举起了“守戒棍”。虚竹心想:“我身受杖责,是为了罚我各种不守戒律之罪,每受一棍,罪业便消一分。若运气抵抗,本身不感痛苦,这杖便白打了。”
虚竹和丁春秋剧斗很久,苦无制他之法,听得灵鹫宫部属男女世人叫他以“存亡符”对于,见菊剑以酒水射到,当即伸手一抄,抓了一把,忽见山后转出八小我来,恰是琴颠康广陵、棋魔范百龄、书呆苟读、画狂吴领军、神医薛慕华、巧匠冯阿3、花痴石清风、戏迷李傀儡等“函谷八友”。八人见虚竹和丁春秋拳来脚往,打得畅快淋漓,当即大呼助势:“掌门师叔本日大显神通,快杀了丁春秋,给我们祖师爷和师父报仇!”
星宿派门人中顿时稀有百人抢先恐后的奔出,跪在虚竹面前,恳请收录,有的说:“灵鹫宫仆人豪杰无敌,小人虔诚归附,断念塌地,愿为仆人效犬马之劳。”有的说:“这天下武林盟主一席,非仆人莫属。只须仆性命令脱手,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更有很多显得赤胆忠心,指着丁春秋痛骂不已,骂他“灯烛之火,竟然也敢和日月争光”,说他“心胸叵测,险恶不堪”,又有人要求虚竹速速将丁春秋正法,为人间除此丑类。只听得丝竹锣鼓响起,众门人大声唱了起来:“灵鹫仆人,德配六合,威震当世,古今非常。”除了将“星宿老仙”四字改成“灵鹫仆人”以外,其他曲调词句,便和“星宿老仙颂”一模一样。
他神智始终不失,心知再也不能抵挡,不等虚竹开口,自行取出解药,乖乖的去交给薛慕华,说道:“红色外搽,红色内服!”他号叫了半天,说出话来已哑不成声。薛慕华料他不敢捣蛋,依法给菊剑敷搽服食。
众门人大声颂赞:“星宿老仙神通泛博,双袖微摆,小妞儿便身中仙法倒地!”“他白叟家一蹬足天崩地裂,一摇手日月无光!”“星宿少侠大袖摆动,口吐真言,叫你们傍门左道牛鬼蛇神,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歌功颂德声中,异化着星宿老仙“啊哟”又“啊哟”的一声声叫喊,委实不太相称。众门人精乖的已惊诧开口,大多数却还是放大了嗓门直嚷。
丁春秋顷刻之间,但觉缺盆、天枢、伏兔、天泉、天柱、神道、志室七处穴道中同时麻痒难当,直如千千万万只虱子同时在咬啮普通。这酒水化成的冰片中附有虚竹的内力,寒冰入体,随即化去,内力却留在他穴道经脉当中。丁春秋手忙脚乱,不竭在怀中掏摸,一口气服了七八种解药,通了五六次内息,穴道中麻痒却越加短长。换作旁人,早已滚倒在地,丁春秋神功惊人,苦苦支撑,脚步踉跄,有如喝醉了酒,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乱舞,情状可怖。这七枚存亡符乃烈酒所化,与平常寒冰又自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