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呼喝声中,萧峰、虚竹等都奔将过来。本来这瘦子给大石挡住了,鄙人面全然见不到。幸亏那松树粗大,一时之间没法砍倒。

游坦之右掌挥出,击向那瘦子。那瘦子嘿嘿嘲笑,抛下斧头,扎起马步,一声断喝,双掌向游坦之的掌力迎上,掌风虎虎,阵容威猛,游坦之这一掌却半点声气也无。

游坦之右手将木杖在地下一插,右掌当即拍出,一股阴寒之气伴着掌风直逼而至。虚竹虽不怕他的寒恶毒掌,却也知此掌功力深厚,不能小觑,当即凝神还了一掌。游坦之第二掌却对准松树的枝干拍落,松枝大晃,吊挂着的四人更摇摆不已。

南海鳄神暴跳如雷,戟指骂道:“你奶奶的,岳老二当你变了性,伸手救人,念着大师是天下驰名恶人的交谊,才伸手抓你头发,早知如此,让你掉下去摔死了倒好。”

世人行得数里,忽听得右首传来一声惊呼,更有人嘶声号叫,倒是南海鳄神的声音,仿佛赶上了甚么危难。段誉道:“是我门徒!”钟灵叫道:“我们快去瞧瞧,你门徒为人倒也不坏。”虚竹也道:“恰是!”他母亲叶二娘是南海鳄神的朋友,不免有些香火之情。

段誉急叫:“二哥别再畴昔了,有话大师好说,不必动蛮。”

段誉笑道:“我说你越长越俊,也没甚么不对。好妹子,你为甚么着了男装上兴州去?是去招驸马么?似你这么俊美清秀的少年墨客,那西夏公主一见以后,非爱上你不成。”木婉清道:“那你为甚么又上兴州去了?”段誉脸上微微一红,道:“我是去瞧瞧热烈,更无别情。”木婉清哼的一声,道:“你别尽骗我。爹爹叫你去做西夏驸马,命这姓巴的、姓朱的送信给你,你当我不晓得么?”

南海鳄神叫道:“老迈、老四,我们归去了吗?”见段延庆和云中鹤向北而去,转头向段誉道:“我要去了!”放开脚步,跟着段延庆和云中鹤迳回兴州。

段誉道:“阿紫?她……她要请我二哥施术复明,跟了你拜别,她眼睛如何办?”游坦之道:“虚竹先生能为她施术复明,我自也能设法治好她的眼睛。”段誉道:“这个……这个……”目睹那矮瘦子还是一斧、一斧的不竭砍那松树,心想现在千钧一发,毕竟是拯救要紧,便道:“我答允你便了!你……你……快……”

木婉清道:“哼,我瞧你跟爹爹也没甚么两样,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只不过你没爹爹这么好福分。”她叹了口气,说道:“像我妈,背后提及爹爹来,恨得甚么似的,但是一见了他面,却又眉花眼笑,甚么都谅解了。现下的年青女人们哪,可再没我妈这么好了。”

木婉清脸一红,啐了一口,道:“咦,阿谁丑八怪呢?”世人刚才都全神灌输的瞧着虚竹救人,这时才发明游坦之和阿紫已不知去处。

世人催骑向号叫声传来处奔去,转过几个山坳,见是一片密林,劈面绝壁之旁,呈现一片惊心动魄的景象:

他这几句话虽颠三倒四,世人却也都听得明白。刚才段誉为了王语嫣而焦心逾恒之状,木婉清和钟灵一一都瞧在眼里,未见王语嫣上来,已不由黯然自伤,迨见到她神清骨秀、端丽无双的面貌,心中更说不出的难受。只见她双目渐渐展开,“嘤”的一声,低声道:“这是在鬼域地府么?我……我已经死了么?”

南海鳄神鄙人面大赞:“小和尚,我早知你是个好和尚。你是我二姊的儿子,是我岳老二的侄儿。既是岳老二的侄儿,本领天然不会太差。若不是你来互助一臂之力,我们在这里吊足三日三夜,滋味便不大好受了。”云中鹤道:“这当儿还在吹大气,怎能吊得三日三夜?”南海鳄神怒道:“我支撑不住之时,右手一松,放开了你头发,不就成了,要不要我尝尝?”他二人虽在急难当中,仍不住拌嘴。

钟灵笑道:“岳老二,你本来外号叫作‘凶神恶煞’,原是专做好事,不做功德的,几时又转了性啦?是跟你师父学的吗?”

枯井底 污泥处

木婉清从没见过此人,俄然看到他奇丑可怖的面庞,只吓得花容失容,“啊”的一声低呼。段誉忙道:“庄帮主,你快制止这位瘦子仁兄,叫他不成再砍松树。”游坦之冷冷的道:“我为甚么要制住他?有甚么好处?”段誉道:“松树一倒,上面的人都要摔死了。”

钟灵走上一步,说道:“岳老三,你好!”南海鳄神一见大喜,大声道:“小师娘,你也好!我现下是岳老二,不是岳老三了!”钟灵道:“你别叫我小甚么的,怪刺耳的。岳老二,我问你,这位女人到底为甚么要寻死?又是这个竹篙儿惹的祸么?我呵他的痒!”说着双手凑在嘴边,向十根手指吹了几口气。云中鹤神采大变,退开两步。

段誉必然神间,目睹绝壁奇险,没法纵顿时前,当即跃上马背,抢着奔去。将到松树之前,只见一个头大身矮的瘦子手执大斧,正在砍那松树。

木婉清道:“莫非爹爹有命,你也敢违背?”段誉道:“我不是方命,我是逃脱。”木婉清笑道:“逃脱和方命,又有甚么别离?人家金枝玉叶的公主,你为甚么不要?”自从见面以来,这是她初展笑容,段誉心下大喜,道:“你当我和爹爹一样吗?见一个,爱一个,到厥后弄到不成开交。”

段誉这一惊更加非同小可,叫道:“喂,喂,你干甚么?”那矮瘦子毫不睬睬,只一斧斧的往树上砍去,嘭嘭大响,碎木飞溅。段誉手指一伸,提起真气,欲以六脉神剑伤他,不料他这六脉神剑要它来时却一定便来,连指数指,剑气影踪全无,惶急大呼:“大哥、二哥,两个好妹子、四位好女人,快来,快来救人!”

游坦之道:“段公子,你要我制住这瘦子,那也不难,但是你给我甚么好处?”段誉道:“你要甚么,我给甚么,决不还价还价。快,快,救人可迟不得!”游坦之道:“我制住那瘦子后,当即要和阿紫女人拜别,你和萧峰、虚竹一干人,谁也不得禁止。”

王语嫣抬开端来,抽抽泣噎的道:“你再胡说八道的欺负我,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段誉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转头向南海鳄神道:“岳老三,你不成……”南海鳄神道:“岳老二!”段誉道:“好,就是岳老二!你别再胡说八道。不过你救人有功,为师感激不尽。下次我真的教你几手工夫!”

段誉问道:“大哥,他们走了么?”萧峰道:“他们走了。你既答允了他,我就不便再加禁止。”言下不由茫然,不知阿紫随游坦之去后,将来究竟如何。

当时一阵风吹来,将南海鳄神、云中鹤、和那少女三人吹得转了半个圈子。这少女本来背向世人,这时转过身来,段誉大呼:“啊哟!”几乎从顿时掉将下来。

虚竹见情势凶恶,纵身跃近,心想就算不能制住那瘦子,也得将段延庆等人拉上。他当日以是能解开那“珍珑棋局”,全仗段延庆指导,而后学到一身本领,便由此发端,固然这件事对他是祸是福,实所难言,但段延庆对他老是一片美意,有恩当报。

段誉先是大为欣喜,跟着便心下顾恤,但见她双手手腕上都有一圈紫玄色,现出云中鹤深深的指印,想起云中鹤残暴好色,对木婉清和钟灵都曾企图非礼,每一次都蒙南海鳄神援救,本日自又是恶事重演,不由得愤怒之极,说道:“大哥、二哥,这云中鹤坏极,我们把他杀了罢!”

南海鳄神又道:“王女人,我师父来啦,你们还是做伉俪罢,你不消寻死啦!”

俄然之间,那瘦子神采大变,本是傲岸非常的神情,俄然变成非常惊奇,仿佛见到了天下最奇特、最难信赖之事,跟着嘴角边流下两条鲜血,身子垂垂缩成一团,渐渐向崖下深谷中掉了下去。隔了好一会,才听得腾的一声,自是他身子撞在谷底乱石之上,声音闷郁,世人想像这矮瘦子脑裂肚破的惨状,都是身上一寒。

半晌之间,虚竹将段延庆接了上来,跟着将南海鳄神与云中鹤一一提起,最后才拉起王语嫣。她双目紧闭,呼吸微小,已然晕去。

南海鳄神叫道:“不对,不对!段……阿谁师父……本日端赖云老四救了你这个……你这个老婆……我这个师娘……不然的话,你老婆早一命呜呼了。”

虚竹飞身跃上松树枝干,只见段延庆的钢杖深深嵌入树枝,全凭一股内力黏劲,挂住了上面四人,内力之深厚,委实非同小可。虚竹伸左手抓住钢杖,提将上来。

萧峰等一见这般情状,都大为惊奇,说甚么也想不明白,如何会呈现这等希罕古怪的局面。虚竹叫道:“瘦子老兄,快停手,这棵树砍不得!”那瘦子道:“这是我种的树,我爱砍回家去,做口棺材来睡,你管得着么?”说动手上涓滴不断。上面南海鳄神的大喊小叫之声,不断传将上来。段誉道:“二哥,此人不成理喻,请你快去制止他再说。”虚竹道:“甚好!”便要奔将畴昔。

云中鹤怒道:“你奶奶的,我几时大发善心,改做功德了?姓云的最喜好仙颜女人,见到这王女人跳崖寻死,我天然舍不得,我是要抓她归去,做几天老婆。”

段誉柔声安抚:“王女人,这可吃惊了,且靠着树歇一会。”王语嫣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双手捧着脸,低声道:“你们别来管我,我……我……我不想活啦。”段誉吃了一惊:“她真的是要寻死,那为甚么?莫非……莫非……”斜眼瞧向云中鹤,见到他暴戾凶恶的神采,暗叫:“啊哟!莫非王女人受了此人之辱,乃至要自寻短见?”

南海鳄神搔了搔头皮,道:“不是,不是!决不转性,决不转性!只不过四大恶人少了一个,不免有点不带劲。我一抓到云老四的头发,给他一拖,不由得也向谷下掉去,幸亏段老迈武功了得,一杖伸将过来,给我抓住了。但是我们三人四百来斤的分量,这一拖一拉,一扯一带,将段老迈也给牵了下来。他一杖甩出,钩住了松树,正想渐渐设法上来,不料来了个吐蕃国的矮瘦子,拿起斧头,便斫松树。”

一大块绝壁凸起于深谷之上,崖上生着一株孤另另的松树,形状古拙。松树上一根粗大枝干临空伸出,有人以一根杆棒搭在大枝干上,此人一身青袍,恰是段延庆。他左手抓着杆棒,右手抓着另一根杆棒,那根杆棒的尽端也有人抓着,倒是南海鳄神。南海鳄神的另一只手抓住了一人的长发,乃是穷凶极恶云中鹤。云中鹤双手别离握着一个少女的两只手腕。四人好像结成一条长绳,临空飘零,实在凶恶,非论那一人失手,上面的人当即堕入底下数十丈的深谷。谷中万石森森,如同一把把刀剑般向上耸峙,倘如有人堕下,决难活命。

南海鳄神睁着怪眼,斜视王语嫣,说道:“你不肯做我师娘,肯做的人还怕少了?这位大师娘,这位小师娘,都是我的师娘。”说着指着木婉清,又指着钟灵。

钟灵问道:“这矮瘦子是吐蕃国人么?他又为甚么关键你们性命?”

段誉奇道:“咦,你如何晓得?”木婉清道:“我妈撞到了我们的好爹爹,我跟妈在一起,爹爹的事我天然也听到了。”段誉道:“本来如此。你晓得我要上兴州去,是以跟着来瞧瞧我,是不是?”

突见一人撑着两根木杖,疾从世人身边掠过,几个起落,已挡在那矮瘦子之前,倒是游坦之,不知他何时从驴车中溜了出来。游坦之一杖拄地,一杖提起,森然道:“谁也不成过来!”

他这么一说,世人才算有了点眉目,但王语嫣为甚么要自寻短见,却还是不明白。

那少女恰是他朝思暮想、无时或忘的王语嫣。

南海鳄神连连点头,说道:“不是,不是。六合知己,这一次云老四变了性,俄然做起功德来。咱三人少了叶二娘这个伴儿,都闷闷不乐,出来散散心,走到这里,刚好见到这小妞儿跳崖他杀,她跳出去的力道太大,云老四又没抓得及时,唉,他本来是个穷凶极恶的家伙,俄然改做功德,不免有点自不量力……”

南海鳄神向地下吐了口唾沫,说道:“我们四大恶人是西夏国一品堂中数一数二,不,不,是数三数四的妙手,你们大师天然都是久仰的了。此次皇上为公主招驸马,叮咛一品堂的妙手四下巡查,不准闲杂人等前来拆台。那知吐蕃国的王子蛮不讲理,竟然派人扼守西夏国的四周要道,不准旁人去招驸马,只准他小子一个儿去招。我们天然不准,大伙儿就打了一架,打死十来个吐蕃军人。以是嘛,如此这般,我们三大恶人和吐蕃国的军人们,就不是好朋友啦。”

木婉清脸上微微一红,段誉这话正中了她的苦衷,但她兀自嘴硬,道:“我瞧你干甚么?我想瞧瞧那位西夏公主到底是如何美法,闹得这般天下轰动。”段誉想说:“她能有你一半美,也就算了不起啦!”随即感觉这话跟恋人说则可,跟mm说却不成,话到口边,又即忍住。木婉清道:“我又想瞧瞧,我们大理国的段王子,是不是能攀上这门婚事。”段誉低声道:“我是决计不做西夏驸马的,好妹子,这句话你可别泄漏出去。爹爹真要逼我,我便逃之夭夭。”

南海鳄神怒道:“你这小妞儿当真胡说八道!倘若这是鬼域地府,莫非我们个个都是死鬼?你现下还不是我师父的老婆,我获咎你几句,也不算是以下犯上。不过光阴无多,依我看来,你迟早要做我师娘,良机莫失,还是尽早多叫你几声小妞儿比较上算。喂,我说小妞儿啊,好端端地干甚么寻死觅活?你死了是你本身甘心,却几乎儿陪上我把弟云中鹤的一条性命。云中鹤死了也就罢了,我们段老迈死了,那便可惜得紧。就算段老迈死了也不打紧,我岳老二陪你死了,可真大大的犯不着啦!”

巴天石和朱丹臣等过来和木婉清相见,又为她引见萧峰、虚竹等人。巴朱二人虽知她是镇南王之女,但因未正式行过收养之礼,公告于众,仍称她为“木女人”。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书都经过挑选和审核。
X